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鱼论战（僖公二十二年《左传》）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及楚人战于泓^〔1〕。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2〕：“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3〕。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4〕，不鼓不成列。”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5〕，隘而不列^〔6〕，天赞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且今之勍者，皆吾敌也。虽及胡耇^〔7〕，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8〕？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三军以利用也^〔9〕，金鼓以声气也^〔10〕。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11〕。”

【注释】

〔1〕泓：泓水，在今河南省柘（zhè这）城县西。

〔2〕司马：执掌军队的高级长官，此指子鱼。

〔3〕禽：通“擒”。二毛：头发斑白的人。

〔4〕寡人：国君自称。亡国之余：亡国者的后代。宋襄公是商朝的后代，商亡于周。

〔5〕勍（qíng）敌：强敌。勍：强而有力。

〔6〕隘：这里作动词，处在险隘之地。

〔7〕胡耇（gǒu苟）：很老的人。

〔8〕何有于二毛：即“于二毛有何（爱）。”

〔9〕三军：春秋时，诸侯大国有三军，即上军，中军，下军。这里泛指军队。用：施用，这里指作战。

〔10〕金鼓：古时作战，击鼓进兵，鸣金收兵。金：金属响器。声气：振作士气。

〔11〕儳（chán谗）：不整齐，此指不成阵势的军队。

美文共赏

本文记述的是宋楚泓水之战的始末，以对话的形式展现了两种对立的军事思想之间激烈的冲突。文章首先叙述战争经过及宋襄公惨败的结局，然后写了子鱼驳斥宋襄公的迂腐论调。宋襄公的庶兄司马子鱼对于战争的最终目的以及为了这一目标应该采取的策略认识是十分清楚，他主张抓住战机，攻其不备，先发制人，彻底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夺取战争最终的胜利。他的观点和宋襄公的迂腐固执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君臣之间的对答，言辞犀利，针锋相对，文字精练得也好像短兵相接一般。子鱼之言，层层辩驳，句句斩铁，寥寥数语，正面反面的议论都十分透辟，有力地嘲讽了宋襄公的假仁假义和愚昧无知。

本篇名句

“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军队作战，就是要利用天时地利，并且鸣金击鼓以激励士气。敌人为险隘所阻，我们趁机攻击，正是理所当然。敌人阵势尚未布好，我们击鼓鸣金，发动攻势，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