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末的雾灵山披上了红色，树叶红了，山楂果和叫不上名字的野果也红了。隐蔽在雾灵山区的熊大林，派出部队四处收拢抗日联军失散人员，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收拢了五百余人。为加强领导，熊大林报冀东工作委员会苏尉书记批准，在支队下编设了两个营级建制的大队，每个大队下设三个连，每个连约一百人。原四连连长贺长明任二大队大队长，四连指导员李天盈任二大队教导员；原冀东抗日联军一总队副总队长王长启任一大队大队长，四连副指导员谭忠诚为一大队教导员。同时，冀东工作委员会任命原冀东抗日联军政治部主任李子方为三支队政治部主任。

面对壮大的队伍，熊大林对刘永光说：“四连可以抽出少数骨干到一大队担任连排长，但四连是我们的基础和种子，不论怎么变，四连的番号不能变，整体编制不能散。你看谁来当这个四连连长?”

刘永光回答：“当然是刘大龙。这个家伙虽然不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但作战勇敢，有文化，会日语，还上过抗大，听说在抗大学员比武中，还得过拼刺冠军，特别是每次战斗都奋勇争先，这一点很像你。我想，你不会还有其他的人选吧?”

熊大林一听，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难得你这个师政委夸我一句。英雄所见略同，那就这么定下来。”

刘永光说：“那四连的指导员呢？我的意见是选一位冀东暴动的干部，虽说四连是老红军连队，必须保持老红军的传统，但也不能水泼不进啊。”

熊大林说：“那就选刘宏道，是平东本地人，做群众工作有基础，而且有文化，是冀东的老地下党了。”

刘永光说：“同意，你对同志这么熟悉，就连群众工作都想到了，看来我这个政委快失业了。”

熊大林说：“哪里，哪里，我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对有文化的人，一向很敬重。自我参加红军以来，不论是在连长还是在营长的位置上，都和政工干部相处得很好。和你也是一样，咱们三支队，可不能缺了你。”

刘永光一听，有点感动，嘴上却说：“是真心话。”

熊大林说：“当然，当然，我这个人的最大特点，是说不了违心话，做不了违心事。”

刘永光说：“扯远了。还有刘大龙的二排排长位置由谁来接？我看那个单二贵很合适，这小子机灵，有主意有胆量。”

熊大林一听，脸上闪过一丝常人不易觉察的表情，嘴上却说：“我发现你很喜欢单二贵这小子，红军改编成八路军不久，你就提名他当了营部的通信班长，现在又要他当排长，他行吗?”

刘永光一听，马上反驳说：“单二贵是从中央苏区跟你走过来的，行不行你比我更清楚。再说，在攻打平北和偷袭平东县城中都立了大功，和你一样又是大渡河英雄，当个连长也不过分吧。”

熊大林一听，本能地咧开了大嘴：“你说行就行吧，不过你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不要让他升了官就翘尾巴。”

刘永光说：“那当然。不过我发现你和单二贵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在人前，你对他严厉无比，很少有个笑脸；在人后，又像个长兄慈父。还有，打仗时你会把艰巨困难的任务交给他，可最艰巨最困难的任务你又不让他和你一起去，你说说为什么?”

熊大林一听，心里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刘永光真不没白当师政委，看人看事真是入木三分啊。但马上没事似的回答：“我也是觉得他能干，一些重要的任务自然要交给他；可我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最艰巨的任务不让他去，怕他和我一起牺牲了，这是心里话。”

刘永光点了点头：“你真是把他当作了亲兄弟，咱们部队就该这样，不然谁会给你交心，谁会为你冲锋挡子弹。”

刘永光又问：“听说大渡河英雄上级每人发了一块免死牌，犯了死罪可以免死一次，有这回事吗?”

熊大林说：“哪有的事，我打了败仗犯了错误，照样会被撤职查办甚至枪毙，不信走着看。”

这时，支队后勤协理员李有根跑了过来：“报告支队长、政委，咱们打平东县城时筹集的经费花得差不多了，现在的粮食，最多还只够吃两天。”

熊大林一听，一股冷气直冲头顶，大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几千块大洋，这么快就让你花光了?”

李有根说：“现在可是几百人吃饭，省着花一天也得二三十块。天快冷了，这么多人还要解决棉衣、棉被，支队长、政委，你们看怎么办好?”

“怎么办？”熊大林摸了摸脑袋叹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过去当连长营长，吃的穿的，上级定时会发，派人去领就是了，可如今，什么都得靠自己。部队没吃的、穿的，别说发展，连生存都困难啊。”

刘永光看熊大林的为难样，对李有根说：“你先下去吧，我和支队长商量商量，商量好了通知你，去吧。”

熊大林说：“看来我们得成立一个后勤供给部门，专门为部队解决吃饭穿衣问题。”

刘永光说：“还有枪支弹药。这两个月没怎么打仗，弹药消耗不多，但我们也基本没有缴获。特别是收拢的几百名暴动失散人员，很多人连枪都没有。现在除了四连枪弹齐全外，其他的平均两人不到一支枪，每支枪平均也超不过五发子弹，你说以后的仗怎么打?”

熊大林说：“我们身在敌后，没有地方政权，没有供给，吃饭穿衣是眼下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现在我们有六百多人，目标大，一旦敌人来攻，我们没多少力量回击，新收拢的部队还可能被敌人打散。我看是不是由你我各带一个大队，分散活动?”

刘永光说：“可以，就由我带一大队。一大队人员相对复杂，人心也不太稳，正好需要我这个政治委员来做工作。”

熊大林说：“也好，还有新来的支队政治部主任李子方，他是冀东的老地下党了，又是大暴动的组织者和抗日联军的负责人，他在冀东人脉熟，影响大。一大队的主体是暴动失散人员，他在工作会好做一些。还有，一大队的教导员谭忠诚，也是和我一起长征过来的老同志，担任过红军的连指导员，党性很强，是个政治工作的好手，你要多使用他。”

刘永光说：“自从咱们改编成八路军，我和谭忠诚相处有一年多了，军政全优，以后部队发展壮大，是个可以重用的人才。”

熊大林说：“那好，就由你带一大队留守雾灵山，由我带二大队进到峡谷峪，那个地方咱们熟，离雾灵山不太远，遇到紧急情况两个大队可以互相照应，又是山与平原的相汇地带，进可攻，退可守。”

刘永光接着说：“刚才你说要建立一个专门的供给部门，为部队解决吃饭穿衣问题，这个想法很好。咱们就按八路军的团级编制，叫作供给处吧。你看这个供给处长是不是让李有根来干?”

熊大林点点头说：“除了他目前还有谁，就由他来干吧，还有原营部的炊事班长冯根柱，是老红军了，虽然年龄大了点，但工作兢兢业业，脑子清楚，让他做李有根的助手。”

刘永光点头同意，接着问：“解决目前部队的吃饭穿衣问题是燃眉之急，分散活动是个办法，还有其他办法吗?”

熊大林道：“还是老办法，一是缴获。前几天我侦察过了，最近两个月，敌人在各个集镇都建立了警察所，名义上是维持治安，实际上是搜刮民财。重要的交通要道，敌人还盖了岗楼，派有伪军驻守。我准备带人端掉他几个，不仅可以解决我们的吃穿、枪弹问题，还可以告诉百姓，我们八路军还在，树立他们抗战的信心。”

刘永光说：“可以，我们在山里待了两个月，该出击了。不过什么事没必要都要你亲自去，一般的任务，你交代一下，该贺长明或刘大龙他们去干就行了。”

熊大林回答：“习惯了，什么事亲自去才放心，遇到什么紧急事，也好处置。”

刘永光说：“你可不要学诸葛亮，什么都事必躬亲，那样既不利用于锻炼干部，也不利于你的安全。现在，你可是咱们支队的主心骨，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支队怎么办。”

“事必什么亲？什么意思?”

“事必躬亲。就是说，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去干。诸葛亮这个人你知道吧，都说他是个智慧星，《三国演义》还把他写成了智慧的化身，我看他一般，比司马懿差远了。”

熊大林说:“《三国演义》我在抗大的时候看过几篇，那时候学习紧，好多字也不认识，连蒙带猜的，没容得我看完就赶上了红军改编，我也就提前结业。不过艺人讲的评书我听过几回。诸葛亮不是很厉害，把司马懿打败过好多次吗?”

刘永光道：“在刘备去世后，诸葛亮大权独揽，就连士兵违纪打二十军棍的处罚，都要亲自审批。所以诸葛亮主政后，蜀国就再也没有关、张、赵、马、黄样的将星出现。不有句话叫“蜀国无大将，廖化当先锋”吗，这就是诸葛亮不注重培养人才的结果。诸葛亮六出祁山，是打败过几次司马懿，但都是某次战斗的胜利，根本改变不了战局。拿咱们的军事术语说，是战术上胜利，战略上失败，不然诸葛亮也不会病死定军山，蜀国也不会最早灭亡；司马懿也不会取代曹氏，让子孙做了皇帝。”

熊大林心想：这个《三国演义》以后还真得找来好好看看，嘴上却说：“你对诸葛亮的这个评价，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就连毛主席给我们上军事理论课讲到诸葛亮，也没这样评价过，你真是独树一帜啊。”

刘永光说：“独家愚见，不必当真，还是说说你解决部队吃饭问题的另一个办法吧。”

“第二个办法很简单，是你我在长征路上都用过的，就是打借条向老百姓借，写明等革命胜利后，我们加倍偿还。现在咱们的大洋花没了，只有用这种办法。当然了，也不是一定等革命胜利了再偿还，过了这段时间，如果地方政权建立起来了，条件好了，能还的马上还，而且要加息还，这样才能体现我们共产党八路军的信誉。”

刘永光说：“目前的情况，生存第一，也只能这样做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种办法，更不能强抢强借。”

“哪个敢强抢强借，老子毙了他，我最看不得糟蹋百姓了。”熊大林狠狠地说。

刘永光点头赞同，接着道：“现在部队人多了，你我是不是也按正规部队的编制，各配一名警卫员?”

熊大林点头同意：“就让营部的通信员宋小宝给我当警卫员，这小子是我在大同招的，人很机灵。你呢?”

“把四连二排的于盈水给我吧，这个家伙腿脚麻利，当个警卫员通信员都是块好料。”

……

熊大林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和刘永光商量好后，当天晚上就带着二大队离开雾灵山，并于第二天中午达了峡谷峪村。

经过缜密侦察，几天后，熊大林和贺长明带着两个班，化装成赶集的农民，赶着从峡谷峪村借来的两辆木轮马车，混进南乐村，趁伪警察吃饭的时机，首先解决了两个哨兵，然后冲进伪警察所，将正在吃饭的伪警察堵在饭堂里。伪警察所长掏枪反抗，被贺长明一枪击毙，其余40余名伪警察放下饭碗投降。缴获捷克式轻机枪一挺，手枪一支，步枪30余支，子弹五千余发，手榴弹五百余枚，粮食万余斤。熊大林命令将缴获的枪支背上，剩下的武器弹药和粮食装上两辆木轮马车，并命令将伪警察的被装全部带走。

战士们遵命背上枪支弹药，将粮食、被装装上马车，放火将伪警察所点燃。已半天多没吃东西的贺长明看到伪警察食堂里的满满两大屉雪白馒头，命令每人抓上几个，赶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奔回峡谷峪村。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熊大林带着二大队又连续端掉了平东、渔阳、蓟洲三个县的七个伪军据点。

熊大林将缴获的部分枪支弹药和被装粮食，给留守在雾灵山的一大队送去一批。刘永光在李子方的协助下，也瞧准机会，端掉了邻近的两个伪警察所。两个大队的吃饭、穿衣和弹药供给问题暂时等到了解决。

一连串的胜利，使熊大林放松了警惕。在顺利端掉杨庄据点后，熊大林带领两个排的战士押着战利品赶到连家庄时，已过中午。看到饥肠咕咕的战士，熊大林命令停下做饭。

饭做熟刚吃到半截，村口响起枪声。哨兵报告：鬼子来了。

熊大林一听，大骂道：“奶奶的，小鬼子怎么来得这么快?”

骂归骂，熊大林稍一沉思马上有了主意，他对贺长明和李天盈说：“咱们这离山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离开了村庄在平原无依无托，这个时候撤我们只会吃亏，李天盈、刘大龙、单二贵各带一个班，分别占领村子的东西北入口和制高点，把鬼子阻住。鬼子是从南边来的，估计村南是鬼子的进攻重点，我和贺长明带一个排守村南，赶快行动。”

原来，村里有个汉奸叫杨耀先，被鬼子收买当了情报员。鬼子给他配了两只信鸽，杨耀先将八路军到了连家庄正在做饭的情况写个字条绑在鸽子脚上，用了不到半小时，鸽子就飞到了日军驻张庄联队长伊村一郎的手上。伊村接到情报，火速调集附近几个据点的日伪军，乘汽车赶到连家庄，将村庄包围。

村里的老百姓听到枪声，赶紧带上值钱的东西，顺着村口往外跑，但没跑出多远，就被鬼子的枪弹打回。

熊大林把部队布置好，带着战士们上了能控制村南入口的几个房顶，让群众撤到屋内隐蔽。

熊大林卧在房顶背面对着战士们命令道：“沉住气，鬼子不明我们的底细。我们刚端了杨庄据点，弹药充足，坚持到天黑没问题。只要坚持到天黑，我们就有办法突出去。”

初冬的乡村，庄稼早已收割完毕，爬在房顶上，能看出好几里远。这时，鬼子试探性进攻开始了。伪军在前，鬼子在后，弯着腰顺着村口的土路往村里攻。熊大林对着贺长明喊：“你不是号称贺神枪吗，把领头冲锋的鬼子军官打掉。”

贺长明伸出右手，张开右手拇指，合上左眼，在睁开左眼的同时将右眼合上，然后说：“那个鬼子军官离这差不多有五百米，只能用鬼子的三八大盖才能打到。”

贺长明接过战士递过的三八大盖枪，定了定标尺瞄了瞄，果断击发。熊大林举着望远镜看着，只见那个鬼子军官脑袋喷出一股血，一头栽倒在地，指挥刀飞出几尺远。

战士们小声欢呼起来。一个战士问贺长明：“连长，刚才你伸出手是干什么?”

贺长明回答：“那叫测距，知道吗？只有测定了距离，才能选定标尺，保证打得准，以后多学着点。”

鬼子军官的死亡并没有减弱鬼子的进攻。熊大林命令：“瞄准了，重点打鬼子，把鬼子打倒了，伪军会自动败下去。”

看鬼子和伪军进入了最佳射程，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嗒嗒”地发出了点射。贺长明爬在房顶上，手里的三八大盖“叭勾、叭勾”地叫着，一会的工夫，十多个日伪军躺在了村口，其余的吓得赶紧退了回去。其他三个村口的鬼子和伪军，只是远远地包围着，并没有发起进攻。

躲在后边的日军伊村大佐，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楚。他命令掷弹筒向八路军占据的房顶射击，顿时，村里响起了“咣咣”的爆炸声，几发掷弹筒弹落在了房上，造成了几名战士的伤亡。

熊大林一看，不能让自己干挨鬼子的打，于是命令房顶上留下两名战士观察，其余的下房进屋隐蔽。

一会，鬼子的炮击停止，又发起了第二次攻击。熊大林命令战士们上房，待鬼子进入了有效射程，又是一顿步机枪射击，鬼子伪军照例留下几具尸体退了回去。

伊村挥着指挥刀哇哇大叫。他不信八路还有这么强的力量。于是命令掷弹筒继续射击，然后叫过一名日军曹长，用日语叽里呱啦地交代一通。

日军炮击停止后，并没有直接向村口进攻，而是避开道路，四散开来，向村子的四周冲来。一会的工夫，日伪军已冲到百姓的院墙外，翻墙进入百姓的院中。

熊大林一看鬼子改变了战术，继续守在房上很可能被鬼子分割包围。熊大林看了看已西下的太阳，估计离天黑还有两个多小时，于是命令战士们下房，背着伤员撤向村北一座有四面围墙的地主庄园，同时命令三个战士分别到东西北三个村口，通知李天盈、刘大龙和单二贵撤到村北的地主大院。

地主的庄园是个标准的四合院，围墙有两米多高，正门外是一个有几百平方米的空旷场地。后门正对着一条胡同，出胡同往北约二百米，就是村口。东西两侧隔着胡同与村民的房子相邻。熊大林令院子的地主和他的大小两个老婆进屋不准出来，命令战士们用木棒顶住前后门，用镐头在围墙的四周掏出射击孔。

翻墙迂回的鬼子攻到战士们刚才据守的房下，八路军早已没了踪影，只是在墙脚发现了三具八路军的尸体。

哇哇大叫的鬼子气无处可撒，用刺刀对着三具八路战士的尸体乱戳一通。矮壮的伊村挥着指挥刀吼道：“我的四面包围，八路的跑不掉，搜索的有。”

鬼子和伪军三五成群地散开挨户搜索，一会，发现了熊大林他们从杨庄据点缴获的粮食、被装和没来得及吃的半锅小米饭。伊村一看，撇着八字胡大笑：“八路的，溃不成军，继续搜索的有!”

鬼子和伪军在村子里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搜到了村北的地主庄园。熊大林命令：“零星的鬼子不要开枪，等鬼子集聚多了再听命令开火。”

这时大门外的两个伤军已开始用枪托砸门，砸了半天没砸开，想爬墙墙太高爬不上，于是两个伪军叫了起来，一会院墙外汇集了十多个鬼子伪军。

熊大林一看时机已到，命令两挺机枪射击，命令其他战士隔墙向大门外投手榴弹。

猝不及防的机枪手榴弹使门外的鬼子伪军倒下一片，剩下的几个吓得扭头就跑。在远处的伊村看得真切，料定八路军隐藏在大院里，于是调来掷弹筒向大院射击。

两发掷弹筒弹在房顶“咣咣”的爆炸。熊大林大喊：“快进屋隐蔽。”

熊大林刚要进屋，回头却看单二贵还在射击孔向外观察。熊大林大喊：“单二贵，你小子想找死啊，快进屋隐蔽。”

单二贵不情愿地跑进了屋子。这时，又有几发掷弹筒弹在院内和房顶爆炸，窗上的玻璃都被震碎。

单二贵大声对熊大林说：“支队长，都躲在屋里，鬼子的一发炮弹打进来全报销了，再说，屋外不留一个人观察，鬼子攻进来怎么办?”

熊大林骂道：“你小子懂个屁，小鬼子的掷弹筒根本炸不透这个房子的房顶，留在外边只能是送死。鬼子即使砸开了门，我们有机枪封锁，他也进不来，要是翻墙，不可能一下全涌进来，进来几个还不够老子一个人打呢。等鬼子炮击停止后再出去。”

鬼子的掷弹筒陆续打了十来分钟才停止。熊大林算了算，经过村口和这里的两次折腾，鬼子带的掷弹筒弹打得差不多了，于是命令占领围墙的射击孔。

熊大林透过射击孔往外一看，鬼子和伪军已到了大门外五十米开外，于是命令：“步枪射击，机枪等鬼子多了再打，不要让鬼子进到五十米以内的距离，防止鬼子向我们投弹。”

接着熊大林在后门和两侧也布置了兵力，防止鬼子从侧后偷袭。熊大林大声嘱咐：“弟兄们，都打准点，再有一个多小时天就黑了，天黑了我们就能突出去。”

由于鬼子在明处，有又高又厚的围墙掩护，只一轮射击，日伪军就被撂倒了七八个。伊村在远处看着，气得巴嗄巴嗄地大骂，命令掷弹筒把所有的炮弹打出去。

“咣咣”几声爆炸，院内又有几名战士负伤。熊大林想让战士进屋隐蔽，却不见又有炮弹打来，知道鬼子的炮弹打光了，于是喊道：“鬼子没炮弹了，不管是鬼子还是伪军，敢露头的就打掉他。”

由于没有了炮弹，鬼子的轻重机枪想打打不着，双方对峙着。伊村想撤，可到嘴的肉不但没吃掉，还让对方打掉二十多人。伊村不甘心，命令一辆汽车和几个鬼子回据点拉炮弹。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熊大林看了看受伤的六名战士，命令道：“我们从后门突围。一会后门打开后，两挺机枪在前开路，遇到鬼子阻止，坚决打掉他。机枪手倒下了，副射手赶紧补上。我随机枪后跟进，轻伤员能走的自己走，重伤员全部背上，李天盈负责伤员，贺长明断后。”

熊大林说完，带着警卫员宋小宝进了地主躲的房间，对宋小宝命令道：“把他们绑起来。”

地主一听，马上跪在地上求饶：“八路长官，虽然我家的地多房多，拿你们的话说是地主，但都是祖辈几代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从没有欺压过百姓，更没当过汉奸给鬼子做过事，你可不能杀了我们。”

熊大林说：“绑你不是要杀你，而是为了救你。我们在你这打了半天，鬼子死伤了几十人，一会我们撤走了，鬼子会饶了你？只有绑了你，一会鬼子来了才不会杀你。”

熊大林看宋小宝已将地主和他的大小两个老婆绑了起来，一挥手说：“我们走。”

战士们悄悄打开后门，并没有发现敌人。熊大林一挥手，两挺机枪的正副射手跨出门，顺着胡同往村外冲。快冲到胡同口时，鬼子发现，赶忙开枪阻击，但鬼子只开出几枪，就被密集的机枪火力压住。这时，一名机枪手倒下，副射手赶紧抓起机枪，继续射击。熊大林命令单二贵：“把机枪手背上，快撤!”

守在胡同口的十几个鬼子伪军，根本抵不住突围的火力。冲到胡同口，几个顽强的鬼子冲上来想阻止八路军前进，顷刻被机枪打倒。剩下的十来个伪军四散奔逃。很快，熊大林带着队伍消失在夜幕中。

伊村听到密集的枪声，断定八路军已开始突围。一会看到逃过来的几个伪军，问明情况后，气得挥刀砍倒一名伪军，大叫：“追,追击的有!”

待伊村带人追到熊大林突围的胡同口，早已不见了八路军的踪影。伊村只好带着人，进了刚才八路军固守的大院，却见大院空空如也，院内除了弹壳和房上被炸下的瓦片，什么也没有。

伊村气得呼呼地喘着粗气，命令将被绑在屋里的地主拽出来。伊村举刀本想将地主杀掉，却见地主的小老婆如花似玉，转而嘿嘿一笑，对地主说：“你的，要命地干活，还是要花姑娘的干活?”

地主赶忙跪地说：“太君，太君，要命，要命。”

伊村手指着一名日军小队长命令道：“你的，带着你的人留下，明天天亮掩埋尸体，拉回战利品地干活。”又指着另外一名伪军小队长说：“你的小队留下，协助皇军地干活。”说完带着伤兵和其余的日伪军，又押上了地主的小老婆，剩车狼狈撤回据点。

熊大林带着队伍撤出十来里，到了山前的一小村庄。熊大林命令部队停下，借用老百姓的锅灶做饭。刘大龙有些不解，问道：“支队长，怎么不走了？一会鬼子追来怎么办?”

熊大林道：“追个屁，小鬼子人生地不熟，白天没有大部队都不敢进山，别说黑夜了。赶紧做饭吃，吃完了老子还要打回去，看他伊村到底能唱什么戏?”

“打回去？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突出来，再打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刘大龙不解。

“老子在杨庄好不容易缴了那么多的粮食、被装，丢在那可惜。小鬼子再神，也料不到老子还敢打回去。小鬼子的战斗力是强，一对一的摆开打，咱们确实不是人家的对手。但我要打他个出其不意，不给小鬼子还手的机会。再说了，还有三个弟兄的尸体扔在那，不能不管哪，一定要抢回来安葬好。你小子要是胆小不敢去，就留下照顾伤员。”

刘大龙一听急了：“支队长，我什么时候胆小过。你知道，我会日语，一会抓住小鬼子，审问起来用得上，所以一会我必须去。”

熊大林说：“这还有点像爷们的样。一会你挑上二十个人和我一起去，让你们大队长和单二贵留下照顾伤员，不能有个万一全报销了，得为咱们支队留几个硬种。”

吃完了小米饭熬白菜，听说支队长要带人杀回去，贺长明和单二贵都要求同去。熊大林说：“少给老子讲价钱，老子让你们留下，自有让你们留下的道理。明天中午前我们能回来和我们一起走，不能回来你们带着伤员继续往山里撤。注意，你们要做好警戒，要是让伤员出了意外，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单二贵还要说话，但只叫了一句“支队长”，就叫熊大林顶了回去：“支什么支，这次没你的份，老实在这待着。”说完一挥手，带着队伍消失在夜幕中。

已是初冬的季节了，冷风嗖嗖地刮着。天上的星星和挂着的半个月亮，好像也来凑热闹似的，悠悠地闪着寒光。战士们穿的缴获的伪军棉衣，在刚才的突围中，已被汗浸了一半，经过刚才的吃饭休息，汗浸的棉衣冰凉冰凉的。

好在天上的月光能使战士们辩出突围时的路。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行军，已模糊地看到连家庄村。

连家庄静悄悄的，经过白天半天的战斗，连村里的狗也吓得不再敢吱声。熊大林命令刘大龙：“带两个战士顺着咱们突围时的胡同侦察一下，看村里还有没有敌人。如果有，住在什么地方。快去快回，不到万一不要开枪。”

刘大龙领命带着两个战士分开前后从突围时的胡同进了村。摸到突围前固守的地主大院，只见正门前挂着一盏带罩的提灯，一个持枪的人影在门前站着。刘大龙从身高和人影上的钢盔断定是鬼子哨兵。刘大龙和另两个战士趴在地上看了会，见没什么动静，又向村子的其他地方摸去。

转到村南路口，刘大龙看到并排放着的五具鬼子尸体。刘大龙知道，这是白天鬼子进攻时被打死的。刘大龙二话没说，从鬼子尸体上摘下钢盔戴在头上，并示意其他两个战士也戴上鬼子尸体上的钢盔。待转到村西，在一户较大的农家院前，同样看到了门前挂着一盏带罩的提灯，灯下一个持枪的人影晃来晃去。

刘大龙从昏暗的人影马上判断出，门前站岗的是个伪军。刘大龙一挥手，大摇大摆地带着两个战士向门前的伪军走去。

站岗的伪军远远地看到三个人影走来，高声叫道：“站住，什么人?”

刘大龙用日语骂道：“巴嗄，查哨的。”

伪军听到流利的日语，又模模糊糊地看到来人戴着钢盔，没有起疑，待刘大龙三人走到近前感觉有些不对时，刘大龙已用手枪抵住了伪军的脑袋。

刘大龙低声命令：“别喊，喊老子一枪崩了你。”说完把伪军拉到墙角问，“说,屋里住了多少伪军?”

伪军吓得丢了魂，马上回答：“有一个小队，除去白天伤了死了的，总共三十六人，都在东西两个屋子里睡觉。”

刘大龙又低声问：“鬼子有多少，都住在哪?”

伪军回答：“鬼子都住在白天你们守的大院里，有二十来个，不,十几个吧。”

刘大龙追问：“到底多少?”

伪军回答：“具体多少我真的不清楚，除了白天死了的，伤的都拉回去了，也就二十来个。我也是中国人，我要是说了一句假话，老总你毙了我。”

“除了这和我们白天守的大院，村里还有没有鬼子和你们的人？”刘大龙继续追问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要有你们毙了我。”伪军再一次表白。

刘大龙低声对两名战士命令：“你们两个留在这警戒，伪军要出来，就把他们打回去。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暴露目标，我去向支队长报告，一会就回来。”

刘大龙交代完，拽着那个伪军命令：“跟我走，要是敢喊叫我马上毙了你。”说完一手拽着伪军的衣领，一手用枪抵着伪军的脑袋，赶回向熊大林报告。

熊大林听完刘大龙的报告，马上命令：“刘大龙，你立即赶回伪军住的大院，守住门口，伪军没有发现你们不要行动。李天盈你和我各带十个人，从地主大院的东西两侧胡同接近地主大院正门，等鬼子进屋换哨的时候摸到正门隐蔽起来，等接哨的鬼子出来时趁其不备干掉他，然后你和我带人冲进鬼子住的东西房子，尽量用刀将鬼子解决掉。等我们解决了鬼子，再去解决伪军，执行吧。”

刘大龙很快摸回伪军住的院子，与留守的两位战士汇合。熊大林带人悄悄摸到地主大院西侧围墙的尽头，探头一看，鬼子的哨兵端着枪在灯下晃悠着。十几分钟后，只见鬼子背上枪，在门口撒了一泡尿，进了屋。熊大林抽出背后的大刀，一挥手，带人悄悄跟了过去。大门东侧的李天盈，看到支队长开始行动，也带着战士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熊大林压了一下手，战士们全部靠在大门两侧隐蔽。

一会，接岗的鬼子背着枪懒洋洋走出大门。没等鬼子看清门外的情况，熊大林一把将鬼子哨兵拽下大门的台阶，没容鬼子喊叫，一刀将鬼子的脑袋砍出三米多远。

熊大林掏出在杨庄据点缴获的手电筒，又示意李天盈摘下门前挂着的提灯，然后带人真奔鬼子住的东屋而去。李天盈提着灯，带人奔向鬼子住的西屋。

熊大林进屋瞬间打开手电筒，只见炕上依次躺着一溜鬼子，鬼子的一挺歪把子机枪放在柜子上，其余的步枪靠在墙上。熊大林二话没说，挥刀对着鬼子的小队长头上砍去。鬼子小队长的脑袋瞬间成了两半，一股鲜血喷在了熊大林的脸上。熊大林顾不得抹一把血，反手将刀砍向邻近鬼子小队长的另一个鬼子。其他的战士借着支队长的手电光，用砍刀或刺刀杀向各自选定的目标。两个机灵点的鬼子听到动静跳了起来，想拿枪拿不到，在炕上急得嗷嗷直叫。几个战士冲上炕，对着赤手空拳的鬼子一顿乱扎乱砍，将两个鬼子打倒在土炕上。

熊大林命令收拾战利品，自己挥刀奔向了李天盈带队攻击的西屋，借着李天盈放在柜上的提灯，只见八个鬼子全部倒在炕上，不是头身分家，就是身中数刀。熊大林命令把能带上的鬼子东西全部带上，包括鬼子的钢盔和脚上穿的皮靴。

打扫完战场，熊大林拽出躲在西厢房一直未敢睡的老地主，对他说：“你要想活命，天亮后你到张庄鬼子的据点去报告，让他们来收尸，就说三支队的熊大林半夜带人杀了回来。”

老地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不敢，不敢。”

熊大林说：“要想活命就照我教你的去报告！”接着命令：“走,咱们去收拾伪军。”

守在村西伪军院处的刘大龙见一队人影奔这里而来，估计是支队长收拾完鬼子过来了。待走到近前，熊大林低声问：“有什么情况?”

刘大龙回答：“没有一点动静。”

熊大林吩咐：“这次，我们只把伪军缴械，按杀鬼子时的分工，上!”刘大龙赶紧摘下门口的提灯，和熊大林一起，带着战士们奔向了伪军住的东西屋。

熊大林冲进东屋，用手电筒一照，十几个伪军挤在炕上正酣然大睡。熊大林大喊：“起来，起来，你们被俘了!”

战士们也大喊“缴枪不杀，赶快起来!”

睡着的伪军被喊声惊醒，借着手电光看到站在炕下的八路军战士和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无一人敢吭声。

熊大林命令：“下炕，到院子里集合。”

熊大林挥着大刀赶到西屋，看到西屋的十几个伪军也已被刘大龙和战士们控制。熊大林命令：“把缴获的武器弹药带好，让伪军到院子里集合。”

一会，三十几个伪军在战士们的喝令下，在院子里站好了队。

熊大林命令伪军：“你们都说说，自己是哪里人？”接着指着站在队前的伪军小队长说，“从你这开始。”

熊大林听到伪军小队长回答是东北人，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当伪军中又有几个报出自己是东北人时，熊大林大骂道：“东北人，你们还知道自己是东北人，你们的老家都叫小鬼子占了，小鬼子正在你们的老家抢掠你家的财物，奸淫你们的妻子姐妹，你们不打鬼子反过来帮鬼子做事，打抗日的八路，你们还知道你们的祖宗是谁不？还有你们这些本地人，你们跟着鬼子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你们的父母妻儿的脸往哪放，你们死了还要不要进祖坟？看你们都是中国人，今天老子给你们留条活路，以后要是再当伪军，让老子遇到必杀你们。”

伪军小队长赶紧回答：“谢八路不杀之恩，小的部队被鬼子打散了，没办法混口饭吃。”

其他的伪军也赶紧迎合：“小的只是混口饭吃，以后再也不敢帮鬼子干事了。”

熊大林听了这话更是愤怒：“混口饭吃，你们都是脑袋下吊着两个卵子的男人，哪混不了饭吃？想吃饭可以参加我们八路，不想参加八路的可以回家种地，这是你们当伪军做汉奸的理由吗?”

听完熊大林的话，伪军小队长首先要求参加八路军，十来个伪军也举手要求参加。熊大林对刘大龙命令：“给他们发枪，收下他们。”接着对其余的伪军说，“你们可以走了。”

等伪军走后，熊大林把伪军小队长拽到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伪军小队长马上立正回答：“兄弟王二富，奉天皇姑屯人，原在东北军干炮兵排长，进关的时候，部队被打散了，为了活命，小的就和几个弟兄当了伪军。”

“你干过炮兵排长，你都会使什么炮？”熊大林一听来了精神，马上问道。

王二富马上回答：“山炮、迫击炮，还有鬼子的掷弹筒都会。小鬼子在我的老家炸死了张大帅，我早就想参加八路打鬼子了。”

熊大林听王二富说会使几种炮，更加高兴，“现在老子还没有炮，先在我这当个班长怎么样?”

王二富感激地回答：“长官不杀我已是高抬贵手了，参加你们的队伍就让我当班长，愿意效劳、愿意效劳。”

“别那么酸，我们八路不兴这个。”熊大林挥挥手说：“我问你，小鬼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这么快包围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