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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在不言中 鲁迅先生书简注释及其他

中国现当代散文戏剧名作欣赏 作者:余光中,严家炎 等著


尽在不言中
鲁迅先生书简注释及其他

◎萧军

作者介绍

萧军(1907—1988),原名刘鸿霖,1907生,辽宁省义县沈家台镇下碾盘沟村人,笔名有三郎、田军、萧军等。1934年10月创作了著名的《八月的乡村》。他与萧红是“东北作家群”的著名代表。抗战爆发后去延安参加抗日,50年代到北京,专门从事写作,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文革”期间长期遭到关押,1979年平反后重返文坛。

推荐词

这篇短文以书信和注释的方法,记录了作者与鲁迅先生的一段交往——作者夫妻买早点,发现包油条的纸竟然是鲁迅先生的手稿,于是索要回来,并寄给鲁迅先生。没料到鲁迅先生却说:“我的原稿境遇,‘许’知道了似乎有点悲哀;我是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我自己是在擦桌子的,因为我用的是中国纸,比洋纸能吸水。”据许广平先生说,鲁迅先生似乎不愿意存些什么“手迹”之类给人们。这是和一些到处“题字”企图不朽的“大人”、“先生”们有所不同。作者从这样微小的事情中反映出鲁迅先生的高尚人品,真是“尽在不言中”。

二十六信——1935年4月13日——上海发鲁迅书信原文:

刘军兄:

七日信早到,我们常想来看你们,孩子的脚也好了,但结果总是我打发了许多琐事之后,就没有力气,一天一天的拖,到后来,又不过是写信。

《二心集》中的那一篇,是针对那时的弊病而发的,但这些老病,现在并没有好,而且我有时还觉得加重了。现在是连说这些话的意思,我也没有了,真是倒退得可以。

我的原稿的境遇,许知道了似乎有点悲哀,我是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我自己是在擦桌子的,因为我用的是中国纸,比洋纸能吸水。

金人译的左士陈阔的小短篇,打听了几处,似乎不大欢迎,那么,我前一信说的可以出一本书,怕是不成的了。望通知他。这回我想把那一篇Novikov-priboi的短篇寄到《译文》去。

《搭客》及《樱花》上,都有署名的。《裕客》不知如何,《樱花》已送检查,且经通过,不便改了,以后的投稿再用新名罢。听说《樱花》后面,也许附几句对于李的答复。

一个作者,“自卑”固然不好,“自负”也不好的,易停滞。我想,顶好是不要自馁,总是干;但也不可自满。仍旧总是用功。要不然,输出多而输入少,后来要空虚的。《八月》上我主张删去的,是说明而非描写的地方,作者的说明,以少为是,尤其是狗的心思之类。怎么能知道呢。

前信说张君要和您谈谈,我想是很好的,他是研究文学批评的人,我和他很熟识。

此复,即请

俪安

豫上四月十二夜

鲁迅《日记》载:一九三五年四月十三日“上午复萧军信”。

注释:

在鲁迅先生杂文集中,我是更喜爱《二心集》中的一些文字。这里所指的“那一篇”,我记得是《对于左翼作家联盟意见》。这文章对于我们当前文艺运动中的文艺工作者,有些地方我以为也还是有用处。我把这篇文章附刊在后面。

“原稿”的问题,是我们初住在拉都路北段(在对过马路不远的地方就是“敦和里”,“文学社”和“译文社”当时所在的地方)时期,所见到的这样一件事:

有一天,我们在敦和里大门口北侧一处卖油条的小铺子买油条吃。拿回家来而竟发觉那包油条的纸竟是鲁迅先生所译“班台莱夫”童话《铁》的手书原稿纸二页,这使我和萧红全大吃一惊。接着我马上又到卖油条铺子去问是否还有这类包装纸,他们回答说“没有了”,这使我们当时很懊丧,也很悲伤!我们把这油条包纸马上给鲁迅先生寄去,并写信请他把这《镶》的原稿催讨回来……我们在信中表示得很“愤懑”,就是说像中国这样一个国家以至“文学界”,他们对于一位像鲁迅先生这样“独一无二”的作家“手迹”,居然让它去包油条,应该是一种多么可悲的现象!凡属不懂得尊敬自己国家于人民有好处的杰出人物,以至于他们的事业、劳绩……的国民,这国家也将是可悲的!

虽然在鲁迅先生自己似乎一种自嘲地说:

“我的原稿境遇,‘许’知道了似乎有点悲哀;我是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我自己是在擦桌子的,因为我用的是中国纸,比洋纸能吸水。”

后来我到他家里去,确是看到过这“擦桌子”的现象。不独如此,我到厕所中,居然也发现了他把自己写过字的原稿纸裁成了方块块,而预备做别种用途。……据许广平先生说,除非她急忙保存起来,一眼不到,他就是如此做的。他似乎不愿意存些什么“手迹”之类给人们,这是和一些到处“题字”企图不朽的“大人”、“先生”们有所不同。

不“自卑”、不“自负”、不“自满”、不“自馁”……“总是干”、“总是用功”……这就是他给我们——至少是我自己——的教训,我将终生遵循它们它们……

我记得在《八月的乡村》中我曾有一个地方,——孙家兄弟离家时——竟兴致勃勃地把“狗的心理”也描写了一番,于是鲁迅先生在原稿上“眉批”着:“狗的心理你怎么会知道?”于是我羞惭地把它们抹去了。他在小说中主张多“描写”,少“说明”以至不主张讲些半通不通的“道理”。

“张君”是“胡风”,那时我们还没见过面。

1984年7月30日

其他:

前面所提的《二心集》中那篇文章,在《文化报》上转载过了。

1980年3月20日——海北楼
(选自《名作欣赏》1980年第2期:尽在不言中——鲁迅先生书简注释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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