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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

我的小井 作者:乔典运 著


耳朵

耳朵,是专司听的,人人都有,还是两个。按说,一个就足够用了,为什么要长两个?请教智者,智者说是为了对称。有理,再一想,又觉欠理。嘴只一个,不对称,不也挺好看吗?要是为了对称,额门再长一个嘴,不仅会把地球吃光了,还会把天下说乱了。看起来,不是为了对称,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于耳朵,历来没有好评。古人今人形容女子的美丽,形容男子的英俊,都是歌颂眼歌颂鼻子歌颂嘴,连胡子眉毛都在歌颂之列,唯独没见过、没听过歌颂耳朵的文字和话,可见它不登大雅之堂。当然,也不能绝对化,偶尔也有过一次半次,如形容刘备大富大贵,就形容他两耳垂肩。闭上眼想想,这是美化吗?两个又肥又大又长的耳朵耷拉到肩膀头上,不成了猪八戒吗?不把吴国太吓个半死才怪,别说和孙尚香成其好事了,只怕李尚丑也不干,只能掏个千儿八百买个哑巴婆娘了。一定是谁对刘备有刻骨仇恨,看他是皇爷,怕他报复,就变着法儿以褒代贬来丑化他罢了。

耳朵,自知地位不高,就长在脸的后面,头发的下边,可以说是藏在阴暗角落里。趁人对它不注意,它就阴谋得逞,不论三七二十一听个不停。它不像眼睛,主人不想看了可以合住;也不像嘴巴,主人不想说了可以闭上。耳朵这玩意儿主人管不住,只有开的闸,没有关的闸,只要醒着就听,不管主人愿听不愿听它都听,不论什么声音都听,不论好坏都听,只要有声音它都听。耳朵最大的优点是勤快,勤快得烦人、害人、杀人。有时,没啥听了,歇一会儿清清净净多好,偏偏它不耐寂寞,就千方百计去打听,找着听,好像不发挥自己的作用听点什么,就觉着被冷落了,就觉着自己白长了,耳朵就不算耳朵,你看看它这个贱劲。听就听罢,反正长耳朵是图听的,有什么听什么就得了。可是,它偏偏不,听真的老觉着不过瘾,听该听的老觉着不解馋,总想听点假的才美,总想听点不该听的方显得自己有本事。不爱听君子之言,听君子之言就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故耳朵之大敌是君子。专爱听小人之言,听小人之言就精神焕发地支棱着,故耳朵之密友是小人。它不仅爱听窃窃之语,还悬下赏赐要听吹捧自己的和骂自己的,听了就信以为真,喜怒由此而起。你听我听他听,便听出了许许多多是是非非,就猜疑,就恩仇,不知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古有定论,耳不听心不烦,可见人间烦恼事皆来自耳朵,可见耳朵之害大矣。本该对它加以挞伐,可是事到临头它又逃之夭夭,反而嫁祸于嘴,叫嘴替它受过,说什么“祸从口出”,才“怒从心生”。一派胡言,耳不进口怎出?自古以来给嘴巴造下了多少冤假错案,嘴虽能说会道,却从不埋怨耳朵一句,耳朵被解脱得干干净净,于是逍遥法外继续无休止地听下去,继续当它的惹祸根苗。

耳朵既是惹祸根苗,为什么还要生两个?是造物主怕人间多了欢乐,故意给人间多添些烦恼?百思不解。求教于禅者,禅者笑曰:“汝不闻‘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之说,进去了,又出来了,就没有了,何来是非烦恼?”我才大悟,原来是造物主恩典,怕一个耳朵只进不出才长两个耳朵。如果只进不出,一定是有一个耳朵堵塞了,须从速到医院诊治。

想到此,我就到医院五官科专治我的耳朵了。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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