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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瓜

万物有灵 作者:马浩


黄瓜

提到黄瓜,让我想起儿时乡下的一首俚谣四鲜歌,歌曰:头刀韭,谢花藕,新娶的媳妇,黄瓜妞。俚谣把嫩黄瓜列为鲜,大约不是翠嫩的黄瓜多么快人朵颐,乃因其罕而鲜。物以稀为贵,人们不免要添加一些想象。

小时候的乡下,黄瓜难得一吃,偶或有人在自留田里种两畦,不过是为了换取点油盐钱,舍不得吃,卖盐的老婆喝淡汤。有时,在土堰玩耍,看到堰边谁家的自留田里,一架架茂密的黄瓜秧藤间隐约着明艳的黄花,想象着藤叶间缀着鲜嫩的黄瓜,心底便逸歪念,可有贼心没贼胆,只对那顶花带刺的瓜儿意淫。

那年初夏,早饭后,照例几人结伴去上学,半道遇见一卖黄瓜的,于是,一哄而上,心照不宣地围上了瓜挑子,只见那根根细长的黄瓜,如窈窕淑女半倚在竹筐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摄人魂魄。我们便成了卖瓜者的影子,他行,我们就行,他停,我们就停,这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一解眼馋,终于得了手,而今想来,不觉其耻,颇感有趣,几人此地无银般地掩护着得手的同伴,待吆喝声远去,把战利品拿出来,在那瓜身之上,按人头划痕,一人一口,不许咬过。那根黄瓜的滋味似乎依旧在唇齿间。

有一段时间,见到他人种黄瓜,心里羡慕得不行,总想着自家也能种,想想一畦畦的黄瓜,都属于自己,想吃随便摘,多美。我曾把此念说于父亲,父亲一口回绝,黄瓜不能当饭吃。不承想,若干年后,父亲却痴迷于栽种黄瓜,还买了好多种有关的科普书,抽空就拿出来啃一啃。我知道,父亲过去坚决不种黄瓜,为了过日子,而后又爱上了种植,为的是把日子过得更好。

俗话说,处处留心皆学问。黄瓜随便种,容易,要想种好,种出钱来,另当别论。父亲好学,又工于实践,很快,他便成了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很有一套自己的心得。

三九隆冬,植物的种子正在冬眠呢,父亲便把黄瓜种早早地叫醒了,让它喝足了温水,然后把它们放在一种特制的纱布小袋里,扎在腰间,用体温催芽。大约一个礼拜,瓜芽破壳,这时,育秧的炕棚早已准备好了,棚外寒风凛冽,棚内春意盎然,当然,这都是拜父亲早晚的炕火所赐,冬天原来是怕火的。我对下芽、择苗、锄草、松土、喷水之类,不感兴趣,不喜欢做,也做不来,这些活都有一定的含金量。我最乐意做的,就是过了年之后,秧苗已移栽进了大棚,插好了瓜架,瓜苗的触须引领着袅娜的藤秧,沿架攀缘而起,瓜花满架,父亲浇水时,我看沟子,在瓜垄里穿行,毛茸茸的瓜叶挠着脸,痒痒的,看着一根根顶着花冠的瓜妞,格格似的,前呼后拥,心底有着言不出的快意。父亲说,你用心去听,就会听到黄瓜生长的声音,我却听不出来,我想父亲肯定能听到,不过,在我的眼里却能够得到验证。头天晚上浇水时,瓜不过寸,次晨,瓜已盈尺,这丝毫也不夸张,那根根翠嫩的黄瓜,顶花带刺羞掩在绿叶间,真如怜人的新嫁娘。

采摘也有学问,采晚了会影响下茬瓜的生长,延长上市周期;早了呢,瓜个未足,影响产量,口感也略有青涩。如此看来,俚谣四鲜歌中的黄瓜妞,大约是始作俑者为了合辙押韵,否则,那就是闭门造车,黄瓜鲜嫩,当数二八妙龄,涉过青涩而青春正当,珠圆玉润,此时采下,刚好,这需感觉,不可造次。黄瓜,据说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来的方外之物,古称青瓜、胡瓜,为避石勒的讳,改称黄瓜。黄瓜实乃名不副实,不过,也非哗众取宠,倘若真的名副其实了,那就真的成“老黄瓜”了,与鲜嫩相去甚远,想想实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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