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

夜半乐

◎柳永

冻云黯淡天气^①，扁舟一叶^②，乘兴离江渚。度万壑千岩^③，越溪深处^④。怒涛渐息，樵风乍起^⑤，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⑥、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⑦，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⑧。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⑨。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⑩，绣阁轻抛^⑪，浪萍难驻^⑫。叹后约丁宁竟何据^⑬？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⑭。断鸿声远长天暮^⑮。

【注释】

①冻云：冬天浓重聚积的云。②扁舟：小船。③万壑千岩：出自《世说新语·言语》：顾恺之自会稽归来，盛赞那里的山川之美，说：“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这里指千山万水。④越溪：泛指越地的溪流。⑤樵风：顺风。⑥鹢（yì）：泛舟。鹢是古书上说的一种水鸟，不怕风暴，善于飞翔。古时船家常在船头画鹢首以图吉利。⑦望中：在视野里。酒旆：酒店用来招引顾客的旗幌。⑧鸣榔：用木棍敲击船舷，以惊鱼入网。⑨浣纱游女：水边洗衣劳作的农家女子。⑩因：这里是“于是”，“就”的意思。⑪绣阁轻抛：轻易抛弃了偎红倚翠的生活。⑫浪萍难驻：漂泊漫游如浪中浮萍一样行踪无定。⑬后约：约定以后相见的日期。⑭杳杳：遥远的意思。神京：指都城汴京。⑮断鸿：失群的孤雁。

【译文】

云朵凝滞，天色黯淡，我乘着一叶扁舟乘兴驶离江渚。度过万壑千岩，越过溪流深处。怒涛渐渐平息，湖面上忽然吹起顺风，还听见过往经商办事的船客互相打着招呼，船只高高地张起了风帆。乘着画有鹢的船，轻快地划过南岸水边。

所望之处酒帘在风中闪动，烟霭朦胧中有一处村落，数排霜树。夕阳下，渔人用木棒敲击船舷准备归去。只见残败的荷花散落在水面上，与衰柳相互掩映。岸边三三两两，浣纱归来的女子。她们避开行客，害羞地相笑而语。

来到此处我念起，（当日）轻率地抛弃了偎红倚翠的生活，漂泊漫游如同浮萍一般难以停驻。感叹以后的相见及（妻子的）叮咛没有凭据！离怀愁惨，空自叹恨时光已至岁暮，归期受阻。凝着泪眼，望着那遥远的汴京路。孤雁的悲鸣声渐渐远去，长空中暮色苍茫。

【赏析】

这首词共分三片，是柳永用旧曲创制的新声。词的一、二片写词人在渐江会稽一带泛舟而游的情形，第三片抒发离乡去国之感。

上片叙述舟行的经历。“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首三句交待时间、天气及舟行之事。“乘兴”二字是第一片的词眼，说明他兴致很高，即便是“黯淡天气”，他仍乘船驶离江渚。从“度万壑”至上片末尾一直写舟行的所见所闻。词人先度过万壑千岩，看到的是一片雄奇险峻之景；接着他来到开阔江面上，风浪渐趋平静，过往经商办事的船客互相打招呼，帆船往来如织，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词人泛着小舟，翩然过了南浦。“翩翩”，遥应“乘兴”，既写舟行得轻快，也写心情的轻快。

中片写舟中所见。词人过了南浦，来到一个村庄。岸上，他望见了酒旗、烟村、霜树。江中，他看到渔人用木棒敲击船舷，看到凋残的荷花，枯黄的杨柳。透过稀稀疏疏的杨柳枝，他看见岸边一小群浣纱归来的女子。而这些浣纱女子正是词人描写的重点，经过词人的工笔细描，她们娇憨可掬的情态跃然纸上。娇羞可爱的浣纱女子触动并唤醒了词人沉埋心底的种种思绪，使他顿生羁旅之愁。

下片由景入情，写离别哀思。用“到此因念”四个字展开，引出离愁别恨。“绣阁轻抛”，浣纱女子令他想到独居在家的妻子，他多么后悔当初轻易地离开她呀。“浪萍难驻”，慨叹此时浪迹他乡，行踪难定。“叹后约丁宁竟何据？”这句感叹后会无期；“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词人恨难以与亲人团聚。目前词人远离妻子寄身的京城汴梁，路途遥远，不易到达，只得“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最后“断鸿声远长天暮”句以景结情，寓意无穷。词人望神京而不见，映入眼帘的只有寂寂长空，茫茫暮色，而在耳边响起的唯有那孤雁渐去渐远的悲鸣声。末句意境浑涵，营造出的氛围与词人的感情十分合拍。

词的品赏知识

慢词

慢词是宋词的主要体式之一，与小令一起成为宋代词人最常用的曲调样式。慢词的名称从“慢曲子”而来，指依慢曲而填写的调长拍缓的词。小令的体制短小，容量有限。而慢词的篇幅较大，一调少则八九十字，多则一二百字。到了宋初，词人习用的仍是小令。与柳永同时的张先、晏殊和欧阳修，仅分别尝试写了十七首、三首和十三首慢词，慢词占其词作总数的比例很小，而柳永一人就创作了慢词八十七首。柳永大力创作慢词，从根本上改变了唐五代以来词坛上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使慢词与小令两种体式平分秋色，齐头并进。

这首《夜半乐》篇幅体制大，扩充了词的内容含量，增强了词的表现力。

凤栖梧

◎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①，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②。

拟把疏狂图一醉^③，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④。

【注释】

①伫（zhù）：久站。危楼：高楼。②会：理解。③拟：想要。④伊：她。

【译文】

伫立在高楼上，春风细细，望不尽的春日离愁，黯黯地从天边涌起。草色烟光掩映在落日余晖里，我默默无言，谁能领会我独自凭栏的深意？

打算狂放地喝他个大醉，对酒高歌一曲，勉强作乐反而觉得毫无兴味。衣带日渐宽松却不后悔，那是为她消瘦得形容憔悴啊。

【赏析】

这是一首抒发离愁的词作。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这三句叙事，说词人登上高楼，引起春愁无限。“风细细”三字写景，描绘出登楼的背景。“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按理说愁是从心中生出的，而词人却说它从天边黯黯生起，他为何要这么写呢？一定是天际的什么景物触动了他的愁怀。接着他便作了回答：“草色烟光残照里”，原来是萋萋芳草。古人常借用芳草表示游子思归之意或表示他们对所爱之人的思念之情。这里到底是哪一种呢？词人没说。“无言谁会凭阑意”，他只是默默凭栏，并感叹无人理解他的心事。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词人的愁绪无法排遣，于是他便求助于酒，求助于歌，期望在酣饮高歌中能将那愁忘却。可结果怎么样呢？“强乐还无味”，“春愁”缠绵执著，他根本无法抑制。愁苦至极的词人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声脆裂心肝的呼喊喷薄而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至此，他才透露出这种“春愁”是一种坚贞不渝的感情。这两句集中了词人全部的情感，也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曾被王国维称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并赞叹其“求之古今人词中，曾不多见”。

⊙作者简介⊙

柳永（980？—1053？），字耆卿，初名三变，因排行第七，人称柳七，崇安（今属福建）人。仁宗景祐元年（1034）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性格放旷，仕途坎坷，最后飘泊流落而死。精通音律，创作了大量适合于歌唱的慢词长调。其词题材广泛，尤善写离情别意，写得铺叙委婉，雅俗并陈。深受时人尤其是市民阶层的欢迎，甚至出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避暑录话》）的盛况。有词集《乐章集》。

定风波

◎柳永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①。暖酥消，腻云亸^②，终日厌厌倦梳裹^③。无那^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⑤，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⑥，只与蛮笺象管^⑦，拘束教吟课。镇相随^⑧，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⑨。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注释】

①衾（qīn）：被子。②亸（duǒ）：垂下。③厌厌：没精打采的样子。④无那：无奈。⑤恁（nèn）么：如此。⑥鸡窗：书房的窗子。⑦蛮笺（jiān）：纸。象管：象牙笔管的笔。⑧镇：整日。⑨伊：他。

【译文】

自打春来，绿得凄惨，红得愁苦，一颗芳心整日无处可以安放。尽管红日已上花枝头，莺儿在柳叶间穿梭，她却仍压着香被卧在床上。温暖柔软的肌肤消损，乌发蓬松，她整日精神恹恹懒得梳妆。无可奈何啊，恨那薄情郎一去，一点音信都没有。

早知这样，后悔当初没有把他的马锁住。在那间书房里，他自铺纸写字，无拘束地念他的书。我们整日相随，不相抛弃，我则手拈着针线伴他而坐。像我这样，免得将青春年少的光阴白白地虚度！

【赏析】

这是一首闺怨词。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按理说，春天万木争荣，百花竞放，应该令人心中感到欢畅才是，而词中的女主人公面对这样的景色却只品味出“惨”和“愁”来，原因是什么呢？她没说。只说“芳心是事可可”，一颗芳心，整日无处可以安放，可见她是多么的寂寞无聊。“日上”三句以美景反衬女主人公之惨状。由于她情绪消沉，形貌也发生了变化：“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暖酥”写皮肤的消损，“腻云”写头发的蓬松，“终日厌厌”写形容憔悴。这一切又是为何呢？最后她告诉了我们：“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原来她是因为相思的苦恼憔悴成这样的。

下片词人怀着同情之心让这位不幸的女主人公站出来表达她的愿望：早知这样，我就不该让他走了。如果他真的未曾离开，我俩就能相聚一室，他铺纸写字、吟诗填词；我则手拈着针线，闲来陪他说话，这是多么美好啊。唯有与他厮守一处，我才觉得自己青春年少的光阴没有白白度过！只有在幻想中，我们这位女主人公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

雨霖铃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①，留恋处、兰舟催发^②。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③。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④。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⑤，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⑥，更与何人说？

【注释】

①都门帐饮：在京城门外设宴饮酒。无绪：没有心情。②兰舟：兰木制成的舟，此处泛指船。③凝噎（yē）：形容喉咙里像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④暮霭：傍晚的云雾。楚天：古时长江中下游一带属于楚国，故指其天空为楚天。⑤经年：年复一年。⑥风情：意趣。

【译文】

秋蝉的叫声凄凉而急促，正对着日暮时分的长亭，一阵急雨刚刚停住。京都城外的饯别宴上我没有畅饮的心绪，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船夫却催着出发。两人双手紧握泪眼相望，竟无语哽咽。想到这回离去，千里烟波浩淼，傍晚云气沉沉，楚地天空辽阔无际。

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总会为离别而悲伤，更何况又逢着这清冷的秋季！今夜酒醒时我将身在何处？可能是那杨柳岸边，面对清寒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这一去定是许多年，即使遇到好时光、好风景，也不过是虚设。即便有千种风情，又同谁去诉说呢？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相思别离的词作。词人即将要离开汴京（开封）去往各地漂泊，另寻出路，因而不得不与爱人分离，这首词书写的就是词人临别时的痛苦心情。

上片写临别情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此三句写离别之地的景色。但词人并不是单纯描写自然景色，短短十二个字将时间、地点、事件点明了，并且以寒蝉、长亭、骤雨这几个典型景象，烘托出离别的凄清氛围。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三句叙写离别时的人物活动。由于即将与爱人分别，词人面对着一桌子美酒佳肴，全无兴致。接下来词人并不直接描写两人难分难舍的情景，而通过“兰舟催发”来进行侧面烘托，以曲笔将感情深化。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最后的分手时刻了，词人不得不走了，两人是多么难分难舍呀，两人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中满含泪水，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不得不佩服词人细致的笔法，用寥寥十一个字就将两人真挚的情感集中地表达了出来，将两人的形象逼真地刻画了出来。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两句寓情于景，以有尽之景写无限之情。此刻词人心绪黯淡，而眼前之景也是朦朦胧胧一片，似蒙上了一层离别愁绪。

下片写想象中的别后情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先用一句平常语起首，说那伤别情绪并不是自他始，古来就有。然后用“更那堪”推进一层，离别本就令人伤感，更何况又碰上这清寒的秋天呢。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三句承上句而来，为全篇警句。这三句是词人对当晚旅途中景况的遥想，弥漫着一层孤清寂寞的意绪。这三句之所以为后人极力推崇，是因为其中聚合了许多触动离愁之物来表达他的心情。词人想象今夜酒醒梦回后，船停靠在江岸，他独自一人对着那一弯残月、冷冷晓风。客情之冷落，风景之清幽，离愁之绵邈，完全凝聚在画面之中。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四句，改用情语，更深一层推想离别后的落寞情状。若无爱人相伴，那“良辰好景”又有什么值得流连呢？那“千种风情”又向何人诉说呢？这样的结尾蕴含无限情意。由此我们可以想到平日里他们在一起是何等恩爱，除非有赏不完的美景，说不完的情话，这一去才会令他如此痛苦。

词的品赏知识

宋词两大主要流派

在宋词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两大流派，即豪放派和婉约派。

婉约，即婉转含蓄。其特点主要是内容侧重儿女之情，结构深细缜密，音律婉转和谐，语言圆润清丽，有一种柔婉之美。婉约派的代表人物有李煜、柳永、晏殊、欧阳修、秦观、周邦彦、李清照等。豪放派特点大体是创作视野较为广阔，气象恢弘雄放，喜用诗文的手法、句法写词，语词宏博，用事较多，不拘守音律，然而有时失之平直，甚至涉于狂怪叫嚣。豪放派的代表人物有苏轼、辛弃疾、叶梦得、陈亮、刘克庄、刘辰翁等。

这首《雨霖铃》为柳永的代表作，歌咏儿女情长，词风婉丽，当为婉约风。

望海潮

◎柳永

东南形胜^①，三吴都会^②，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③。市列珠玑^④，户盈罗绮竞豪奢^⑤。

重湖叠清嘉^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⑦，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⑧，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⑨，归去凤池夸^⑩。

【注释】

①形胜：交通便利。②三吴：此处泛指江浙的广大地区。③天堑：天然的险阻。此处指钱塘江。④珠玑（jī）：珠宝。⑤罗绮：绫罗绸缎。⑥重湖：北宋时西湖已有里湖、外湖之分，故云。叠（xiàn）：层叠的山峦。⑦菱歌：采菱女子们欢唱的歌曲。⑧高牙：本指军前大旗，此处指高官的仪仗旗帜。⑨异日：他日。图：描绘。⑩凤池：凤凰池，此处指代朝廷。

【译文】

东南地区风景优美，交通便利三吴的都会，钱塘自古以来就非常繁华。如烟的柳树、彩绘的桥梁，挡风的帘子、翠绿的帷幕，高高低低约有十万人家。高耸入云的大树环绕着沙堤，怒涛卷起如霜如雪的浪花，天然的江河没有边际。集市上陈列着珠玉珍宝，家家户户满是绫罗绸缎，竞逐奢华。

重重的湖与叠叠的山都非常秀丽美好，有三秋桂花，十里荷花。晴天羌管奏乐，夜晚划船采菱唱歌，钓鱼的老翁、采莲的姑娘都嬉笑取闹。数千名骑兵簇拥着长官，乘着醉意听箫之声，吟赏烟霞。他日将美好的景致画下来，回京城向人们夸耀。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杭州风光的词作。

上片极写杭州景色之盛。“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开头三句揭示出所咏主题，点出杭州位置的重要、历史的悠久以及城市的繁华。自“烟柳”以下，便从各个方面浓墨重彩铺叙杭州的自然景色之秀美与都市之繁华。“烟柳”三句写都市之景，极清丽富庶。“烟柳画桥”写街巷河桥的美丽；“内帘翠幕”写居民住宅的雅致；“参差十万人家”写都市人口之众庶。“云树”三句，由市内说到郊外，写自然之景。树木郁郁苍苍，江涛澎湃浩荡，景象开阔壮观。“市列”二句，写市场的繁荣、市民生活的殷实。

下片着意描写西湖。“重湖”三句写西湖的山与水。重湖，是指西湖中的白堤将湖面分割成的里湖和外湖。叠山，是指灵隐山、南屏山、慧日峰等重重叠叠的山岭。山上有桂子，湖中有荷花，景色醉人。“羌管”三句写湖上之人。西湖上不分昼夜，器乐、声乐并奏，莲娃钓叟，自在嬉戏，湖面上呈现出一派升平景象。“千骑”三句写达官贵人的游乐的场景，写得声势浩大。“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这是说自己他日荣升也不忘今日钱塘佳景。这两句透露出词人对西湖美景的深深喜爱。

八声甘州

◎柳永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①，关河冷落^②，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③。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④，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⑤，何事苦淹留^⑥？想佳人，妆楼颙望^⑦，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⑧，倚阑干处，正恁凝愁^⑨！

【注释】

①凄紧：秋风渐冷渐急。②关河：关山与河流。③苒苒：渐渐地。④渺邈：遥远。⑤年来：近年来。⑥淹留：久留。⑦颙（yónɡ）：仰望。⑧争知：怎知。⑨恁（nèn）：如此，这样。

【译文】

面对着潇潇暮雨洒落江天，雨水洗出了高爽的清秋。霜风渐冷渐急，关隘、山河冷清荒凉，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楼上。到处红花衰残翠叶枯损，美好的景物渐渐逝去。只有长江水，无声无息地向东流去。

不忍登高望远，故乡遥远，渴求回家的心思难以收拢。感叹这些年来的行踪，为什么苦苦久留（他乡）？想佳人，正伫立于华丽的高楼上凝望远方，多少次错把远处驶来的船当做我回家乘坐的船。怎么知道我，倚着栏杆，正与你一样凝愁相望！

【赏析】

这是一首秋暮怀归之作。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一个“对”字领起，写出登临纵目、望极天涯的境界。“潇潇”二字将秋雨给人带来的凉爽萧疏的感觉写了出来；而词人又将“秋”的“清”归于“雨”的“洗”，非常生动，使人仿佛见到雨后秋空清朗之状。“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秋景接着又生出一番变化，这变化由一个“渐”字领起，神态毕备。秋雨过后，寒风渐冷渐急，眼前一片凄凉。这几句虽凄凉，但景象苍茫辽阔，意境雄浑高远，于凄凉中又透露出一股遒劲之气。“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这几句写楼头所见，处处皆是一片凋落之景象。“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这两句承上两句而来，上两句写事物的变化，而这两句以永远长流的长江水写事物的不变，其中蕴含着词人对短暂与永恒、改变与不变的思索。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这几句点明思乡的题旨。词人已经登上高楼，却又云“不忍”，使得文章转折翻腾，感情委婉深曲。词人的怀乡之情是那么的强烈，他不禁自问：“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这一问写出了他面对归与留而表现出的矛盾心情。词人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而是笔锋一转，写故乡之人，“想佳人，妆楼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由于词人思归心切，因而联想到故乡的妻子也定盼着自己归来。她登上高楼，望眼欲穿，“误几回”三字传神地写出了她盼望夫君归来的急切心情。“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这两句与上面“佳人”几句对应，佳人因丈夫不归定会心生怨恨，这几句写词人的相思之情。他也深深地思念着她，正倚着栏杆，满目含愁呢。

玉蝴蝶

◎柳永

望处雨收云断^①，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②，堪动宋玉悲凉^③。水风轻、花渐老^④，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⑥，几辜风月^⑦，屡变星霜^⑧。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⑨！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⑩。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⑪。

【注释】

①雨收云断：雨停云散。②萧疏：萧索清冷。③堪：可以。④花：一种夏秋间开小白花的浮萍。⑤遣情伤：令人伤感。遣，使得。⑥文期酒会：文人们相约饮酒赋诗的聚会。⑦几辜风月：辜负了多少美好的风光景色。几：多少回。辜，辜负。风月，美好的风光景色。⑧屡变星霜：经过了好几年。⑨潇湘：这里指所思念的人居住的地方。⑩暮天：傍晚时分。空：白白地。归航：返航的船。⑪立尽斜阳：在傍晚西斜的太阳下立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

【译文】

所望之处，雨水消停，云朵散尽，凭栏默默无声，目送着秋光。夜晚的景色萧条疏朗，足以触动起宋玉那般悲秋情怀。水面上秋风轻细，花渐渐凋残，月光下露珠清冷，梧桐树上黄叶飘落。（这晚景）真令我伤怀！故人在哪里呢？烟水茫茫。

难以忘记。定期的酒会，多少次辜负了那清风明月，星霜屡屡更迭。海阔山遥，不知哪里是潇湘！念着那一双燕子，难以传递遥远的书信，只能在傍晚时分空自辨识返航的船。黯然相望。在大雁凄厉的叫声里，我直站到夕阳落尽。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对湘中故人怀念的词作。

上片描写秋景。“望处雨收云断”三句，写凭栏望远。词人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萧疏的秋景：雨停了，云尽了，秋光无际。

“晚景萧疏”两句写悲秋情怀。宋玉为屈原之后的辞赋家，相传所作辞赋甚多，流传最广的作品是抒发悲秋之慨以及身世之慨的《九辨》。词人面对黄昏的萧疏秋景，自然会引起悲秋的感慨，自然会想起千古悲秋之祖宋玉。

“水风轻”两句细致地描写秋景，极富诗意。“轻”、“冷”二字，写出了清秋季节的凄清沉寂之感。“花渐老”的“老”字极富感情色彩，既写出了花的凋残景象，又寄寓着词人流光易逝、朱颜渐老的感慨。“梧叶飘黄”的“黄”字用得好，突出了梧叶飘落的形象。看到这萧瑟凄寂之秋景，自然就“遣情伤”了。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两句，与发端相呼应，使“凭栏”、“目送”的沉思凝望有了明确目标，原来词人凭栏望远是由于思念故人呀！

下片抒发对故人的怀念之情。“难忘”二字引起下片，将对故人的怀念自然过渡到对故人的回忆。词人回忆起与朋友一起时的“文期酒会”。那时，他们定期相聚，饮酒作词，那赏心乐事，至今难忘。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这是由回忆转入现实的慨叹，他感叹岁月变迁，时光流逝，自己好几次辜负了那寻欢作乐的青春时光。“风月”，指男女情爱。“星霜”，指岁星的移动和气候的转凉，这里以秋季概括四季。词人思念朋友，而朋友们在哪里呢？

“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他们与词人遥遥相隔，远在湘水一带。

“念双燕”两句写思念成空的无可奈何。“双燕”是不能向故人传递消息的，词人与友人欲通音讯，无人可托，而一个“空”字写出了词人盼友人归来，却一次次落空的失望情绪。万般无奈之下，词人只能“黯相望”了。词人用断鸿的哀鸣，来衬托自己的孤独怅惘，可谓妙合无垠，声情凄婉。“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这一句描绘出了主人公的形象，他独自一人，久久地伫立在孤雁声和残阳之中，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与孤独里。

词的品赏知识

婉约派的特色

自唐五代以来，婉约词继承民歌的优良传统，不断推陈出新，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首先，婉约派词人视音律上的规则为法度，因而婉约词音律和谐，具有“可歌性”。其次，言情为婉约词的传统题材。纵观婉约词派，绝大部分是写伤离送别、男女恋情、惜春赏花之类。再次，婉约派词人视语言上的清规戒律为法宝，注重语言的优美。最后，婉约派抒情含蓄，采取回环往复的手法表情达意，显得典雅工丽。

柳永这首《玉蝴蝶》写景则铺叙细腻，曲尽其形，且辞藻华美，抒情则委婉含蓄，回环吞吐，极具婉约词的特色。

安公子

◎柳永

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拾翠汀洲人寂静^①，立双双鸥鹭。望几点，渔灯隐映蒹葭浦^②。停画桡^③，两两舟人语。道去程今夜，遥指前村烟树。

游宦成羁旅，短樯吟倚闲凝伫。万水千山迷远近，想乡关何处？自别后，风亭月榭孤欢聚。刚断肠，惹得离情苦。听杜宇声声^④，劝人不如归去。

【注释】

①“拾翠”句：意谓原本有少女采摘香草的汀洲，现在也是人去洲静。②蒹（jiān）葭（jiā）：芦苇。③桡（ráo）：船桨。④杜宇：杜鹃。古人言杜鹃啼声似“不如归去”。

【译文】

远处的江岸，残雨渐收，雨快要下完了我才感觉到江天渐晚。采香的少女已经离去，汀洲十分寂静，立着成双成对的鸥鹭。望见几点渔灯隐现在芦苇洲上。停下手中的桨，两个人在舟上闲谈。一个人问今晚宿在哪里，一个人手指着远处烟雨绿树掩映的村庄。

我四处为官，久成他乡之客。倚着短桅杆伫立沉吟，悠闲地凝望着远方。万水千山让故乡邈远难望。想故乡在哪里？自从分别后，就无人在风亭月榭欢聚了。刚刚断肠，又惹得离情涌上心头。听到杜鹃声声，它仿佛劝人说：不如归去。

【赏析】

这是一首思归之作。词人游宦他乡，长年落魄，面对着萧索的暮春景致，他心中生出一片怀归之情。

上片写景。“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这是写江天雨过之景，点明地点、天气、时间。“拾翠汀洲人寂静，立双双鸥鹭”，写即目所见。“鸥鹭”前冠以“双双”，衬托出词人的孤寂。“望几点，渔灯隐映蒹葭浦”，时间已由傍晚转到夜间，渔火已明，掩映在蒹葭丛中。“停画桡，两两舟人语”则是写词人近处所闻。“道去程今夜，遥指前村烟树”，这两句具体写舟人的语言和动作。短短十多个字，就将船家的神态勾画了出来，极为生动。

“游宦成羁旅”为这首词的词眼，常言道“景为情设”，原来上片景物中那哀伤幽寂的气氛源自于词人的内心，长年宦游他乡，令词人感到异常孤苦。“短樯吟倚闲凝伫”，如果说上片是通过写景来抒发词人内心的痛苦无聊，那么这一句就是直抒这种情怀。“万水千山迷远近，想乡关何处？”寂寞无聊的词人终于抑制不住对故乡的思念了。“自别后，风亭月榭孤欢聚”，这两句直接承“乡关何处”展开叙说。过去是多么美好，与亲朋故旧们相聚于风亭月榭之中，而如今呢，却只剩下孤独一人。“刚断肠”以下几句，正当词人被离愁折磨之际，杜鹃那“不如归去”的叫唤声又在他耳边响起，更加重了他的哀愁。

迷仙引

◎柳永

才过笄年^①，初绾云鬟^②，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注释】

①笄年：古代特指女子十五岁，到了可以盘发插笄的年龄，即成年。笄（jī），古代盘头发或别住帽子用的簪子。②鬟（huán）：妇女梳成环形的发卷。③蕣（shùn）华：短暂的年华。

【译文】

新近才满十五岁，刚刚开始梳绾发髻时，我就学习歌舞了。酒宴席上酒杯前，曲意迎奉王孙公子。要是平平常常给我一个笑容，便是千金我也懒得看上一眼。我常常只是害怕，韶华易逝，虚度了青春时光。

如今已受恩宠眷顾，要好好为花做主。万里晴空，何不一同牵手归去呢。永远抛弃那些烟花伴侣。免得叫人见了我，早上行云晚上行雨。

【赏析】

这是一首描写青楼女子的词，词人着意刻画了她厌倦风尘、追求爱情的心理活动。

上片写歌伎对声色生涯的厌倦。“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这几句说这位女子刚满十五岁就从事卖笑生涯了。笄，古代用来束发的簪子。古代女子年满十五岁，开始把头发盘起来，插上簪子，称为“及笄”，标志成年。“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这两句对她卖笑生涯作具体描述，说她在酒宴旁，曲意迎奉王孙公子。“随分”二字透露出她多少辛酸和屈辱呀。“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她“随分相许”实为不得已，她多么希望有人能理解她的苦衷，她说若有人对她报以一个平平常常的理解的笑，她连千金也不要了。这两句细致地描摹了她渴望被人理解的寂寞心理。“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她想自己正当青春尚且如此，以后老去又将怎样，她多么害怕自己的大好岁月都虚度在声色场上。“蕣华”指朝开暮落的木槿花，这里以木槿花来比喻美好而短暂的青春年华，非常贴切。

下片写歌伎对美好爱情的执着追求。“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这两句承上片而来，她终于在青春妙龄之时寻觅到一位给予她同情与怜爱的男子，她希望这位男子能够将她救出苦海。“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这是她的具体期望，能两人携手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从良之后，便表示永远抛弃旧日的生活和那些烟花伴侣，以此来洗刷世俗对她的不良印象。“朝云暮雨”，喻男女交欢，典出自宋玉《高唐赋》。这最后几句表明了她割断风尘、忠于爱情的决心，让人觉得可敬又可爱。

鹤冲天

◎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①。明代暂遗贤，如何向^②？未遂风云便^③，争不恣狂荡^④？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⑤。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⑥，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注释】

①龙头：状元。②如何向：怎么办。③风云便：风云际会，得到好的遭遇。④争：怎。恣：放纵。⑤白衣：没有官职。⑥恁：如此。

【译文】

黄金榜上，偶然被君主遗忘。开明的朝代暂将贤能遗弃了，我该去哪里？既然没有赶上好机遇，怎么不肆意地放荡呢？何必计较得失。才子词人，自就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中，隐约可见丹青作画的屏风。幸好有意中人可以寻访。且那样偎红倚翠，风流之事，才是平生最畅快的呢。青春只有一晌，怎忍心将功名去换取那慢慢地喝酒、低低的吟唱呢！

【赏析】

这首词有一段来历，据《能改斋漫录》记载，柳永善作俗词，而宋仁宗颇好雅词。一次，宋仁宗临轩放榜时想到柳永这首词中的“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一句，就说道：“这个人只知道风月之事，就让他去浅斟低唱吧，要浮名做什么？”就这样黜落了他。从此，柳永便纵游青楼酒馆之间，并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首二句便点明榜上无名。但词人狂傲自负，他认为落榜只是自己“偶然”失手，而不是因为自己才低。“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接着他又自称“明代遗贤”，其中暗含讽刺，“明代”应当是才人都被录用的时代，而号称清明盛世的仁宗朝，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但既然已落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由这几句可知，词人的内心是相当痛苦的。考取功名是封建士子们的奋斗目标，而如今却不幸落榜，自恃才高的词人此时是多么失意呀，凄惨的现实使他朝另一个极端走去，他决定彻底放纵自己，从此流连于歌楼妓馆之中。“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词人的心是非常矛盾的，他虽极力想摆脱求取功名之心，但却怎么也摆脱不掉。不得已之下，他只能自我安慰。

下片从“恣狂荡”引申而来。“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这两句点明“狂荡”的地点。“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以下三句具体写自己在烟花巷陌中的放荡生活，在那里没有功名的牵绊，只有佳人相伴，他们依偎风流，享受青春。最后词人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作结，字面上看去似乎是达观了，但其中却蕴含着无限辛酸。细细读之，便能品味出词人的满腹牢骚。

倾杯

◎柳永

鹜落霜洲^①，雁横烟渚，分明画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苇村山驿。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羌笛。离愁万绪，闻岸草、切切蛩吟似织^②。

为忆，芳容别后，水遥山远，何计凭鳞翼^③。想绣阁深沉，争知憔悴损，天涯行客。楚峡云归，高阳人散，寂寞狂踪迹。望京国。空目断、远峰凝碧。

【注释】

①鹜：野鸭。②蛩：蟋蟀。③鳞翼：鲤鱼、大雁。

【译文】

水鸟落在打霜的小洲上，大雁横列于烟雾弥漫的水中平地上，将秋色具体地画了出来。傍晚的雨突然停住了，夜晚小舟停泊在岸边。投宿在荒村驿店。月下何人临风而立，吹起一声羌笛。我心中怀有万般离愁，岸边杂草丛中，蟋蟀凄切哀鸣似织布声。

想着与爱人分别后，水遥山远，有什么办法来让鱼雁传书呢？想着深闺中她神色黯淡，怎么知道这个天涯游子我为你消得形容憔悴呢？楚峡彩云消散，高阳酒徒散去，寂寞、踪迹狂荡。望京城，空自目断，只看见远峰一片青翠。

【赏析】

词的上片描写秋景。“鹜落霜洲，雁横烟渚”，首二句描绘洲渚宿鸟，对偶工整，“落”字、“横”字用得妙，想象生动地写出了鹜鸟飞来和雁字排列的状态。“分明画出秋色”总括秋景特征，点明秋色如画。“暮雨”三句写泊舟投宿。“夜泊”点明停舟的时间；“苇村山驿”点出投宿地点。“何人”两句写月夜笛声。如泣如诉的羌笛之声最能引起人的相思离愁，下句“离愁万绪”则由此直接引出。“闻岸草”两句以凄切的蟋蟀声作结，渲染和强化离愁。

下片直接抒情。“为忆，芳容别后”，点明所思之人。“水遥山远”两句说自己与心上人山水相隔，音信无凭。“鳞翼”，“鳞”指鱼，“翼”指雁，古来有托鱼腹、雁足传书的传说。“想绣阁”三句，设想对方怀念自己，说她虽知道游子在思念着她，却体味不到天涯行客因思念而变得憔悴瘦损的苦楚。“楚峡”句用巫山神女的故事，暗指情人之不得见；“高阳”句则借高阳酒徒的典故写旧友的离散；最后再以“寂寞狂踪迹”作结，抒发自己今日的孤独之感。“望京国”至篇末，以望中渺邈之景结不绝如缕的相思之意和怅惘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