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垂鞭[1]

张先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注释

[1]醉垂鞭：词牌名，首见于张先词。双调四十二字，前后段各五句，三平韵、两仄韵。

译文

我们初次相见是在东池的酒宴上，她穿着一件绣有一对蝴蝶的罗裙。她轻施粉黛，如同一朵淡雅秀致的小花，在春光中显得十分娴静。

仔细端详一番，才发觉她浑身上下都是那么和谐美好，让人不由得生出爱怜之心。她那腰身匀称苗条，宛如杨柳，她翩翩起舞，一眼看去仿佛是黄昏时笼罩着群山的雾，衣袖云肩飘拂，犹如衣服上挂了片片云彩。

赏析

舞低杨柳楼心月

中国对美女的评价自古就有“环肥燕瘦”的说法。环肥燕瘦，说白了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以丰满著称的四大美女之一杨玉环，有羞花之貌，国色天香，诗王白居易称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而历史上另一位著名的美女赵飞燕，却是生得纤细婀娜，体态轻盈，犹如惊鸿照水，能作“掌上舞”。由此可见，关于女性之美，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标准。

美，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看着舒服；说得理论一点，就是人的生命力量的感性显现；说得实际一点，就是体貌端正；说得夸张一点，就是沉鱼落雁；说得唯物一点，就是生活的本原；说得唯心一点，就是闭月羞花……

在宋代，文人有狎妓的爱好，所以有大量的宋词是赠妓之作。张先的《醉垂鞭·双蝶绣罗裙》就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词人在一次酒宴上见到一位美丽的青楼女。她身着彩绣双蝶的罗裙，步态轻盈曼妙，罗裙飘飘，双蝶活灵活现，好似在花间翩然飞舞——这是他对这位青楼女的第一印象。因而在上阕，他便突出描写了她的服饰、步态特征。再以“朱粉”二句描绘出她的容颜：她轻施粉黛，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随着人物的走近，女子的仪态、神韵都给词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细看”三句写词人与众宾客对女子的仪态的交口称赞：“人人赞美她‘柳腰身’，我则赞她‘诸处好’。”旁人只恋她腰身的柔婉、曼妙，词人则独具慧眼，欣赏她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的气质。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正是词人此刻的这种心态吧。

女子的舞姿如何呢？从旁人的称道和词人的赞美中，我们不难猜出她舞姿的美妙。“昨日”两句看似是离题之笔，实则半字不离对女子舞姿的描摹。“乱山昏”是形容她舞动时的衣袂飘飘之景，仿若群山中腾起的一阵缭乱、迷蒙的云霞，令人眼花缭乱。

整首词侧面表现了宋代文人诗酒风流的生活。此词之妙，妙在其亦真亦幻的意境。如“昨日”两句，很明显是脱胎于宋玉的《高唐赋》。而此处落笔于青楼女所着的云衣，使人看了产生一种真中有幻的感觉，觉得她更加飘然若仙了。筵前赠妓之作，题材本属无聊，但是词人笔下的这幅美人图还是相当动人的，如“闲花”一句以一胜多，将美人比作花朵，与春光互为呼应，“昨日”两句又以亦真亦幻的笔法，营造出飘逸出尘的意境，烘托出美人舞姿的曼妙。上阕的“闲花”意象，是出于客观的比较，是静态写意；而下阕的“乱云”意象，则是出于主观的感受，是动态传神。特别是“昨日”二句意象高妙，想象出奇，亦真亦幻，耐人寻味。这正是张先小令“韵高”之处。

漫志

倚红偎翠袖添香

提到宋朝，就不得不说宋词；谈到宋词，就不得不说宋朝的文人；说到宋词和宋朝的文人，就不能回避宋朝的青楼女。因为在宋词中，青楼女的身影可谓随处可见。

宋朝的娱乐业十分发达，且分工明确。人们按服役场合将青楼女分为官妓、市妓、私妓，按类别将她们分为艺妓、色妓等。她们一般都才貌双全，对琴、棋、歌、诗、书、画等颇有造诣，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某一方面的艺术家了。官妓是最为人们仰慕的，她们的品貌、学识、才智和艺术趣味都非常出众。

宋朝民营的青楼业十分发达与活跃。一是由于生活富裕，社会相对安定，有适合其发展的市场条件；二是得益于人们开放的思想。宋朝有民间组织的青楼女选美比赛，美其名曰“评花榜”。评委由风流才子、失意文人或鄙视功名的隐士担任。当时人们把青楼女比成参加科考的秀才，评选出来的青楼女分别授以状元、探花、榜眼等荣誉头衔。这类选美活动层出不穷，相当于一次民间娱乐界的科举考试。凡此种种，皆反映了宋朝人思想的开放与灵活。

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只要是会填词的人，起码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他们几乎都与青楼女有过一段关系，但是，他们所填写的与青楼女有关的词，不外乎绮罗香泽之态、绸缪宛转之度，并没有从青楼女切身的生存处境考虑。譬如晏殊、欧阳修等，大抵是以士大夫为中心俯视青楼女这一群体，看多了难免让人不舒服。即便是柳永、晏几道、周邦彦等，也难逃自伤身世的嫌疑，即借青楼女之悲抒己身之痛，在青楼女弱小堪怜的背影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在宋朝，即使皇帝也难以抵挡烟花柳巷的诱惑。风流天子宋徽宗听说京师名妓李师师色艺双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化名赵乙，携带重礼，前往烟花聚集的地方——镇安坊。老鸨李姥见来客出手阔绰，立即安排李师师来见，李师师却摆谱儿，等了许久才出来。出来后，只扫淡妆不施脂粉，对客人不屑一顾。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拿出古琴，弹了一曲《平沙落雁》。宋徽宗顿时为之倾倒，但李师师始终冷面相向。第二次造访，宋徽宗亮出了真实身份，这一回李师师一笑百媚生，弹了一曲《梅花三弄》。自此以后，宋徽宗便不时派人送去厚赐。为了幽会方便，他还命人从皇宫挖了一条地道直达镇安坊。宋代青楼女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经·卫风·硕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