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芦苇:我爱电影的一切
周华诚/文
人物·芦苇
1950年3月出生于北京,在西安长大,任西部电影集团编剧,中国影协理事。中国内地电影编剧、导演。从西安电影制片厂的炊事员干起,成为中国一流编剧。
电影完全可以自学。
电影作品本身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内幕。
——芦苇
印象记·不善解人意的人当不了好编剧
我是怎么翻出这篇旧稿来的?搬家。东西很乱。掉出一个快递信封,里面装着这个稿子,是芦苇亲自修改过后,寄回来的。
这稿子没发过。
那是2012年冬天。我还在一家媒体供职,专程跑到西安去采访芦苇。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稿子却没有发出来,原因不明。
我没有深究,然后忘了,于是这稿子就搁下了。
真是对不住芦苇老师!
北方的冬天很冷。怕我找不到,芦苇老师就到家属院门口来接我了。
他手上拿着一个充电器,边走边解释:
“充电器弄坏了,手机快要没电了,怕你打过来联系不上我,就临时出来买一个……”
这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现在叫西影集团)的家属院。
楼群低矮,色调灰暗,老小区了。
这与我臆想中的情景太不相符。电影这么时尚的行业,编剧这么“潮”的工作,作为国内鼎鼎有名的“电影第一编剧”芦苇老师,栖身于此吗?
“爱人和孩子都不在家,我一个人住这边,等于是我的工作室……”
说着推开门,屋内是与灰暗的楼道完全相反的一个世界。仿佛一道光,顿时把眼前照亮。
——墙上,一张巨大的工作进展图表。
我惊讶于编剧这工作竟跟售楼部一样。人家贴的是“销售控制表”,编剧贴的是“人物关系和剧情进展表”。
一堆一堆的书、杂志,在墙角、桌上、沙发边、书架上。
大大小小的陶甬瓶罐器物,摆在各处。
沙发对面是一面宽大的屏幕,以及音箱,还有许多碟片……
“坐!坐!不用急,慢慢来。你喝花茶还是绿茶?——我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
于是,我就很放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水烧开的声音就传出来。
桌上有一些复印的资料。一本翻了一半的《岳飞新传》,好些地方还画了一道道的记号。
喝着茶,我们的聊天就像一件毛衣随便在哪里扯开了一个线头,就这么开始了。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一个多月前,在杭州。芦苇参加一个编剧大会,我们在西溪不期而遇。知道芦苇担任《霸王别姬》《活着》《图雅的婚事》等编剧,也在国际上拿过很多大奖,就想约个采访。他欣然同意。只是那一次,他太忙,于是约了这次西安见面。
第一印象,好说话。
第二印象,真随和。
茶水不断地续,芦苇时不时起身,把电水壶的开关按下。聊着聊着,烧开的水又已经凉了。于是只好再把开关按下,如是者三。
我说,芦苇老师,凉开水也行,不必麻烦。
他说,没事没事!仍然去按下开关。
聊起电影,他仍然可以把一切都忘掉。他太爱电影了。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他就爱电影,到了痴狂的地步——可以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七八遍,每看一遍都要记下翔实的观影笔记。
爱,竟至爱出一股狠劲。
聊到某一部老电影,他情不自禁哼唱起电影中的旋律。然后,他去放碟给我听,拿起一张,快进,找到某一曲某个节点,让我听——
“这是蒙古长调,你听这一句……”
听完一句,又换另一张碟,又快进,找到某一曲的某个节点,让我听——
“这是漫瀚调山曲,内蒙古、山西、宁夏交界一带流传的民歌,很好听……”
听了两句,又换碟,快进。
“这是昆曲。”
他喜欢民歌,收集了很多民歌资料。说至兴起,他带我进书房,那里有两面墙、三层的书柜,里面全是碟,按交响乐、民歌、器乐等分门别类摆放 ,足有数千张。
十几年前,他在新疆花一千八百元钱,把维吾尔十二木卡姆的磁带买来。十几年前的一千八百元,那不是小数字。他不是搞音乐的,却舍得出手。
“您是编剧,收集这么多民歌,跟写剧本有关系吗?”
“太有关系了!好的剧本,每一个细节都要讲求真实。《图雅的婚事》怎么写出来的?就是边听边写,边写边听,这么着写出来的!”
他继续换碟。
一边换,一边跟我解释这种民歌的特点和风格。
“这么长的鞭子呀盘不上天,这么好的妹妹呀见不上个面,见呀见不上个面……你听听,唱得多好!”
此刻,他得意。像个孩子,忍不住把自己爱的、私藏的所有玩具,都拿出来分享。
“电影就是分享嘛。”他说。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
稿子没发出来,再不敢联系他老人家。
好在,我已经离职。
真想让这个稿子复活一下。
电影不老。
电影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