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乔纳森·爱德华兹

夏济安译哲人随笔 作者:(美)亨利·戴维·梭罗 等著; 夏济安 译


乔纳森·爱德华兹

1703—1758

乔纳森·爱德华兹

一部美国文学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最初一百年是宗教文学;接下去一百年,即第18世纪,是理性文学或政治文学;第三个阶段的前75年是浪漫派文学,后75年是写实派文学及继起的自然派文学。乔纳森·爱德华兹是美国宗教文学最后的杰出作家。

美国宗教文学所代表的,是清教徒的思想。“清教徒”(Puritan)在现代已成为骂人的名词。凡是律己过严、责人太苛,或对任何事情过分热心的人,都可能蒙上“清教徒”的雅号。但当初开垦美洲的英国清教徒,他们的生活确有许多值得我们爱慕之处。他们的伦理可以总括为:节制、公正和虔敬三种美德。他们性喜恬淡,爱从简朴的日常生活中寻求乐趣。他们具有过人的智力,其思想之谨严有序亦大足为后人所取法。

在美国,鼓吹加尔文教义最力的宗教家之中,乔纳森·爱德华兹是最后一个,也是最伟大的一个。他于1703年10月5日生于康涅狄格州的温莎城(Windsor)。他是独子,排行第五,有姊妹十人。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学校,他从小在家里攻读,1716年始进入耶鲁大学。爱德华兹幼时已流露写作天才,本集所选《飞蜘蛛》一文就是他进入大学之前在12岁时的杰作。

1720年9月爱德华兹从耶鲁大学毕业,嗣后在耶鲁大学所在地新港[1]继续研读了两年神学。他在纽约做了八个月长老会的牧师之后,回到耶鲁去做教师;1726年辞职后,又到马萨诸塞州的北安普顿城(Northampton)去帮他外祖父所罗门·斯托达德(Solomon Stoddard)主持该地教区。

斯托达德死于1729年,剩下爱德华兹独自主持教堂。而后,他成为一个声誉极高的布道家。

1747年,爱德华兹所辖教区的民众开始公开反对他,认为他的教理过分严格。他终于1750年被迫离开教堂。是年7月5日,他写道:“如今我被抛弃在茫茫的人海上,我不知道自己和我那人口众多、负担重重的家庭将如何结局。”第二年他到马萨诸塞州的斯托克布里奇(Stockbridge)给印第安人传教。1754年,他在那儿完成了使他闻名后世的一篇论文《意志的自由》(“The Freedom of the Will”),有人说这篇论文是美国文坛对抽象思想的唯一贡献。它对加尔文教作了简明的陈述与合理的辩护:当宗教本身行将衰败的时候,这篇论文却给它在哲学上树立了最伟大的纪念碑。

1757年爱德华兹被聘为新泽西学院(即普林斯顿大学之前身)院长。他刚在1758年1月就职,就于当年3月28日死于天花。临终之时,他请人把下面的遗言带给他的太太:“告诉她,”他说,“我相信那种久存于我俩之间的非常联系是属于精神的,因此它将继续至永远。”富有诗意和神秘气质的他,至死还是一个谨慎的逻辑家。

飞蜘蛛

愿此文博大人一笑:

蜘蛛的某些奇异动态,我曾有幸目睹。这类昆虫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惊奇,其中有些行迹实在奇妙得不可思议。凡是习居乡间的人,都晓得它们如何从树与树之间腾空而行,有时两树相隔遥达五六竿[2]。你若是在八月末或九月初,挑一个有露的早晨,到郊外去走走,一定会看到许多蜘蛛网张在树木的枝干间,网上挂着露珠,易被肉眼所觉察。一般人都以为蛛网是在夜间织成的,因为它们似乎只在早晨出现。然而事实上绝没有在夜间织成的蛛网,这种蜘蛛从不在天黑之后、露水下降的时候出外工作。但这些蛛网在白天阳光的反射下,也会被留心观察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在傍晚,那些介于人眼和天边的蛛网,恰好反射着夕阳的光辉,看起来就特别显明。同时大家常能看到蜘蛛在树林间腾空旅行,其姿态实难以形容。但我还常看到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在八月杪九月初那些宁静清明的日子,我站在一所房屋或其他遮阴的物体背后,相隔一些距离,刚好避开炫目的阳光,然后紧靠着我的掩护物的边沿望过去,我看见无数灿烂的小蛛网和闪耀的蛛丝,反射着明亮的阳光。蛛丝有些延伸得极长,有些看来高达云霄,好像要在阳光中焚化,蔚为一幅美丽而动人的奇观。我站得那么远,蛛网也能显现得那样清楚,这是不可思议的。有些蛛网在极远的距离下看来,比它们应有之大小至少要大上几千倍。我相信它们所显现的角度很大,恰像直径一英尺[3]的物体在那种距离下所显现的角度;光亮的物体在远距离看来总显得特别大,这和观察恒星的道理完全相同。

但最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些蛛丝的尽头常常有只蜘蛛,它带着蛛丝在空中飞航;我总是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欣赏这幅奇景,同时也指给别人看。因为我见过这些情景,对蜘蛛可说颇有研究;它们那种神奇行动的奥秘究竟何在,是我决心要设法查出来的。它们的动态,我运气很好,常能见到。当蜘蛛要从一棵树动身到另一棵树去,或者要飞行空中的时候,它先从所站的树枝上以一条蛛丝把身子荡下很短的距离(见图一);然后用前足握住它,借以支持身躯,再放出另一条蛛丝(见图二),蛛丝从它的尾部放出,很轻快地在微风中荡漾,它爱放多长就有多长;假如蛛丝放出去碰着了一棵树的枝干,它马上就能觉察出来,旋即把蛛丝bc的一端黏住刚才荡它下来的蛛丝ab,然后,就沿着这条从它尾部放出的蛛丝bc逸去(见图三)。我亲眼目睹多次,确乎如此。

无疑的是,这些从蜘蛛尾部放出的丝,比空气还轻,因为它们一进入平静的空气中,就会向上升腾;不遇着逆风,绝不下降。能在空中升腾的东西必轻于空气,能在水中漂浮的必轻于水,这是同样确实的道理。因此,如果我们假定空中静寂无风,蜘蛛从尾部放丝出去是极容易的,只要它的头一放出来,空气的浮力就足够将它拖出,长到任何程度都可以。如果这条蛛丝bc的一端碰不着什么树枝或别的物体,它又被放得很长很长,以至所受的浮力超过了蜘蛛的重量;或者说当蛛丝和蜘蛛的总重量轻于同样体积的空气之重时,那么依照世界公认的自然律,蛛丝和蜘蛛将一同在空中上升,不至下降。就像人在水底,抓住了一块大木料,其升浮的力量大于这人下沉的力量,他和这块木料将一同上升到水面上。因此,当蜘蛛觉察蛛丝bc的长度已有足够浮力将它托起时,它就放掉蛛丝ab(见图三),随着蛛丝bc升入空中。如果蛛丝的长度并不太够,其浮力仅足以平衡蜘蛛的重量,蜘蛛和蛛丝就会悬在空中;除了被风吹动外,既不上升,也不下降。但假若蛛丝极长,其浮力远超蜘蛛的重量,它们就会一直升到空气稀薄的高空,在那儿蜘蛛和蛛丝的总重量恰好和同样体积的空气重量相等。我曾经好多次目睹蜘蛛从我手里的一根木杖上像这样随着前面绵延不断的蛛丝升上空去;只要我摇动木杖,蜘蛛一受惊动,就立刻会像上述那样腾空而去。如果把它们置于太阳光中,或者背衬着一扇漆黑的大门,或任何黑色的背景,就能把它们的动作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唯一难解的是:蛛丝bc(见图三)最初是如何从蜘蛛的尾部放出来的。只要蛛丝的头一放出体外,我们就很容易想象:如何由于浮力和气流的影响,蛛丝能够被放得很长很长。但那样柔细的蛛丝头究竟是如何脱出蜘蛛尾部的呢?蛛丝藏在蜘蛛的体内时,它是一种雾状的液体,盛在蜘蛛瓶子似的尾部之内;一和空气接触,马上就化为固体,其质极细,具有伸长的性能。它既是液体,蜘蛛放出柔细的丝时,如何能不把液体泄出一滴沾在丝头上,这点颇为不可思议。但这种情形也无需见到;因为它们飞行前,只是把蛛丝bc(见图二)和ab分开,蛛丝的头是早就放出来了的。至于它们是如何将丝分开,我从未能看清。那么微细的一条蛛丝介于蜘蛛的腿间,实在难以明察。但我深信情形确是如此,因为它们在放出蛛丝bc之前,必须想办法把蛛丝ab(见图三)从尾部分开。后来我知道它们可以用咬断或者别种方法,把蛛丝分截。不然的话,它们就无法使自己离开蛛丝ab(见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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