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关于《瓜豆集》

瓜豆集 作者:周作人 著,止庵 校订


关于《瓜豆集》

止庵

《瓜豆集》一九三七年三月由上海宇宙风社出版。《题记》之外三十三篇本文,作于一九三六年五至十二月,基本上是《风雨谈》之后的作品。一九三六年六月起,作者在《宇宙风》上发表总题为“风雨后谈”的连续文章,即《瓜豆集》中所收之一部也。

若论文章写法,《瓜豆集》与此前之《夜读抄》等数种或无太大差别,但是内容上有些新的成分。正如《题记》所说:“这三十篇小文重阅一过,自己不禁叹息道,太积极了!圣像破坏(iconoclasma)与中庸(sophrosune),夹在一起,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使我们想起他讲的“两个鬼”即“绅士鬼”和“流氓鬼”来。写《雨天的书》时说:“我看自己一篇篇的文章,里边都含着道德的色彩与光芒,虽然外面是说着流氓似的土匪似的话。”其间有改变之处,也有不曾改变之处。以后作《读书的经验》,似乎是对这里所说的解释:“……他(烨斋,即钱玄同)于最后见面的一次还说及,他自己觉得这样的文很有意思,虽然青年未必能解,有如他的小世兄,便以为这些都是小品文,文抄公,总是该死的。那时我说,自己并不以为怎么了不得,但总之要想说自己所能说的话,假如关于某一事物,这些话别人来写也会说的,我便不想来写。有些话自然也是颇无味的,但是如《瓜豆集》的头几篇,关于鬼神,家庭,妇女特别是娼妓问题,都有我自己的意见在,而这些意见有的就是上边所说的读书的结果,我相信这与别人不尽同,就是比我十年前的意见也更是正确。”这里特别强调的“意见”,即是“圣像破坏”;而“文抄公”的写法则与“中庸”正相一致。

集中几篇谈论妇女问题文章,颇可体现周氏“圣像破坏”的“意见”。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此前在《艺术与生活》、《雨天的书》、《谈虎集》等书中多有论述,此期所作,如《刘香女》及《双节堂庸训》(收《秉烛谈》)等,写得更其深刻沉重。周氏有关思想,涉及两个方面,即性心理学和作为社会问题之一的妇女问题,而前者又做成后者的基础,正如作者所说:“我们也希望可以从性心理养成一点好的精神,……由这里出发去着手于中国妇女问题,正是极好也极难的事。”(《我的杂学》)但是周氏从性心理学所得,却不限于对妇女问题的意见,可以说他全部道德观都是由此产生,所以实在是其思想的重要基础之一。这用他的话说就是“从‘妖精打架’上想出道德来”。基于性心理学,正当地看待两性关系(即所谓“净观”),进而正当地看待人,正当地看待女人,在他看来这才是道德的,否则就是野蛮,不道德,无论打着“猥亵”或“严正”的名义。而且认识如此,行为也当如此。《题记》说:“我觉得现代新人物里不免有易卜生的‘群鬼’,而读经卫道的朋友差不多就是韩文公的伙计也。”都是针对假道学说的。这里他受到霭理斯很大影响,而后也从中国古代找到不少同调(如李贽、俞正燮等),其对性心理学和妇女问题的看法,即可用两句老话来形容,一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是“嘉孺子而哀妇人”。然而他的思想与道学家的正统观念是根本对立的,所谓“反礼教”,所谓“圣像破坏”,重点即在于此。周氏由性心理学建立的道德观涵盖男女两性,但是女性没有社会保障,多处受害者地位,所以尤其关注这一方面,而对女性之不幸遭遇,无论是经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特别予以同情。他对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旧道德意识,攻击可谓不遗余力,而且前后始终如一。中期以后,已基本不谈社会问题,涉及妇女却往往例外,集中《刘香女》、《尾久事件》和《鬼怒川事件》,都是“时文”。然而妇女问题既是社会问题,妇女之性的解放与经济的解放便须在社会范围内加以解决,所以他的结论是:“略略考虑过妇女问题的结果,觉得社会主义是现世唯一的出路。”(《知堂文集序》)

此次据宇宙风社一九三七年三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书目次四页,正文三百零二页。原目次中“谈日本文化书(其二)”与“常谈丛录之二”均只写作“其二”。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