引言 我还回得去吗?……
通往Gorakshep方向的山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出幽冷的光泽……今天是我们登顶珠峰前的最后一次拉练,也是我唯一没有完成训练任务的一天。在布满冰雪和坟堆的山脊上,我上升到一半就脱离了队伍,一个人横切到半山腰的坟堆前……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远方在我渐渐模糊的泪眼里突然失去了方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长眠在雪山之中登山者的灵魂,是否栖息在我身边的这些玛尼堆里?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也会想到了“回家”?
我为什么要登山?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我还回得去吗?
要不回家吧?
此时,我已经远离了北京,远离了那个有丈夫有女儿有爸妈有香喷喷饭菜温暖的家,远离了那间温馨明亮可以看见西山风景的顶层办公室,来到这个寂静而让我一直向往的雪山世界。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在遍布死亡陷阱的冰天雪地里穿行,为的是触摸梦中的雪域之巅—
这里有我的梦。
4月初,我进驻了珠峰南坡大本营。登顶之前,一直是适应性训练和休整。
登山者眼中,除了山,就是登山的那些人。山在上面,人在身边。所以,平日在大本营,我们关注最多的就是身边的登山者。
一位攀登者受了伤。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他被装进橘红色的急救袋里,被捆在了担架上面,他的伤势应不轻。后来听说,他是多处骨折,不能行走了。
即将攻顶前,传来了一个噩耗。
5月14日一大早,我还没从帐篷里爬起来,就接到一条短信—攀登海拔8167米的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峰的中国队员发生了山难,曾经一起攀登过卓奥友峰的队友机长李斌确定遇难。后来又得知,探路者公司的一位7年多的代理商韩昕和另外一位山友,也在遇难名单中,此外还有数人受伤。这个消息一直揪痛着我的心,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队友鲜活的面孔还一直在眼前晃动。
攀登珠峰前,我和李斌通过一次电话,嘱咐对方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李斌是飞机机长,家在深圳。有一次我去深圳联系他时,他当班正飞杭州,没有机会见面。他在电话里还埋怨我:“你两次来深圳都不提前告诉我。”
“时间太短,下次来我一定提前告诉你,我还没有见过飞机机舱是什么样,等着坐你开的飞机呢。”
“只要你提前告诉我,坐我开的飞机,我亲自带你到机舱去看看。”
他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在卓奥友大本营并肩跳舞的情景也浮现在脑海里。那天,空中飘落着大片雪花,像是与大家一起共舞。机长伸出手让我接唱的场面就在眼前,那张面带笑容的脸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我们好像刚刚擦肩而过,可是,他却永远留在了雪山上。我整天眼睛哭得红肿,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无法接受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下午,我和队友阿芳一起为遇难的山友堆了一个九层玛尼堆,正对着远方他们攀登道拉吉里山峰的方向。
不停地接到家人、朋友的短信和电话,知道我正在珠峰登山的朋友都关心我的安全,家里人更是坐立不安。我叮嘱发强,千万不要让爸妈知道这件事。他劝我:“要不就别登了,回家吧!”
一句“回家吧”,让我的心骤然一缩,越发伤感,眼睛里一直淌着眼泪……
面对一座接一座的玛尼堆,一个又一个献祭给雪山的灵魂,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来登山。
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我还回得去吗?……
在卓奥友大本营,空中飘落着大片雪花,像是与大家一起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