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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更幽暗了。

李世富背着兄弟在山道上艰难地攀爬着。

今天上午，当他们随着金豹奔去并看清那头雄獐之后，周身的血液就都沸腾起来了。要知道，猎人发现香獐，就像淘金者槽子见红一样，是发财的征兆啊！李世富从记事起就听父辈们在火塘边津津有味地谈论追獐取麝的传奇，那富有神秘感的香獐简直就像仙兽一般，常常在梦中撩拨得他惊呼雀跃起来……可从他真正扛枪打猎起，也没有遇见过多少回这怪异而诱人的野物，有两次是和父亲远远地看见，有一次是伙同猎户们追击……可近年来，简直就像绝迹了一样。

今天一见，可以想象，他那浑身的劲头，硬是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

此刻，他们为了获取这贵如黄金的麝香已是追赶了整整一天了。他们之所以这样穷追不舍，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想牢牢地抓住这个发财的机会。哥哥李世富的妻子正怀着小猎手，而弟弟李世贵呢，刚刚在相隔百多里的青岩子定下一门亲事。未婚妻叫兰妹子，既俊秀又壮实。一根长辫子又黑又粗，两只眼睛像涧潭一样，深汪汪、水灵灵的；黑里透红的肤色，山柳一般苗条柔韧的身材，山笋儿一样隆起的胸脯……李世贵一想到兰妹子就心跳得像擂鼓，浑身便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是因为有一种纯朴的渴望，有一种美好而诚挚的憧憬在他厚实的胸膛鼓荡着，燃烧着。

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一股带着寒意的山风吹得远远近近的树叶簌簌作响。黑虎和金豹警觉地尾随着主人。李世富又累又饿，背上的弟弟也愈来愈重，他的腿上像缠了棉葛藤，每迈动一步都艰难万分。但是他明白，一定要翻过眼前这个山坳，否则，他兄弟俩将在这茫茫林海中遭遇不测，更重要的是，受过蛇伤的弟弟也亟须一个安静背风之处来休息。

李世富记得，他们为了撵这只香獐已翻过了七八个这样的山峰，穿过了五六个深邃迷茫的峡谷，根据方位和记忆，他们已到了百里开外的青枫垭，再往前走便是神秘莫测的黑峡了。

在青枫垭的附近，有许多山洞，在其中一个只有猎人们清楚的山洞中，有一个秘密通道，找到这个通道，既可以绕过黑峡这一险境，直达陕、甘两省的山道，又可以从其中的岔洞，奇迹般地走捷径返回李家兄弟所居住的地方。对李世富来说，就是竭尽全力，也要爬上山顶，然后找一个背风的岩窟歇息一夜，再寻找到那个从父辈那儿秘授的山洞口，带着受伤的兄弟回家。

渐渐地，已经看得见垭口上那片泻下月色的夜空了，李世富一下子浑身来了力气，他将背上的弟弟朝上耸了耸，继续朝垭口爬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山洞的具体位置，在青枫垭的左边直走五百步，向下，再左、再上、再右……有一处平素为青藤翠蔓遮掩的山崖，推开藤蔓，就会发现一个外表不大的洞口。入洞后走其中一个叫吼洞的岔洞，可千万不能误入与其相邻的洞——啸洞。

一旦误入啸洞，就会陷入迷宫，难返归途。据猎人们说，在啸洞中，路面尽是诡秘的小孔，双耳充满一种怪异的啸声，使人惶惶难安，脚下滑溜异常，如履薄冰。一不小心，踏在虚处，轰的一声就会陷下去。运气好的尚能沿着洞壁爬上来，运气差点的，那陷下去的洞往往上小下大，宛如巨瓮，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从那又溜又滑的洞壁中爬上来。

吼洞实际上是一个风洞，那风犹如从冰峰雪谷而来，既急且冽又凛凛寒人肌肤，行人至此，往往却步。偶有胆大之人硬着头皮钻几步，被吹得喘不过气，冷得牙齿打颤，便只好捂着头跑了回来。只有那些知根知底、刚强无比的猎人，遇到危急时，才敢不顾一切，屏着呼吸往前冲。

实际上，只要闯过了这个关口，仅几十步光景之后，洞中便平静下来。仔细地寻找，会发现猎人们用石刻、木炭，在岩壁上画出的特殊符号。沿着这些符号指引的洞口前进，洞中就会越来越宽敞平坦，最后走出困境，到达目的地。

李世富历尽险阻，终于来到吼洞前的大体方位。他轻轻地放下弟弟，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吁一口长长的气。他打算生一堆火，弄点吃的，再烧点开水。他将柏树皮火把点燃，举起来环顾，四周黑森森的洞壁怪石嶙峋，令人生畏。他架起树枝，将火把投入，火光渐渐明亮，将兄弟俩的影子映在洞壁上。黑虎和金豹围在火边，贪婪的目光期待着主人的赐予。

李世富在洞中找到了水，便麻利地用皮袋提来，架上罗锅，一会儿锅里便发出嗞嗞声，冒着热气。他盖了件衣服在昏睡的弟弟身上，将火烧馍烤在火边，掰了一大砣给黑虎和金豹，再用刀切下一大块干腊肉扔在罗锅里，以手枕头仰着身体，想稍微舒展一下他那浑身酸痛的腰肢和筋骨。

约莫半个小时后，李世富吃了点东西，又舒舒服服地喝了点老荫茶，在嗞嗞的水锅响声中，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特别是背着受伤的兄弟焦急地翻山越岭，使他心力耗尽，异常疲惫。于是，他身子蜷曲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突然，从黑魆魆的洞壁缝隙中闪出三个人影来，他们动作矫健麻利，趁着黑虎和金豹在专心地吃馍、啃骨头的当儿，甩出两根套绳猛地一拉，黑虎和金豹惨叫着，一下子就不见了去向。

李世富猛然惊醒，呼地跃起，抬着火枪喝问：“谁？”却不料一把冰凉的匕首贴近他的腰部，声音沉闷而充满威压：“别动，乖乖地跟我走。”说时迟那时快，李世富还没回过神，一个散发着霉气的布袋就从他头上罩了下来。他心下思量，大概是遇到绑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