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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肆无忌惮地刮着,密密阴云铺满在这北方村子上空,眼看要下场大雨。十分钟后,大雨来了,带上来自天上的问候亲吻大地。出地的人们面色着急,在慌乱中着急避雨。很快,路旁屋檐下、小店门口挤满了人,黄色的土地一会儿工夫变成了褐色。他们整理着在慌乱中乱掉的仪容,拍打身上的雨水,感叹雨来得猝不及防。然而,这场雨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在雁北,似乎总有违背人们所愿的自然规律:春天把种子种进地里,雨稀罕得很,一直延续到夏天。到秋忙期,要出山药,掰玉米棒子,雨却频繁来临。有时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大雨却袭击着脆弱又孤寂的村子。村子叫磨村,地处雁北地区,在沟壑如蟒蛇折绕的黄土高原上,磨村罕见地坐落在平川。
苏卫东背靠在沙发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身着土黄色皮夹克。他眯着眼睛,胡子被修剪得恰到好处,眼神透露出一丝玩世不恭,也有一丝贪婪。他瞟了一眼被暴雨狂击的玻璃,雨水汇聚成一条条扭曲的瀑布从玻璃顶端流到底部,他突然叹一口气,转身对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说:
“我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没想到你有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苏卫东语气冷冷地问道,接着口中吐出缭绕的烟雾。
“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想你不能做我的主。”女人背靠在欧式大床上,腿上盖着被子,情绪激动地回应。
“秋桦,我要去广州一趟,我兄弟联络上一批货,这是我最后一次发财的机会。眼下我没空管你生孩子的事,我打算今天就走,这是我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苏卫东并不为之所动,秋桦似乎早已料到。
“今天,你走得了?”女人看了看窗户外面。
“走得了。”苏卫东依旧毫不迟疑地回答。
空气开始变得沉寂,座钟钟摆的摇摆声变得格外清晰。一阵沉默过后,苏卫东从沙发上坐起来,径直走向门口,他停留了片刻,转身走到床边,从上衣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个皮质的钱包,摸出两百块钱,放到秋桦枕头边,转身走开。苏卫东转动门把手,一阵冷风骤然吹进来,屋子里的空气瞬间潮湿。秋桦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没有丝毫表情,眼泪从眼睛中直线流下来。
几个月后,一阵阵揪心的婴儿哭声从这间小屋中传出,志林仓促降临人世间。他从不明白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可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果他能被预先告知,人这一生是场动荡不安的冒险,他宁愿留在母亲肚子里,永远不要出来。
雁北农村方言,意思是“去田地干农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