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浙南一带农村，由于男子兼具了农耕和商贸的双重优势，重男轻女的意识比其他地方还要浓厚。女人的命运尤其悲惨，最典型的是童养媳储妻和租女人生子的风俗，在这些陈腐的习俗里，女人仅仅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家境略富裕而且有男孩的人家，家长会为孩子早早地找个童养媳，等她长大成人后，再正式举行婚礼。童养媳未婚前权作女仆使唤，不能过自由的生活，稍不如意，公婆丈夫便会拳脚相加。我们国家有储君制度，民间竟然还有“储妻”制度，不同的是，储君只有一个，废立都很慎重，而“储妻”却可以有多个，稍有不如意便可撵回家去。

能接纳童养媳的家庭，经济条件还是可以的，而贫苦家庭的男人，有的无钱娶妻，老大了仍是光棍一条，但又想生儿育女，于是一些地方便有了租妻生子的做法。光棍男人与出租老婆的男人签订好契约，女人到光棍男人家，与之像夫妻那样生活，在生育了儿女后的规定期限结束后，女人回原夫家继续过日子。她生育的子女，不论多少和长幼，到了限期，女人就得离开此家，有时孩子很小，离不开母亲，但当娘的也只能弃之而去。骨肉离散，其状之凄惨，令人心酸。

一个夏末秋初的时节，江南“秋老虎”大发淫威，热浪袭人。傍晚时分，阴霾密布，乌云翻滚。掌灯前，我家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儿，家里人都没有说这一陌生人是何方神圣，只是互相交换眼神，眉宇间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举手投足间又似有某种不可示人的秘密，给这老头儿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在女佣张妈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妈急忙去找我的母亲，又一通耳语后，我母亲就让张妈把那瘦老头带进她卧室外的小厅里。

我父亲出远门做生意去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我母亲做主。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母亲吩咐张妈找我到小厅里去见这位不速之客。我那时虽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贪玩顽皮，但心眼不缺，我当时寻思，往常家里来的客人也不少，自有大人迎来送往，什么时候需要我出面张罗？家人眉眼频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个瘦老头儿，从未谋面，肯定不是亲戚，他究竟想干什么？

种种疑问盘旋心间，我在张妈的牵扯下，惶惑不安地进入小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