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我都不是主角
◎文/莹洁
我轻轻地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直到走出他的视线。
又是春天。
花落花开又一年。
天很蓝,还有丝丝微风。阳光很暖,柔和地包容着大地上的一切。黑暗和阴郁艰难地畏缩在角落里。有几块仿佛平日里难得见阳光的小草地,拼命探着头,把自己舒展在阳光里,草皮上隐隐约约有些莹莹闪动的水珠,那是它们喜极而泣。
看窗外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乘着风飘荡,静静地飘落,终于不动了。
生命在蒸发。
太阳真的很大,晒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火辣辣的刺痛。我把手放在眼睛前面,但是仍有一缕两缕漏过指尖,洒在我的脸上。
手中空无一物,心里便突然恐惧了起来。其实小小的手什么都挡不住,仅仅只是遮住了我的视线。
很想让他握着我的手,宽宽大大的手掌犹如一团温暖的棉花,安全地包住我微凉的小手。紧紧拽着,生怕会从他指尖滑走。也许是因为他曾经失去过,知道这其中不可言传的痛。我没有试过,不知道这其中的感受,但我和他都在竭力抚平这个伤口,每一次的谈话都很敏感地回避着。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有几丝迷茫的气息。很想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走,却从未说出口。一想到“永远”,就浑身颤栗,从心底涌上一股阴寒。也许到现在,我都未曾真正了解他。
永远有多远呢?
我回过头,静静地看他趴在桌子上写字。他秀气的脸庞依旧。微风不惊,吹起他干净的发丝,犹如阳光下微风拂动的蒲公英。
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在他的脸上留下我淡淡的唇印,想在他肩头留下我清新的茉莉花香水味,还有亮丽的发丝。但是我害怕被拒绝,因为我不了解他,所以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一直以来,我们在教室里行如陌生人。
中午和女伴在学校旁边的饭馆里吃饭,看见他了。
他在对面的蛋糕房里买了几块草莓蛋糕。新新鲜鲜的草莓有着诱人的光泽。他没有看见我。女伴转过来邪邪地对我说,啊呀,真是羡慕死人了,现在哪还有那种专门买点心给女友,哄她开心的男生啊。说完,眯起眼睛对我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陪着笑,窘迫地笑。
我没有告诉女伴,我从来都不吃草莓蛋糕的。
难得下午放学放得很早,天空还是亮堂堂的,一片安静。
他迅速理完了书包,走到我的身边,俯下身,低低地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今天我有事,你一个人回家吧。
我好想哭……但是我忍住了。
他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我看着他走出每一步,可能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只要他回头看看我,我就不放弃。我对自己这样说。以前的每一天里,我从不向他要求什么,但现在我只想要他回头看我一眼。
可惜——他没有。他始终都是头也不回地迈出每一步,直到走出了我的视线。
他一共迈了十一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把我们俩湮没了。我远远地望着他,他远远地被我望着。我们之间有距离。
他拐了一条街。这里我曾经来过,我清楚那里只有一家医院。
他终于停下来了。我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红十字,确信他到了目的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了风的甜香。太阳已经下山,只剩几道夕阳斜斜地映照着大地,原本绿绿的草坪被映成了金黄色,柔柔地平躺着。
他似乎很熟悉这儿的路,径直走着,石子小路被他踩得踢踏响。
走进住院部的大楼,光线一下子阴暗了许多。地板擦得很亮,仿佛一面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我,一股阴寒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孤独得让人可怜。
他手里提着中午买的草莓蛋糕。粉红色的包装纸上印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玫瑰花,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随着他那种“踢踏,踢踏”的节奏,不住地晃动,似是展翅欲飞。
他走进了一间病房,随手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的心像一个悬念。
我深呼吸,轻轻地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洁白的病房,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床单和被子。如果没有他和她,我会以为里面就是天堂。
她穿一身洁白的病号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枯黄,像一堆几天没有整理过的稻草,完全暴露在映进来的残阳之中,有几丝亮晶晶地闪烁。
她看见他,然后愉快地笑,憔悴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倦容。
他也笑,欣慰地笑。边笑边俯下身,一只手抱起她瘦削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过一个白枕头放在她的背后。
他的笑,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久违了。
她的笑,则让我认出了她。她就是他曾经失去的那个人。
他拆开了蛋糕的包装纸,她则在旁边抚摸着包装纸上的玫瑰花。
待我再看他时,他已经发现了我,眼里没有诧异,但也没有愧疚。
我不知道他用什么理由告诉她要离开一会儿。我只知道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我们在住院部外的花园里。
看见他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微笑。也许这样都能轻松一点。
花园里的甜香依旧醉人。
他没有开口,只是不住地拨弄一根小树枝。
所以,我先开口。我慢慢地听到从自己嘴里吐出一个个清晰的字音。
那么,再见吧。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他深沉地看着我。因为我不了解他,所以我根本不明白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
我轻轻地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直到走出他的视线。
天色已经渐暗,没有刺眼的阳光,我感觉很好。只不过晚上的风吹着有点冷,但是毕竟春天刚来,而冬天还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