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6年
11.歌德致胞妹
1765年12月31日 星期二至1766年1月18日 星期六
莱比锡,1765年12月31日
亲爱的妹妹!
我给你写信,以此勤奋地结束这一年。
我们这儿冷极了,雪很美,雪橇道很棒。请转告代理先生,[1]昨天我乘车去城门一带逛了一圈,喝了酒,为他祈祝健康。我还写了《酒神颂》,[2]可是你们还看不到。
1766年1月2日(星期四)
这儿冷极了,零下13列氏度,跟40年那会儿差不多。今年此地(含城区及郊区)出生961人,死亡1 048人。[3]写信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数字。[4]我已经知道了。
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把《新摘》[5]和《不可见者》[6]给我寄来。要设法把第一种杂志的第10期和第二种杂志的第30期弄到手,我缺这两本,除此之外,第一种杂志直到第37期,第二种杂志直到第43期我都有。
1月17日(星期五)
我收到了你的来信。伟大的英格兰女子,这个你不懂,意思是:
为女王和教会干杯,讲解报纸上的新闻,和教堂司事谈论教堂里的长椅。[7]
顺便插一句,博什[8]是个傻瓜。插入语结束。
我的讽刺[9]能击中原型,我感到非常高兴,尤其因为我确信,我在描绘这些肖像时,眼前所见就是人的天性及普遍的过失,而绝非像他人可能猜想的那样,有什么特定的人物。
对喜爱滑雪这类娱乐活动的人来说,此地的雪橇太昂贵了。这个冬天有过几次大型的交游,大家一起出游,和咱们那儿的情况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大伙儿从来不待在城里,而是坐车去一些村庄,这儿周围有许许多多那样的村落。你是个好孩子,我看见了,你正在学习怎么表达,不过,此外我还想了解你是否也懂得阅读严肃的书籍。关于那些我推荐你阅读的书,我压根儿什么也没听你提起,我很想听听这方面的情况。读着爸爸那封信的结尾,我从头到脚浑身颤栗。老天有眼,谁会相信民众的声音就是真理的声音啊!尽管如此,对于这场婚姻,[10]我却不能说出我的观点,既不说坏话,也不说好话。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这起风波的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并准备借此良机充分展现我诗人的禀赋。
那道算术题你解对了,不过,你说可以运用比例法求解,你这就露出了马脚。我由此看得一清二楚,蒂姆先生[11]为此尽了力。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听,市政厅的钟敲了两下,11点半了。猫们发疯似的吼叫着,它们是除了我以外附近这一带唯一还醒着的生物,为什么还要继续像它们一样呢?再见,我要上床了。咱们明天见。[12]
1月18日 星期六[13]
我给爸爸的信里忘了写一些事,你可以把这些事讲给他听。此地有一位叫韦尔克的参事,[14]我拜访了他。查理七世[15]加冕礼举行期间,他在法兰克福,时任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需官。他对爸爸有印象,但很粗略,不清晰。如果爸爸能写信告知一些细节的话,这会叫我感到高兴。简短说一说你的书信风格。你的书信风格一点儿也不令我讨厌,除了一些小错误外。比如,开头那一段要是这么写就更好了:“我们当然大快朵颐了,不过席间我们也想到了你,并且为你的健康干了杯。”要知道,dabey和indem这两个词不是十分自然。重复使用bekommen这个动词不是很恰当。在gar schön zu lehren这几个词后面你写一个逗号就可以了,随后再这么往下写:dafür sie ihm nicht genug dancken können。daher一词听起来太过明确了。关于博什那一段写得太矫揉造作了。你注意了,别再把德语词拼写成法语,并且不要使用外来词。不要说Figure、Charge,而要说Aufsehen、[16]Amt。其他错误,比如名词小写而形容词开头字母却大写的情况,我就略过不谈了。再见,早日给我回信,多写一点儿。你也瞧见了,我是很乐意给你回信的。
1766年1月18日
歌德
12.歌德致胞妹
1766年3月14日 星期五[17]
亲爱的妹妹:
你们,你们姑娘家似乎具有某种神秘的魅力,凭着它,你们随心所欲地将我们俘获。至于这一魅力是来自我们对你们性别的兴趣,还是源于在你们觉得有必要时惯会伪装的媚态,于我而言是无关紧要的。总之,有好多回我都感觉到这一魅力,就在我给你写下这几行信文时,我依然能感觉得到。我原本打算在这封信里用一种可能会令你惧怕的方式进行责备。对此,我口袋里揣着充分的理由,两个,三个,四个,都是正当的理由,只消其中的一个就足以把你骂得够呛。不过,你在信中写道,要请求我的原谅,这下好了,我所有的理由全都烟消云散了。我坐了下来,不写“我很生气”,而是写“我爱你,我原谅你”。
你写的婚宴报道很成功,不过,你还没领会如何以我所希望的,同时也是我相信凭你的机灵你能够做到的,一种既生动又精确的方式来描述所有的情状。尽管如此,我必须对你写信的速度表示赞赏。赞赏之余,我还要请求你把报道继续写下去。我的请求会让你相信,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的书写方式。换个话题吧!我真是可怜,只因我的那些关乎你的阅读的请求对你全然无效。不过,你倒不必害怕今后会听到我对你的指责,因为我将来写信时,会把这桩毫无用处的事排除在外。只是这一次我还必须再说几句,作为对你信中一处文字的答复,你写道,是那场宴席以及相关的各种琐事妨碍了你的阅读。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的妹妹,你就给自己造成了某种假象,而具有这种假象的人是没有权利请求原谅的。也许,你的良心会对你作出你理应遭受的谴责。咱们还是不说这个话题了。我会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诉你,这些想法有时真令我感到高兴。
虚荣几乎是少女之心的永恒主宰。它令外在华丽的虚伪光泽赏心悦目,却令精神修养的真实光辉黯然失色,并由此腐蚀她们。
这些姑娘,岂不是些奇特的生灵?别人对她们说:“咱们去参加聚会吧,我的小姐!”——“参加聚会?”——“是的!”——“去那儿我会碰到好多熟人吧?”——“毫无疑问!”——“也会碰到陌生人吧?”——“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啦!”……她先是一脸严肃。——她在想什么呢?在想和人家说些什么来消遣?——不是!——在想她要说些什么以博得他人的赏识?——根本不是!——那她究竟在想什么呢?——要知道这个是再容易不过的了。只需留意她接下来会做些什么。看,她立刻就扑向了衣橱!你们瞧见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些衣物了吗?你们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了吗?她在说什么?——“我不要穿这条裙子,S小姐有一条漂亮得多的。那这条怎样?不行,很丑。那条呢?对了,这将是最漂亮的裙子。不过,我还得先把它改一改。”——只管等着吧,一直等到下午2点!她梳好了头发,虽说到5点还有很多时间,可是,整个下午却不得不在梳妆打扮中荒废了。瞧瞧那几百个小盒子,看那里面会冒出些什么来。花束、轮状皱领、头巾、扇子、首饰以及许许多多此类玩意儿。她挑了又扔,缝了又拆,扎了又扯。最终,只见她顶着一个哥特式的脑袋,头上的饰物五花八门,叫人疑心她缠了一块穆斯林的包头巾。至于她为别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操的心,我就不说了。终于,她认为收拾好了,因为镜子里她的妆容再也看不出有任何瑕疵。她毫无准备地来到社交场,因为她直到踏进了沙龙才考虑该说怎样的一番开场白。于是,你们将会看到,她不仅笨拙地作出恭敬的姿态,还流露出更为愚钝的神情,说着更为蠢笨的客套言辞。你们将会听见,她战战兢兢、含糊不清地说道:“谨遵君命而来,深表崇敬。”她这么说着,却没发觉,她说的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话。宾客纷纷落座,大家开始谈天说地。这时,她面临着两大完全不同的险境。她不是像一尊雕塑那样粘在座位上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就是扯些蠢话令人不悦。造成这两种错误的原因不外乎是她对自己的精神修养毫不费心,在准备参加社交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一点,在独处闺房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一点。就此,我会在下文将我的观点略作阐发。——“难道她所做的还不够吗?”兴许有人会对我这么说,“她掌握多种语言,能读会写,还要她怎样?”——“是的,没错”,我会这么回答,“可是,这么多的知识于她何益?哪怕她拥有比现有的更渊博的知识,只要始终是僵死的知识,没有内在见解,没有任何体悟,于她又何益之有?如果她读书时不作思考,该如何读以致用,那么她读的所有那些书又有何用?如果她写文章时不能把读过的书与自己的思想趣味高雅地结合在一起,那么她写文章又有何用?”——“可是,她缺乏这些能力,是什么原因呢?”也许有人会问。——“这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了。她没有凭借她所掌握的语言去读那些外国人写的有品位的书籍,她力图拓展却并非力图学以致用的,纯粹是死板的机械知识而已。”“无论如何,她读的可都是德语和法语书籍。”“很好!可是,她读书为的是什么?她手里拿的又是些什么书?”——我敢断言,对她来说,读书是一种舒服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这样的消遣一无成效,转瞬即逝,一如为此而花费的时光一去不返。这一点从她爱读的那些书上也能看出来。尽是些小故事、小说、小册子,轻松的笔调。她是出于好奇而读书,而当好奇成了阅读的因由,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好奇心要得到满足,而一当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就不会再有为心灵和精神寻找养料的迫切需求了。这么一个姑娘,尽管天资聪颖,却虚掷大好光阴以消遣,而将自己的心灵与精神遗落在本可被她驱逐的黑暗之中,对她难道不该感到恼怒吗?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我的妹妹?在你的女伴中肯定也有这样的姑娘。倘若有人问你,如何能使她们改变,你会怎样作答?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看法,不过,我已经唠叨太多了,把别的事都给忘了,也忘了这封信马上该结尾了。我们来说说布雷维利尔小姐吧!我发现,她信守承诺,我也因此比以往还要更高看她一眼。你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朋友,你也知道我很欣赏她,当她说她和我的感受十分相近时,我将此视为一种荣幸。在我们相识期间,她展现出了非常讨人喜欢的性格,还有其他一切美好的品性,并且在我离家时她答应我会始终爱你,会引荐你出入大的社交场所——这所有的一切都叫我无法相信,你的抱怨,你对她对待你的态度的指责,是有理有据的。很高兴,我原先对她的好印象并没有欺骗我。从她现在的言谈举止中你会发现,她依然是那个我们曾经那么欣赏的布雷维利尔小姐。你瞧,我的妹妹,仓促评判是有危险的,会使人成为一个不公正的法官。借此机会,我请你向布雷维利尔小姐和那个大交际圈的朋友们以及所有相熟的人转达我的问候。——我恰好在谈论女性这一话题,因此,我还打算说上几句,关于我们那位可爱的、我十分喜欢的小女友。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在更有益于心灵和精神的书籍上倾注比以往更多的热情,与此同时,我的这一愿望也是为了亲爱的伦克尔[18]考虑。倘若能得人精心栽培,以最优秀的、格调高雅的宗教和道德书籍引导其卓荦的思想和高贵的情感不断升华,她那令人着迷的天分将使人充满期待。你在最近的某封信里告诉我,你和她一起在读戈麦斯夫人的信札,这给了我一线希望。我表扬你,如果你能继续实现我的心愿,我将感到无与伦比地高兴。望来信时能经常写一写我的那个小女孩以及你自己就某些事物所作的思考,我也会及时补充我自己的想法。相信我吧,亲爱的,我牢牢地牵挂着你们。女孩子实在是美妙的造物,我无法坐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堕落,因此,我希望,她们能因我而从善。如今,人们为改进学校而煞费苦心,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女子学校呢?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我曾想过,待我回到家乡之后,就去当一所女子学校的负责人。这并没有人们猜想的那么糟。无论如何,对于我的家乡而言,这要比我做个律师更有好处。不过,得要当心,可别把像我那亲爱的伦克尔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送到我的学校来,否则我这个教育者就会落入扮演阿莫尔[19]的险境了。
看着这么多已经被我涂写得满满的信纸,我忍不住要对你略加责备,而你理当受此指责。你写的信总是那么短,我能看出来,你始终还是把写信当作一桩任务。我很忙,可我的信却写得很长。我这么做是为了叫自己开心。也请你这么做,假如你不能每次都是亲笔写信,我能谅解的。是什么阻挠你让那位字写得又快又漂亮的文书[20]把你的想法听写下来?我期盼着一封理想的信,长长的,措辞准确的,写满了各种芝麻绿豆的事儿。下一次博览会期间,可以让霍恩[21]把信捎来。这会儿,我已不知不觉写到结尾了。要不是这一页已写满的话,我还会再多写一点。再见。请向亲爱的双亲转达我最崇敬的问候。再见。
莱比锡
1766年3月14日
歌德
13.歌德致J.J.里泽
1766年4月28日 星期一
亲爱的里泽:
很久没给你们写信了。请你们原谅。不要问是什么原因!反正不是因为事务繁忙。你们在马尔堡过得很惬意,我在此地也一样。孤单,孤单,非常孤单。最好的里泽啊,这孤单似乎将一种哀愁铸进了我的灵魂。
我唯一的喜乐,
就是远离众人,
卧于溪边树侧,
想念我爱的人。
即便这样的时刻我很开心,我依然十分渴念与人欢聚。我叹息着渴望我的朋友们,渴望我的姑娘们,而当我觉得这叹息徒劳无功,
我的心就充满忧愁,
我的眼就蒙上荫翳,
此刻溪流奔涌浪起,
不复初时潺潺温柔。
枝头没了鸣唱,
绿树已干枯,
往日和风舒爽,
已化作北风狂怒,
将那落花卷了去。
逃离,颤抖着身躯,
我躲向残垣断壁,
寻觅孤独的悲戚。
不过,我多么高兴啊,非常高兴,霍恩的到来使我摆脱了部分忧郁。我的变化之大令他惊讶。
他要把原因探明,
盯着我的脸沉吟微笑。
可他又如何能弄清,
原因何在我自己也不知晓。
你们在来信中提到了盖尔。[22]莫非那个老实人以为,这儿的讲堂里坐着一百个智者不成?没错,他以前在莱比锡待过。不过,不是吗,他的课堂是多么冷清啊。
我得说点儿我自己的事情了。
与往日全然有别的愿望,
亲爱的朋友,现在我胸中升起。
你知道,我过去多么喜爱诗歌艺术,
我是怀着巨大的仇恨,
去追随那些
只知献身于法及法之圣物的人,
而没有向着缪斯温柔的诱惑,
敞开耳朵,伸出双手,
满怀渴望。你是知道的啊,我的朋友,
我曾深信(这肯定是没道理的),
缪斯垂青于我,常赐予我
一首歌。虽说往日我的琴弦也曾奏响
一些自豪的歌,那歌却非由缪斯,
也非由阿波罗串联而成。虽说
我那相信神灵们降临
至我内心深处的自豪曾以为,
由大师之手所造就之物
并不比产生于我手之物更完美。
当时我感觉不到,我并未被
赋予翅膀,奋力向上。
或许,神灵之手
也永远不会赋予我羽翼。然而,
我一度相信,我已拥有羽翼,我能飞翔。
只是我刚来到此地,迷雾很快
就从我眼前消散,我见识了
那些大人物的声名,我才知道
赢得声名意味着什么。
这时我才明白,我那看似
高昂的飞翔,不过是
尘埃里的蠕虫在挣扎,它见那鹰隼
振翅向阳,便生起向上的渴望。
它挺起身,又蜷起身子,
胆颤心惊绷紧每根神经,
却依然在尘土里。然而,风骤起,
卷起尘土飞旋,蠕虫
也随之飞旋。它自觉
高伟无比,与苍鹰无异,欢呼着,
已然眩晕迷醉。谁知,风猛然
屏息。尘土飘坠,
蠕虫亦随之坠落。它又匍匐如初。
一通胡言乱语,你们别见怪。再见。我的信交由霍恩保管。请代为问候克尔。[23]给我来信。日后多修几门课。霍恩计划修五门,我要修六门。再见。可别染上学究习气。爱我。祝你们安康。再见。
莱比锡
1766年4月28日
歌德
14.歌德致胞妹
1766年3月30日 星期日至5月31日 星期六
1766年复活节第一日晚上
我亲爱的妹妹,
10点钟了,
此刻我们似乎看见世界在摇摆。
一小时前是9点;
一小时后是11点。
我们正是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成熟,成熟,
也在一小时,一小时地朽腐,朽腐。[24]
我是不是个古怪的人?我本想告诉你现在是10点钟,却不由想起了莎士比亚的这几句诗,我就把它们写到了纸上。时间虽然有点儿晚了,我却打算再和你聊一会儿。
想必这复活节的第一天你们大家相聚在外祖父家中,过得非常悠闲自在吧。你们想必也感受到那种与相识相知的人共处时的欢愉了吧。我呢,我也没有错失消遣的良机,只是,我的娱乐方式与你们的迥然相异。我独自一人,置身于美轮美奂的园林。[25]时而漫步于宽阔、幽暗的林荫道,尽管树木在冬天掉了叶子,阳光却仍无法穿透;时而坐在一尊用以装点一道常绿游廊的雕像脚下;时而驻足而立,在那一瞬间眼前同时出现六条林荫大道的入口,却望不见任何一条的尽头。就在这样的情形中,我度过了我的下午。我说不清是何缘故,独自信步游走让我觉得无比舒心。我的精神在梦幻中陶醉,
发现树木能说话,溪流蕴文章,
石头会讲道,万物皆有美好。[26]
可是,我的妹妹,虽说我喜欢这样沉郁、寂寥的消遣,可若是置身于音乐会上常见的那些装扮考究、卷着发、挂满饰带的聒噪的人群中,我也丝毫不会觉得不舒服。当然,这种情况下,我会进行思考。我的妹妹,这些萨克森姑娘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在她们当中,有些人傻乎乎的,大多数都不怎么聪明,却个个都会卖弄风情。也许,我冤枉了她们中的一些人。不过,也没关系,我认为我的判断总体上是对的。有无例外?哦,那就得像第欧根尼一样打着灯笼去找了![27]——我们的那些女士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之一是,她们说的太多,知道的却不多。
——可以因沉默被非难,
绝不因谈论被责罚——[28]
一位伟大的作家[29]如此说道。“可是,姑娘们,”或许某位先生会对我说,“生来就不是为了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们所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过,比起一个一言不发的姑娘,我倒更喜欢一个说废话的姑娘。”对这么一位彬彬有礼,对你们女同胞的态度如此和善,且敢于在二十名女士的圈子里掷地有声地说出其观点的男士,你有何看法?来吧,又轮到你们了,我的萨克森女士们。你们精心呵护自己的外表,却并未由此变得更美。夸张的举止,夸张的姿态,以及夸张的打扮方式,这一切都与一种自然的着装和举手投足的方式相去甚远,反倒更得不到良好品味的赞赏。我倒是乐意原谅她们的全部错误,倘若这一切没有因卖弄风情,因这一在女子身上所能发现的最大、最可悲的愚蠢而变得忍无可忍的话。在此地,这种凭借对一个有思想、有尊严的女子而言有失体面的手段以博取欢心的愿望十分盛行,叫人感觉好像身处巴黎似的。女性普遍都喜爱那些诉诸感官的事物,她们视美貌及其他所有外在形象为其所能达致的最大收获,因此,当她们竭尽可能谋求这样的收获时,又有谁会感到奇怪呢?我们意志薄弱的男性欣赏她们,更显意志薄弱的是,还因此而追随她们。——再见。
5月11日 星期日
我的法语长篇大论[30]被一桩紧急的事务打断了,看来要等到下一回再写完了。我想,这正合你意吧。让我把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你:父亲在勒普顿[31]的来信里附言说,他想看看我写英语是不是像勒普顿写德语那样好。这我说不清,不过,要是勒普顿写得比我好,也不足为奇。如果我在英国也像他在德国待那么长时间的话,我会对成千上万的教书先生嗤之以鼻的。我们聊一会儿吧,妹妹,这样父亲或许可以就此作出判断。勒普顿是个好小伙,从他的信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开朗、聪明的伙伴。他的信写得既风趣又有分寸,体现了对其先生的尊敬,值得称赞。不过,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我们的语言的精美之处还不是十分熟悉。撇开这点不谈,他写得不错。至于眼下我的英语口语取得了什么进步,可以说,情况很理想。我的朋友博恩,[32]还有他的老师和我见面时总是只说英语。通过那样的交谈,我能学到许多东西。不过,这位亲爱的朋友到福格特兰山区[33]的格赖茨[34]接种疫苗去了。愿上帝保佑他病愈,健康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