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分享打架和甜果冻
小时候我常跟人打架。倒不是我生来就有主动侵犯性。我只是不太能够容忍别人对我弟弟的侵犯。我在家里是长女,下面有三个弟弟。三个弟弟中有两个身体很弱,在弄堂里玩时,只要跟别的男孩子发生了冲突,总会受欺侮。弟弟们的嘴巴虽硬,拳头却软,眼看就要落花流水了,关键时刻就会放声高喊:“阿姐呀——矮子(有时候是”长脚“或者是”夜壶“这种时候大都是喊绰号的)打我啦——”我于是就必须冲下楼去救驾。救驾的武功是没有的,只是有一种拼命精神:一头向那个敌人撞去,撞得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然后就返身护住弟弟,由此背上头上会挨几拳。这几拳忍得过去便罢,局部战争结束;要是实在太有点痛了,身先士卒的大姐就回手反击了——到了这个阶段,战事趋于白热化,一个姑娘家的跟个男孩子扭成一团,也就常常避免不了了。
这使我的母亲很丢脸。因为经常与弟弟们分享打架,弄堂里的婆婆妈妈们一致公认我是个野丫头。告状的人总是不谈前因只说后果,有许多还非要听到我妈痛斥我甚至亲眼见到我妈弯起手指往我头上敲“栗凿”方才满意而去。我十二岁那年夏天,因为没有发育还赤膊坐到弄堂里去乘风凉,手中端着一大碗开水泡饭,上面搁了一堆毛豆炒咸菜辣椒,大口大口地吃。有一位老阿婆,就特意到我面前来,伸手摸我肋骨根根的扁扁的胸,摇着头感慨道:“煞平,一点也没有。怪不得呢,总打架。说不定是个雌婆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