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豆
在瓜果蔬菜之中,我以为扁豆最爱美。
时序入冬了,草本的花草大都枯萎而死了,即便是高大的木本乔木,亦大多叶落枝秃,枯瘦嶙峋,瑟缩地站立在寒风中,此时,一簇簇、一丛丛扁豆依旧光鲜地擎在道边,抑或攀在家前院后的篱笆上,偃仰啸歌,当然,少不了几株绽放着金黄色笑脸的野菊相伴,听风,听雨,看云卷云舒。
天冷了,动物的皮毛开始厚密了起来,以御寒越冬,人们也开始着上冬装,当然,那些爱美的姑娘另当别论,谁人还会“十月衣裳未剪裁”呢?大自然真的很奇妙,寒风起兮,人与动物忙活着如何御寒之时,植物却纷纷“脱我旧时裳”,扁豆似乎与众不同,碧叶青青,一串串扁豆夹迎风而上,枝头尚半妍着浅紫色的花朵,显得格外妩媚而夺目。
记忆之中,冬初之时,我家门前的篱笆墙上缀满了扁豆的秧藤,那些摇缀的藤秧似乎成了避风的港湾,聚满了干枯的黄叶,常有成群的鸡在扁豆藤下,挠着落叶寻食,或侧卧着身子,很风雅地负喧,得意地奓起羽毛,享受着和煦冬阳的恩泽,另外,那里好像也是麻雀的好去处,成群结队的麻雀呼啦一声钻进了扁豆藤里,转瞬之间,又是呼啦一声腾空而起,四处飞散,栖落在不远的树上,如此反复,不知它们玩的是什么把戏。我曾用马尾长长的毛发,打成活扣系在一条细麻绳上,挽在扁豆厚密的秧藤之间,企图捉麻雀,结果没有一次成功。那时,扁豆花还开着,紫嫩的扁豆夹,如婴儿的小手在寒风中抓挠着什么,不畏寒冷,让人心生怜爱。
扁豆始种于春末,夏日,它似乎忘乎所以地跑秧子,触手所及之处,都有它袅娜的身姿,少开花结荚,秋天,方是扁豆开花结荚的黄金时节,一嘟嘟一串串扁豆花犹如一群群蹁跹的彩蝶,栖息在绿枝之上,很是养目,郑板桥有诗曰:“满架秋风扁豆花”。似乎道出了秋季扁豆花的盛况,扁豆花通常有紫、白两色,紫色的花结紫扁豆,白色的花结白扁豆,花褪去,豆初成,相对而生,或紫或白,成嘟成串,小塔一般,煞是可人。扁豆的藤秧好像从不招虫害,大约是扁豆自身发出的独特气味,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呢?这恐怕只能去问鼻子了,若要落实到文字上,似乎寻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家乡自造一方言“劝”字,用来形容它的,有音没字,扁豆也有这种气味,所以我不喜欢鲜吃它,好像家乡的大多数人,也不怎么喜欢鲜食。秋后,扁豆成熟时,采摘下来,用大锅煮熟,摊在席上晾晒,扁豆煮熟之后,气味就被蒸掉了不少,儿时,喜欢揑煮熟的扁豆米吃,糯糯的,粉粉的,香香的,很好吃。扁豆晒干之后,就像刨花一般,又轻又薄,一动,哗啦啦作响,这时,把它装在密封的陶罐里,抑或盛在小竹笼里,三九隆冬,它就会被派上用场了,用水泡发,同粉丝一起炖,若添加上猪肉,那就更妙了。时过境迁,而今我觉得扁豆鲜食也挺好的,切成丝,放上青椒丝清炒,清脆爽口,好像少了些许记忆中扁豆的“劝”味,人的味觉,有时不可思议。
扁豆的藤秧枝叶,深冬也不会凋零,哪怕是深冬枯死了,也是安详地伏在篱笆上,蹲在枯草败叶的道边,像是在打盹,风吹枝摇,叶片微微地翕动着,好似梦中的微笑。据我所知豆类之中,能傲霜凌雪的,唯有扁豆,点点碎雪压在扁豆扇状的碧野之上,可入诗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