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里有上帝
“这是一个关于动物的故事,发生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在如此地老天荒的旁白中,我们真的就随《无人区》进入了一个“鸟不生蛋”的无人区。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白天太阳诡异、夜晚月黑风高,不变的是永远的沙丘。一望无际的大漠是茫茫苦海,死亡如影相随,唯有早日走出大漠。
就像当年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要走出大漠,就得凭着内心的信念,不争、不贪、不自私,也不打妄语。
就是说,要心纯,才能保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应付一切,才能不走邪路。
看起来,《无人区》就像是一部《出埃及记》,上帝在这个“鸟不下蛋”的无人区放出了几个魔鬼,或扮成凶神恶煞的鹰隼盗猎团伙,或又扮成“夜巴黎”车铺不择手段贪婪歹毒的父子,以及身段火辣的舞女等等,即便那对开卡车的兄弟,我们也有理由相信是魔鬼的化身,其目的则是考验我们的意志,拷问我们在天高皇帝远的境况中的良知。
徐峥扮演的律师,一开始凭着他巧舌如簧的辩护,成功地为杀死警察的贩卖鹰隼者作了无罪辩护,又毫不手软地拿下了自己当事人的新车,然后风驰电掣,一路向东,准备回到自己的那个大都市。那里有一个记者招待会在等着他。当然,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记者招待会,而是他事业中的一个里程碑,因为他马上要“上头条”了。
这时候的徐峥春风得意,人一旦得意便容易犯迷糊。换个人,遇到那对近似无赖的卡车司机,惹不起却躲得起,即使躲不起,也得隐忍,哪怕是被故意挡道,哪怕是胯下之辱。人的智慧,有时候并不是以牙还牙,而是能屈能伸,尤其面对无赖小人,与其争锋相对,不如强颜欢笑,跟他们斤斤计较,实在是高看了他们。
这不,他点燃的那把火,爽是爽了,但祸根也就种下了。
上帝真正的考验是在徐峥以为自己将扮演鹰隼团伙成员的黄渤撞死以后。此时,天高皇帝远,人不知鬼不觉的—想不到可恶的无人区竟显现了它无比的优越性。
此刻,要说有皇帝也就是自己了。于是徐峥就真的当了一回“皇帝”,残忍地将刚从“夜巴黎”灌满的汽油全淋在黄渤身上,企图毁尸灭迹。
看到这儿,我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徐峥一路向东,逃离无人区的回程中,真正的魔鬼还不是鹰隼盗猎团伙,也不是“夜巴黎”的父子,更不是那对卡车司机或辣身舞女,真正的魔鬼其实就驻扎在他自己的灵魂中。
这就是《无人区》要告诉我们的道理:每个人的灵魂中都有一个魔鬼。
影片开始,徐峥就讲述了“两只猴子”的故事。大意是,一只猴子去吃桃子,总有被老虎吃掉的危险,两只猴子发现了一种方法,一个放哨,一个上去摘桃子,这能保证它们安全地吃到桃子,老虎来了又都可以及时逃跑。这让两只猴子都不能自私,必须为对方着想,树上的猴子必须留一半给放哨的猴子,而放哨的猴子绝不可以擅离职守。两只猴子的合作最后渐渐形成了猴群的生活方式,它们因此进化成了人。
显然,人和动物的最本质的区别是: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契约精神;而动物之所以只是畜生,是因为它们之间只有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无人区》之所以自称“这是一个关于动物的故事”,其实就在探索,人一旦远离人烟,一旦社会公器失效,鞭长莫及,人还能坚守住人的本性—契约精神吗?
所谓契约精神,就是自律、守信和良知。丧失契约精神,也就意味着失去良知,无法无天,本性大暴露。这本性指的就是动物性,也就是前面所说的“魔鬼”。
不幸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魔鬼”附身,不管你是卡车司机还是律师,是罪犯还是警察,是小老百姓还是国家首脑。
我们得靠契约精神约束人的动物性,让代表正义的上帝管束住每个人身上的魔鬼,也就是将“魔鬼”关进契约的笼子里。
《无人区》的片名寓意深长,因为“无人区”不仅存在于蛮荒之地,不仅指的地理概念的大西北,它也完全可能存在于大都市,存在于人头攒动的场所,不仅指的“人不知”的环境之中,也完全可能发生在“鬼不觉”的某种境况中,比如人们常说的见财起意、见色起念等等就是指的你以为有机可乘的时候。
前不久,上海高院的几位法官去浦东高级娱乐场所嫖妓,肯定以为万无一失,安全指数百分百的,却万万没料到还是被人拍到了视频。几乎所有的贪官、腐败分子其实都不是马大哈,不是糊涂虫,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拿白不拿,不睡白不睡。没想到“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只“天眼”在身后。
我常会想起米兰·昆德拉一句话: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
太有意思的箴言,回味无穷。
人们的思索,往往意味着自以为得意,自以为万无一失,自以为神机妙算。可是如果这时你想到上帝会怎么想,保管你会吓一跳。
此时上帝会轻蔑地一撇嘴,说:切,就你这两下!
201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