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得意须尽欢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古诗十九首·青青陵上柏》
记得很早以前就听过这样一组似有禅意却令我无法真正理解对话:你是谁?我是我。从何处来?从来处来。到何处去?到去处去。而后,我又听过由这引发出来的另一个问题:人生是什么?
其实,谁也不能解释清楚,人生究竟是什么,若要知道答案,需要用漫长的一生去体会。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东坡博学,所谓完美的一生,在他看来或许就是为后人留下一些什么。李白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太白嗜酒,传闻他因醉酒下水捞月而溺死,于他而言,人生匆匆,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把握好当下,及时行乐。
这首诗所阐述的“人生”和李白的想法倒是挺像的。诗中的主人公抬头望见四季常青的青青翠柏,低头看见水中沉积万年的磊磊巨石。柏树和石头可以年年岁岁,长此以往,没有生命到头的那一天,那么人生呢?他想到自己活在这天地之间,如远行的游客一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想必这个时候,他心中也会有此一问:人生,究竟是什么?
我天生好动,喜欢在外面四处游走,二十年来足迹踏过的地方在同龄人中应该算是比较多的了。因而我并不能理解朋友对我说的话,他说,在世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他们一辈子或许都无法离开出生的地方,所以他们很少考虑生存之外的事,更别说是感慨人生苦短了。
古往今来的学者,但凡写出惊世之作的,往往都是经常在外游历之人。走得多了,也就见得多,见得多,自然就会想得多。偶尔游走文字间,走神的时候我会想起范仲淹和他的岳阳楼,王勃和他的滕王阁,崔颢和他的黄鹤楼,李白和他的凤凰台……诗中的主人公正是在进京游历的时候,写下了这样一篇文字。
陵墓上翠柏青青,溪水中石头磊磊。人一生活在天地间,就好像远行的过客。区区斗酒却足以娱乐,量少但胜过豪华的宴席。驾着车驱赶着拙劣的马,在南阳和洛阳之间游历。
宛,即南阳,是东汉时期的南都,洛阳则是当时的京城,二者皆是极尽繁华的城市。主人公驱车在两地游玩,一路所见所闻皆让他感慨万千:洛阳城里是多么的热闹。达官显贵彼此拜访串门,大路中又夹杂着小巷子,四处都是王公贵族的豪华宅院,南北两处宫殿遥遥相对,楼高达百余尺,达官贵人们尚且享受着欢乐,我心中又何必忧愁不知何所迫呢。
他所看到的景象,无一不彰显着洛阳城的繁华。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边商铺林立,所卖物品更是千奇百怪,无一不有。还有贵族们的豪宅啊,远处皇宫中高高的宫殿啊,等等。
比如,唐中宗的女儿安乐公主有一个私人度假场所叫“定昆池”,占地四十九里,她的姐妹长宁公主更夸张,婚后所建的私家园林西起长安,东濒洛阳。
初次进京的人,见到这般繁华的场景,自然会在心里感叹一番。比起华丽的京城,他们几十年活的又算得了什么呢,也难怪主人公会产生及时行乐的想法。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追求的永远没有止境,好的之外还有更好的,与其无休止地去追求去幻想,还不如趁年轻好好享受。以主人公的想法,虽不至于像李白那样,把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换酒喝,恨不能醉倒在月光之下,但也总该有所行乐吧。
他想着,那些达官显贵们要什么有什么,生活极尽奢华,他们尚且心怀忧虑,和他们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们食君之禄,尚且没做到忠君之事,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忧心的?
当然,这是主人公用以宽慰自己的话,他越是劝自己不要去忧国忧民,就越是证明他心中是这样想的。身为一个平民百姓,他的力量很小,不能为国家做些什么。所以在看到达官贵族们如此享乐的生活之后,他心中更加忧虑。写到此,全诗的主旨也就出来了。
朝代更替,江山易主,每朝每代都有令人心忧的事,穷尽一生也担心不完。一个朝代可以是几百年,人生却只有短短几十年。人生得意须尽欢,与其日日忧心,还不如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