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其实她的内心是孤独的

近视的鱼 作者:张舒广


序言:其实她的内心是孤独的

给这本集子写序,是这本集子的荣幸,因为第一,这是我第一次答应给一本个人集写序;第二,我是冒着被骂的风险的,毕竟自己笔力不逮,多半是要贻笑大方的。当然也是我的荣幸,毕竟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诚恳地请我写序。

我是一个俗人,平常俗事缠身,深陷于钱、产品、数据、市场、管理等的泥淖,阅读量不大,面也很窄,更没有专业的理论训练,答应写序,除了脸皮厚、胆子大,实在是没有说辞了。最要命的是,还无法留出一大块时间认真地阅读作品,浮光掠影地看一下,怎可妄加评论,更别说像写序言这么严肃的事情。舒广说不怕,既然作者本人都不怕,那我怕什么呢?

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在这个寒意乍起的初冬时节,我有机会去秘鲁参加世界诗人大会,恰好可以找个理由把平时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琐碎事情全部放下。这次空中飞行以及中途转机时间长达30多个小时,从上海起飞后,我便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整个心思放在阅读舒广的作品和写序这件事上了。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才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一口答应了要写这篇序,因为这些年来的友谊,因为这些年来一起喝过的酒,更因为我一直认为一个作家并不一定要有勃勃野心,写大事件,写典型事件,也可以写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写自己看见的和听见的,从身边的人和事物中发现光,发掘人和事物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自称“老妖”的女人,有着大智若愚的朴素气质和对美好事物的诚挚感情,这些,常令我感动。

舒广的作品,我在她的博客上、报纸上以及她前一本散文里,断断续续读过,有一个粗略的认识。她是个性情中人,她的写作也是信手拈来,从日常出发,从经验出发,写的就是身边人、身边事,虽然不是大手笔,但也没有矫揉造作,只是如实记录自己内心的感动,因此常常蕴藏着温暖和真情。文字见真性情,而且性格里的东西,经过真诚文字的观照,产生一种非常沉郁的原型趣味。看她的文字就好比见她本人,活灵活现的“老妖”在文字中窃窃私语,嬉笑嗔骂,她的文字有自己的气味。她留给朋友的一面永远是欢乐的,因此她对日常事物的描述和对生活的感悟常常是生动而且充满乐趣的。我欣赏她文字中的镇静和细致,而且很欢乐,有喜感,不是风花雪月一顿乱飘,而是很接地气,不空泛,有生活的骨头在里面。读她的文字,就好像与她坐在有阳光的山坡上侃侃而谈,那些字句如此鲜活,像刚从菜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或者刚摘回来的青菜,还留有生命的体温。她将自己的文字亲昵地称为“我的宝贝”,因为它们绝对真实可爱,都是从她的内心深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她总是认为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是个“老江湖”,而我常说她是一个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当然,有时候也扮猪吃老虎。她本身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喜欢组织饭局,喜欢与各行各业的朋友“扯淡”。有她在的地方总会充满笑声,我们都把她当作“活宝”。我也一度误以为她的快乐都是从内心里溢出来的。直到有一天,当大家酒足饭饱,带着欢乐陆续撤场,最后只剩下舒广、我,还有一个报社的朋友时,她突然泪流满面。她说,她总怕别人不开心、寂寞,为这个担心,为那个担忧,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最孤独的。虽然这突然的一幕让我们感到手足无措,但我想,那一刻,我才算真正认识她,真正理解她,才懂得这个看起来欢乐,而且总是给朋友带来欢乐的女人内心的孤独。那天也是我正式应承下来写这篇序,而且确定这篇文章的题目为“其实她的内心是孤独的”。其实,只要“思索存在”的人都是孤独的,而且焦虑。孤独是因为,你感到你的许多想法得不到别人的呼应。

有人说,每一个喜剧演员的内心都是孤独的。这个我信,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可能内心比谁都孤独,热闹是她排遣孤独的方法,虽然结果可能恰恰相反。而且,在这个流行成功学,信奉权力和金钱的年代里,我不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适当的孤独可以滋养一个人的心灵,可以让人守住自己的内心。这年头,守住自己的内心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更何况,从舒广的内心里生发了这么多美好的文字,这么多美好的散文、小说,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是的,舒广不但写散文,还写小说,而且这几年,正尝试写诗。对小说创作,我不敢置喙。但我认为诗歌创作不但可以使自己的语言凝练,而且还可以训练自己的思维能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能力,对美和爱的感受能力。

米沃什说,在他小时候所读过的诺贝尔奖得主的文集中,拉格洛夫对他的诗观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她的《尼尔斯奇遇记》中的主角扮演着双重角色,他翱翔在空中,从高处俯视地球,不过,却能一滴不漏地观看着。这个双重的视野或许是诗人职业的一个隐喻。我想,对于散文、小说的写作,同样如此。当舒广翱翔在空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孤独,也看到了生活中点点滴滴对于她生命的意义。她恰好记录了这些,这是她个人的成就,作为读者,我们同样会为此深受感动与鼓舞。

感动,是因为她用文字黏合了我们碎片化的生活,让我们从这些重新黏合的碎片中,再次感受到了生命中美好的一面。鼓舞,是因为她的孤独,让我们有信心面对生活的冷漠,有更多的空间留给那些幸福的、私人化的、被遮蔽的“秘密”。

我觉得一个作家,除了从日常的事物中发现美,还要探寻事物背后的真实,还要揭示这个时代的巨变。借用奥斯卡·米沃什的话——与“以往更鲜活、更颤悸、更痛苦的受难民众的最深秘密”有关。一个揭示秘密的人是孤独的,而拥有这种孤独的人是幸福的。而且她的幸福是多层次的、深层次的。

祝福舒广,当你说出“其实我的内心是孤独的”,我相信你的生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辽阔。

祝福你因为文学的痛苦而快乐。

是为序。

倮倮

2014年11月4日于上海至巴黎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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