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生活的途中跋涉，一晃就过了七十年。

法国的卢梭在《忏悔录》中说：“先有感觉后有思考，这是人类共同的命运。”（第一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6页）而当我读这句话的时候，已到了“歌泣无端字字真”（龚自珍诗）的情感，青春欲情燃烧的冲动，都被理性追求抛到身后的年纪了，外界强大氛围把本能的感觉紧紧地挟裹着。

在动荡的世界上，为了生存、为了发展，努力着、思考着、探索着、追求着。遭遇过困顿和挫折，感受过艰辛和苦难，领略过蛮横和狡诈，感情被困圉在忙碌的外壳之中。

在生活旅程中，家属亲人之外，遇到许多怀有真情的师友。国内的、国外的；年长、年轻的。各种相遇，相对漫长的人生旅程，有的是一时同行，有的是短暂交集，有的甚至仅仅擦肩而过。他们各有自己的人生，或许也有各自的不足，但他们身上显现的独立的人格，闪光的思想，谆谆的教诲，无私的帮助，是我人生中最可宝贵的东西。在黑暗中，那是前方希望的曦光；在寒冷中，那是身边送暖的薪火。那些难忘的接触，潇散的交流，感动的场景，共鸣的情感，久久存于心中。一有触动，便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前后三十多年，随笔写下的，就是这类长短不一的文字。既无济世经国的鸿图阐发，也非纵横捭阖的谋略解析，都是实际接触和经历过的具体的人和事，我认为，人生本来就应该是具体的。

在此选录近四十篇，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对亡故亲人、师友的回忆，大致按生卒年序编排；一是对已刊书籍的评介、前言；都分为中国、日本两部分。鉴于篇幅限制，其他师友和两国以外的类似文字，还有学术性的探讨，留待有机会再汇集。

总之，这些文字，是对仙逝师友的怀念，是对人生理想的思索，是对远去星光的眺望，是对自己心灵的慰藉。因还未修炼到“万物皆空”的境界，所以收拾起来。当然有自知之明：此乃“雪泥鸿爪”。苏东坡不是早就感叹过：“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吗？

凤凰出版社有“凤凰枝丛书”的计划，度其本意，或乃本之老杜诗句“碧梧栖老凤凰枝”（《秋兴八首》之八）。凤凰社，当然是凰栖凤居之地，笔者不期忝列。途经碧梧，抱着若干散木，收拾几片残叶，透过栖居俊逸的羽毛光彩，举目苍穹，“一星如月望多时”，过客而已。

是为前言。

2020年7月于日本金泽卯辰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