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失踪现场

2011年1月19日，周三

杰西卡关上门，然后走到罗杰尔路上。7点15分，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寒气逼人。同平常一样，杰西卡是提前出门的，校车会在7点30分经过环岛的另一侧。

走了50米后，她在黑暗中发现有一辆摩托车倒在路边，她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她妹妹的车。摩托车侧卧着，坐垫已经冻硬，马达和灯都关了，而钥匙还插在点火开关上。杰西卡惊慌失措地跑回住所，她的养父此时刚刚吃完早饭。

“小狼，小狼，蕾蒂西娅的摩托车横在地上！”

吉尔·帕特龙匆匆忙忙披上衣服，二人冲向门外。这段公路上的灯是坏的，杰西卡只好用手机来照明。在摩托车的一侧，还有两只黑色的平底女鞋。

“这是你的鞋子吗？”帕特龙问道。

不，这是蕾蒂西娅的鞋子，这样说来，她大冬天的还光着脚。在这个夜色胶着不去的黎明中，帕特龙先生呼喊着她的名字。

杰西卡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车站，嘴里只能蹦出三个词：“蕾蒂西娅，摩托车，鞋子。”看着杰西卡坐在车子后面哭泣，她的女友们都一头雾水。蕾蒂西娅的手机一直转接语音信箱。

在学校的过道里，杰西卡一头扎进了她妹妹的男朋友凯文的怀抱中。大家都试图拨通蕾蒂西娅的手机。上课的时候，杰西卡告诉老师，她要让自己的手机开着。

帕特龙夫人则奔走于左邻右舍，她一一拨通了波尔尼克、马什库勒、圣纳泽尔、沙朗和南特地区的医院电话。但是，没有哪一家接收过在夜间遭遇了事故的年轻女孩。快到7点40分的时候，帕特龙夫人拨了报警电话17。行动中心请求波尔尼克的宪兵队介入。十分钟后，巡逻队到达了现场。

8点15分，太阳照亮了失踪现场，但犯罪现场仍然不为人知。蕾蒂西娅的红色摩托车躺在路肩上，车行道上则留有轮胎印迹和塑料小碎片。宪兵在路上拉起了黄色条子，与此同时，环岛附近和来自波尔尼克的交通都被切断了。

摩托车和平底女鞋躺在罗杰尔路边的细砂上。近旁是白色的小栅栏，圈着左邻右舍的住屋，此外还有几间小屋，都带着保养良好的花园。在路的另一边，宪兵开始搜索田野和空地。在这个冰冷的黎明，草地上都结了白霜。警犬无法确定方向，这说明蕾蒂西娅没有走出过事故现场：她是被直接掳走的。刑侦技术员用编过号的黄色接触片标示出所有的痕迹，然后对着它们拍照。一架直升飞机飞过上空。

一份记录了“让人不安的失踪”的报告被传送给了圣纳泽尔的共和国检察官，与此同时，刑侦行动的协调人也到达了波尔尼克的宪兵队。现场调查由检察官领导，在此期间，一切都有可能：出走，自杀，绑架。首要的问题在于：谁是最后一个看见蕾蒂西娅的人？

课正好上到一半的时候，帕特龙夫妇突然来到学校。他们带杰西卡去了波尔尼克的宪兵队，三个人在那里提供了第一批信息。蕾蒂西娅和杰西卡·佩雷是双胞胎，现年18岁，自从8岁起就被委托给了大西洋卢瓦尔省的儿童社会救助厅。成年后，她们选择留在专职家庭助理帕特龙先生的家里，两人自12岁起就由帕特龙和他妻子抚养了。他们住在一座漂亮的住宅里，地处波尔尼克的罗杰尔路。

杰西卡就读于马什库勒的一所职业中学，正为考取厨艺专业职业资格证做准备。蕾蒂西娅则在南特酒店上班，一家地处雷茨地区拉贝讷里镇的旅馆式餐厅，离她的住处有3公里远。她业余时间在圣纳泽尔的培训中心为服务员资格证做准备。她在南特酒店的时间安排如下：11点到15点，午间服务；18点30分到21点30分，夜间服务；当中是几个小时的休息。在工作之外，蕾蒂西娅过着一种循规蹈矩的生活：她不抽烟也不喝酒，很少外出，摩托车开得不快，从来不忘戴上头盔。她也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她的朋友不是高中生就是学徒。

四个和蕾蒂西娅关系密切的年轻人受到了宪兵的传唤。

凯文，18岁，高中生。此人是她的男朋友，在马什库勒职业中学上学。他们每天都会有几次通话。在事发的前一天，也就是1月18日周二，他还和蕾蒂西娅用电话联系过两次。

第一次通话发生在接近18点30分的时候，当时她已经回到南特酒店，赶在上班前吃了晚饭。凯文刚刚从学校出来。蕾蒂西娅向他坦白，她和朋友们在海滩上抽了“一种棕色的东西”。凯文既惊且怒：这种事情已经有过一回了，蕾蒂西娅那次就想和她的女伴们尝试一下这种东西，他说不行。她非常清楚，这玩意儿是毒品，不应该去碰这脏东西的。

第二次通话发生在接近21点40分的时候，那是在工作结束之后。凯文当时听到她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是谁？蕾蒂西娅回答说，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凯文不是很放心。她告诉他不要担心，过会儿就会打电话给他。到了晚上，凯文试着联系她。“在打了十个电话之后，我就放弃了。说不定她已经睡着了。”

斯蒂芬，18岁，厨师学徒。他和蕾蒂西娅一起在南特酒店工作。在休息结束之后，也就是将近18点30分时，他看见她旁边有一个30多岁的男人，那人看上去像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长得凶神恶煞，他还朝她咆哮道：“别忘了，今天晚上来接你的人是我！”

平常的话，在工作结束后，蕾蒂西娅会和斯蒂芬一前一后地骑摩托车回去。那个晚上，她改变了习惯：“不了，亲爱的，我过会儿再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斯蒂芬后面跟了一辆白色的标致106。那辆车在他后面开了一会儿，接着加速贴了上来，然后超了过去，之后又减速，好让他赶上去，最后和他并排行驶的时候，那人按响了喇叭，还打前车灯示意。汽车紧紧地贴在斯蒂芬右边，他被迫停在了波尔尼克一家麦当劳旁边的路肩上。

驾驶员降下玻璃窗，看上去怒气冲冲。斯蒂芬立刻就认出了他——和蕾蒂西娅同时出现在南特酒店前面的那个男人。

“你是谁？蕾蒂西娅在哪儿？”

“她还在上班。”

“好，但愿如此！”

这个男人像疯子般驾着他的标致106离去了。

威廉姆，18岁，厨师学徒。这是蕾蒂西娅的一个朋友，同时也是她无话不说的知己、被她拒绝的情人，有点像她的护花使者。他们是在南特酒店认识的，威廉姆在那儿的厨房工作了有几个月。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用电话或者短信交流，总共有82条短信或通话记录。

接近16点30分的时候，蕾蒂西娅告诉威廉姆说，她刚和凯文最好的朋友上了床。她生怕凯文知道后会为此而不快。在23点左右的时候，她告诉威廉姆说，她喝了酒；她感到后悔，语气悲伤。接近半夜0点30分的时候，她发送了一条短信给他：“我有要紧事跟你说。”最后，在凌晨1点前一会儿，她给威廉姆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她被强奸了。她的恐惧显而易见，她像结巴了一样前言不搭后语。从更远处传来音乐的吵闹声，可能是从汽车收音机里发出来的。蕾蒂西娅挂了电话，因为她手机快没电了，她说她回家后会再打回来。

安东尼，19岁，军人。他是雷茨地区拉贝讷里镇南特酒店所有者的儿子，两位所有者就是蕾蒂西娅的雇主。他的公寓就在他父母的旅馆式餐厅边上。1月18日整晚，他都在和朋友们玩PS游戏。

接近凌晨1点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马达的噪声和开关车门的响声。安东尼从窗口看到了蕾蒂西娅，她的手里拿着头盔，面朝白色标致106打开的玻璃窗，对着司机怒气冲冲地说话。小路已入睡，在路面上，车子的警示灯投下了橘黄色的光。“嗓门提高了，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和蕾蒂西娅的回应声。”

蕾蒂西娅驾着摩托车驶往拉贝讷里镇政府，标致106则在禁行方向上掉了个头，然后“怒火冲天地”重新上了路。

宪兵得到的其他信息都让人深感不安。蕾蒂西娅在晚餐时间曾接待过一个住在南特酒店的工人，他宣称自己在22点30分左右，在“蓝胡子”见过她，那是拉贝讷里镇一家非法夜间酒吧。在1点至1点30分之间，帕特龙先生和杰西卡都听到了从罗杰尔路上传来的剧烈关门声。帕特龙先生穿着睡衣睡裤，拿着手电筒出门去察看，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早上7点15分，杰西卡发现了她妹妹的摩托车。

因此，最后一个看见蕾蒂西娅的人就是白色标致106车里的男人。基于不同的证词，宪兵画出了嫌犯素描像：身高1.85米，褐色皮肤，体格强健，头发往后梳，鬓角剃光，穿皮上衣和套头衫。

圣纳泽尔的检察官发布了“绑架和非法监禁”的信息。大西洋卢瓦尔省的宪兵队由胡布舍尔上校指挥，目前进入了警备状态。驻扎在昂热的卢瓦尔河地区调查组早于军士长弗朗茨·图谢到达，后者是“人身伤害”部门最为老练的调查员。弗朗茨·图谢此刻正在南特处理一桩拘留案件。他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蕾蒂西娅在离家50米处失踪，如果她是离家出走的话，应该会开走摩托车，但她却在天气这么冷的时候还赤着脚。“看来是绑架。”

下午，蕾蒂西娅的手机和银行卡都受到了监控。要求核实其联系往来的申请传达给了电信运营商。南特的税务监控和调查大队提供了她名下的账户：没有发现任何活动。15点左右，国家宪兵队刑侦所的飞机在该地区的简易机场降落。

宪兵来到波尔尼克的罗杰尔路，对帕特龙夫妇位于此处的住所进行了一番搜查。蕾蒂西娅的房间很小，也没有窗户，家具有种斯巴达式的简朴：一个小床和一个多层架，衣橱里只有不多的几件衣服。她的牙刷和发梳被封存，以便掌握她的DNA。宪兵在一个牛仔书包里找到了三封蕾蒂西娅的手写信，在信里，她向她的亲友道别，并表达了最后的心愿。

在坐落于拉贝讷里镇中心地区的南特酒店里，这个年轻的姑娘在楼上有一个用作更衣室的房间。宪兵没有在那里看出任何异常情况。她的工作制服还被细心地摊开在床上。

16点53分的时候，《法兰西西部报》的网站上刊发了一则消息：“雷茨地区拉贝讷里镇一个年轻姑娘让人不安的失踪”。一个半小时之后，法新社取了这样的标题：“波尔尼克一年轻女子失踪后的重要调查”。拉贝讷里镇是一个拥有2500名居民的小镇，隶属于拥有约14000名居民的波尔尼克市，地处大西洋的沿海地区，离南特50公里远。

入夜之初，依据“蓝胡子”顾客的证词和南特警方的协助，宪兵掌握了标致106驾驶员的身份。他的犯罪记录有足足7页之多。标致106是偷来的车。两难之处在于：应该利用其手机来对他进行定位，还是直接去搜查他留下的地址所在地？其中有一处是他堂兄弟的住所，位于勒加斯波，这个地方靠近雷茨地区阿尔通镇，离拉贝讷里镇不远。宪兵知道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场地，上面建有车库，停了不少旅行拖车，但他的堂兄弟并不在那里：这是囚禁蕾蒂西娅的首选之地。

时间紧迫。

晚上23时，宪兵队在勒加斯波进行了一次侦查行动。小村隐没在黑夜里，村子的五座房屋分散在树林深处。天寒地冻，悄无声息。宪兵队摸索着前进。这些人家都装了触发式的灯，篱笆后边还守着家犬。宪兵队担心引起注意，只好折了回去。考虑到那个男人持有武器，而且囚禁蕾蒂西娅的人可能就是他，胡布舍尔上校便请求国家宪兵特勤队介入。

法国西北部城市，在卢瓦尔河口北岸。
法国西部城市、海港。
法国西部城市。
hôtel-restaurant，提供住宿的餐厅，类似酒店。
法国国家宪兵特勤队（GIGN: groupe d’intervention de la gendarmerie nationale，直译为国家宪兵干预小组），是一支专门从事反恐活动的特种突击队，组建于1973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