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所谓伊人

青春的礼物 作者:刘川生 编


所谓伊人

郝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每一种美丽的女性都拥有一江春水,镜中人离不开那泓清水,古如此,今如此;中国如此,外国如此。记得她吗?那海的女儿,那住在“比矢车菊花瓣更蓝”的海里的女孩?

谁料到我会再读《海的女儿》?过去钟爱的童话,这次一读再读,我竟读不出一点童话该有的好梦一样的感觉。以前以为,海的女儿又美又了不起。为了“要做人”的心愿,她不惜一切;然而为了所爱,她搡碎了心愿,化成一堆毫无意义的泡沫。今天,我又知道了,她是多么哀怨。她心里的怨流进海里,可以沉入海底。

海的女儿,有比海草更柔曼的眼波,有比黑夜更长的头发。她舞起来比海更容易摄去人的心神,她轻轻唱起来,比海水荡漾更能激动我的身心。生为海王之女,她注定的幸运里潜藏了她不幸的因缘。人鱼终归不是人,她却想做人!

“想做人,想活在人的世界里”,对这样的愿望没法做出简单的是非判断。有些人的世界很好,像你的,我的;有些人的不是。别的不好说,光以生命体进化的角度看,这个愿望顺应自然规律,是好的。

一次又一次意外、偶然、碰巧,她终于站在王子面前,带着刀割一样的痛跳舞、跳舞,带着比刀伤更甚的痛看王子的双手伸向那与他门当户对的恩人公主。海底的女巫说:你只能从那爱你胜过爱父母的人那里分得一个灵魂;否则,你只能化作泡沫。于是,海的女儿在匕首与泡沫间要做唯一选择。善良,当然选择泡沫。泡沫也算是洁白、透明,正如她。然而,当她的身形开始融入海潮,她眼里的哀怨、困惑,应是多于坚决、无畏。

她怎么能成为一个有一双腿的人?她怎么可能得到灵魂?她的所有努力只为了唯一的心愿,这唯一的愿望又寄托在了唯一的王子身上。要做人吗?可以,只要爱你的人愿意分给你一半灵魂,只要他能愿意!除此而外,你没有办法自己捏一个魂,你没有办法靠自己去获得作为一个人的一生。那么美的你要做人,能不能成一个“人”,得看王子的爱在不在。王子的爱怎么会在?你是哑巴,是只会跳舞的女孩,在人的世界里,你无所仗倚。而她是公主,她会温柔会出声地笑,她的父亲是人的国王。你输了,消失吧。

是巧合吗?海的女儿没有王子施舍的爱就再不能美丽地活着。安徒生的年代里,女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中国女人呢?还用多说?外国女儿怎么也舞不出自己的世界;中国的三寸金莲几千年也没能踩出一条有始有终的小道。走来走去的女人够多了,路,却没有完整地走出来。谁的错?不能怪某一个女人或男人。也算不了历史的错吧。当生存需要强健的肌肉需要力量时,历史发展便开始被主要是男人们造成的大小事件推动或暂停,女人便开始退回到无风无雨的小屋,在风不大雨不大的后院里寻找一个依靠。一找就是几千年注定的柔弱,注定的悲哀,大多数女人注定的生活。

即使现在,即使你我,真的就摆脱了那种又实际又渺茫的寻找了吗?我承认我是不能。我最多可以不依靠得那么完全那么彻底。毕竟,我能努力。我属于人类,在海的女儿心里,人比人鱼更伟大一些。但,正如女人们的不幸怪不了某一个人一样,女人自己的灵魂不是光靠你或者我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捏得出来的。路漫漫,可不可以,让我挽住海的女儿的手臂,送她回海底。她真该知道,获得人生的愿望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所谓伊人”,古时候是“宛在水中央”。有一天,趁着潮水随风起,她会解开舴艋舟,划过给她美丽的温柔水,踏上河滩。只是,河岸与小桨之间,水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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