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瑶池

汽车开出乌鲁木齐市区不久，我就观赏到从茫茫大平原上升起的太阳，蔚蓝色天空下的篷帐、骆驼和奔驰的马群。在大城市里住久了的我，每天看到的都是鳞次栉比的楼房，突然看到这么辽阔的原野，真是感到有说不出的惊讶和喜悦！

汽车很快就穿过似乎望不见边际的平原，开始在一座座山岭上盘旋起来，与千峰绿涛、蓝天白云相匹配。不久，又进入了一条长长的峡谷。溪水从岭上冲泻过来，在陡峭的山壁底下跳跃、奔腾，然后跌落在一堆堆乱石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招呼我这个远方的来客。它溅出的雪白的浪花，像闪动的明亮的眼睛，在催促大家去攀登更高更峻的山岭。

向远方仰望，我看到了高达5445米的博格达峰（蒙古语“博格达”即灵山、圣山之意）。它披着满身的冰雪，耸入深蓝色的天空，如诗似画，仿佛天公的神来之笔，像是要与亮晶晶的蓝天比赛，看谁更美丽。

沿着奔腾的小溪，沿着一排排挺拔的白杨树，我们的汽车正往天池攀登。回过头眺望刚走过的路，就像一条挂在悬崖峭壁上的弯弯曲曲的细线。原来，我们已经越过了这样惊险的路途，但是回头看起来多少还是令我觉得有些惊心动魄，却又充满了吸引力，因为人们生活的目的，就应该去征服那些艰难险阻啊！

汽车又飞快地登上了另一座山头，一片旷野立即展现在大家面前，而它的旁边，天池正静悄悄地躺在那里。

“天池”这一名称，来自乾隆四十八年（公元1783年）。天池湖面海拔1980米，南北长3400米，东西宽约1500米，面积约为5平方公里，水最深处有105米，总蓄水量1.6亿立方米。据说，它是两百万年以前第四纪冰川活动中形成的高山冰碛，现为世界著名的高山湖泊，1982年，被列为第一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天池东侧的博格达峰，冰峰林立，直插云天，云雾缭绕，气象万千。皑皑雪岭下，片片塔松，葱茏茂密，茁壮挺拔，宛如撑天巨伞，遮天蔽日，微风掠过时，就摇曳和吟唱起来，像是从古琴的弦索上弹出清冽的声响，使天池显得更幽更静了。

天池湖面呈半圆形，湖水清澈见底，晶莹如玉，四周群山环抱，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湖水清澈透底，游艇轻轻驶过，搅碎了倒映的天光云影，山影松姿。来自国内外的游人，或三五成群，漫步湖滨；或走进松林，爬上雪峰，采摘肥美的松蘑和珍贵的雪莲；或独坐湖边，静静垂钓……冬季，天池结成厚冰的湖面，又是我国少有的天然“高山冰场”，吸引着滑冰健儿。近年来，我国速度滑冰的全国纪录，有许多是在这里创造的。

天池不仅风光美，名字也美。它是从清代乌鲁木齐都统明亮，立在天池附近的一块碑文里，取“天境”、“神池”的首尾两字拼接而成的，只有200年左右的历史。这以前，人们把天池叫过“海子”“龙潭”“冰池”“神池”，在我国古籍里也称“瑶池”。神话传说，天池是王母娘娘居住的瑶池。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驾八骏，率六师到瑶池会见王母娘娘，相互献歌。传说王母娘娘就是在这里举办蟠桃大会的，各路神仙都来为她祝寿，她是长生不老的象征。《西游记》中的蟠桃大会，曾进入我儿时美妙的梦境。唐代诗人李商隐曾写道：“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古老的神话固然是动听的，然而，我望着柔美的天池时，多么想听一些崭新而瑰丽的故事啊！我知道，形成天池的真正原因，是远古冰川泥石流堵塞河道而成的。天池属于高山堰塞湖泊，大约形成在第四纪大冰期以后。

迷人的天池风光，很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唐太宗时曾在这里设过“瑶池都护府”。元代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来讲道时，挥毫写下了一首诗：“三峰并起插云寒，四壁横陈绕涧盘。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难观。岩深可避刀兵害，水众难滋稼穑干。名镇北方为第一，无人写向画图看。”

这首诗，描述了这里的绮丽景色，但因那时交通不便，食宿困难，人们要游览天池，不知要付出多大艰辛。比唐僧早23年去西天取经的法显，在自传中写到在新疆的感受：“行路中无居民，沙行惟艰，所经之苦，人理莫比。”为此，我一直将瑶池想象成一片不毛之地的死水，只是在史上曾风光过一阵子而已。

然而，为了让各族人民和国际友人来这里游览，如今沿阜康三工河谷，专门修了一条盘山公路，直通天池，随后又在池边修建了招待所、亭台，天池增设了游船、汽艇。现在，从乌鲁木齐乘班车东行100多公里，即可到达天池，非常方便。

在天山山沟，清溪两旁，耸立着大片大片一人合抱不过来的云杉杨柳，绿深荫浓，与我家乡的江南风光无异。天山北坡海拔1800米处有个小池塘般的绿湖，传说是王母娘娘的洗脚池，娇巧玲珑，深不见底，翠碧如玉，水面有木排漂流，置身重峦叠翠怀抱，显得分外妖娆。因此，每到假日，这里游人熙熙攘攘，车马不断，成为赏心悦目的“山岳公园”。

盛夏的雪山，与千峰绿波、蓝天白云、碧波银浪相搭配，如诗如画，似天公的神来之笔。在天池的市场上，我第一次见到了碗口大而奇香的雪莲，紫蕊白瓣，新鲜得仿佛仍在枝头盛开。中午，在一家饭店品抓饭，维吾尔语叫作“朴劳”。我看抓饭里有羊肉、洋葱等，油亮生辉，香气四溢，我用三个手指，从盆子的边沿处，把饭靠拢，再捏紧，然后送进嘴里，真是风味独特，别开生面。

天池边隐居着一座铁瓦寺，原名福寿寺，清代始建，因顶上盖有铁瓦而得名。铁瓦寺的西南，平坦坦的草地上，兀立着一座雄伟的石山，那就是灯杆山，奇特得可与承德避暑山庄的磬锤峰媲美。这附近有个形似锅底的锅底坑，牧草丰美，没有蚊蝎，是一片迎风凉爽、降水充分的夏季牧场，堪称天外有天。

深沉、高雅、端庄、幽静，的确，天池是非常美的，但，奇怪的是这里并不是没有游人欢乐的喧哗，也不是没有呼啸的树声和啁啾的鸟鸣，但这一切似乎都给这山和湖所吸没了，使你静得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如果让我用一个字来形容天池之美，那就是——静，正如郭沫若游天池时在诗中写的那样：

里加游览忆当年，此地风光胜似前。

歌舞水边迎贵宾，云笺天上待诗篇。

一池浓墨盛砚底，万木长毫挺笔端。

更喜今晨双狍子，盛筵助兴酒如泉。

天池，这面晶莹的明镜，一定会记下人们想听到的这些非常美好的传说和故事，高高兴兴地向我们倾诉吧，当我再来的时候。

从遥远的上海来到这西北边陲的天山天池，一路上问候了祖国多少壮丽的山川，我的心自然是不平静的。不少人都蹲在天池边上，用双手掬起水，又一滴滴地再洒进去。听说就是在盛夏季节，这里的水都是很凉爽的，何况现在呢，自然是刺骨冰心的感觉。不过，人们仍旧不停地掬着水，也许是因为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实在太炽热了吧！

都他尔的悠扬，葡萄园的邈远，胡杨林的深邃，坎儿井的香甜，还有，还有少女的舞姿，天山的雪莲……这是一块美丽的土地，它不仅是共和国国土面积六分之一的组成，有我国最大的盆地塔里木盆地，有世界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乌鲁木齐还是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城市……每一个到过新疆的人，都情不自禁被它深深打动。地处亚洲腹心的新疆，是无数人心中的梦幻之地，对于我而言，尤为如此。游天池，恍如梦境，边走边吃又大又甜的蟠桃，潇洒得忘乎所以。这时，我真想唱一曲《我们新疆好地方》，留恋的意绪骤起。

（1997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