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

本随笔集是作者从一九九二年三月至一九九三年六月在《现代周刊》上连载过的作品中选编而成的随笔集。从诸多方面反映了作者对人生理想与社会现实、日常起居与生活习俗、人文环境与自然景观、体育赛事与医学伦理的深邃洞察和绵密思考。既有对过往情感的缅怀，又有对未来发展的瞻望，还有对现实社会的揣摩，更有对生命的眷顾。洋洋洒洒，不拘一格，林林总总，琳琅满目，是一部展露作者睿智豁达的、可读性和趣味性极强的上品之作。

作者认为大和民族是个争强好胜的民族，喜欢打斗，钟情于相扑比赛，每当有赛事举行，电视台就会不失时机地直播或录像，以迎合大众的心理。作者认为相扑比赛乃是怂恿人与人互斗的活动，这与“斗鸡”或“斗狗”相差无几。观众看到自己喜欢的力士击败对手，就欢呼雀跃。而拳击和职业摔跤更是惨不忍睹，表现出人的好斗本性。这些竞技赛事引人深思：归根结底要赢，否则就没有意义！故而人们在职场的晋升竞争中，会明争暗斗，火药味儿十足。

作者对医患关系一贯持有独特的观察和思考，并在随笔集中适度展现了出来。他通过一个朋友在医院做检查的经历，尖锐地指出医院是“人体检查站”。医师没有站在患者的立场上诊治疾病，而是热衷于用先进的医疗器械进行全面检查，最后甚至因连贯不休的检查而弄坏患者的身体，迫使其住院治疗。医院想通过检查手段获利，往往会赊购先进的医疗器械，应用到患者身上。医师们竞相使用，给人造成一种医疗水平处于最尖端的假象，而新型设备成本奇高，检查费用昂贵，到头来给患者造成难以承受之重。

以偿还赊购医疗器械的债务为主要目的，医师们会频繁使用这些医疗器械，同时把患者的身体当成试验素材，打着“为患者高度负责”的幌子反复进行检查，包括任凭本人兴趣给患者做的各种不必要的检查，而且越是医术不佳、不肯用功的医师，做检查越多，他们只为逃避责任而拼凑数据。这最终将导致患者得上“检查病”，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作者继而进一步指出：应该让喜欢检查的医师住进总让人做检查的医院，体验一周左右时间，让其感受一下患者的痛苦……

作者的朋友是执刀医师，虽然给患者做过无数手术，但体会不到患者的痛苦，一直到他本人患癌症接受手术之后，他才经受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洗礼”。术前频频检查，术后痛苦万分，肢体活动都不易，年轻的医师要他做不必要的检查，被他当场斥退。因其是同行，才敢于顶撞前来诊治的医师，而一般患者不具备专业知识，因此无法以理拒绝，只能被动接受检查。绝大多数外科医生自己没接受过手术，因而不能站在患者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也体会不到患者的痛苦。

医院是个既安静又安全的避风港，有人无病却住进医院，以躲避社会风潮。有的政治家或实业家被人算计或被媒体追逐，往往会以医院为“避风港”。医师会热情接待，亲切嘱咐：“现在需要静养！”而躲避的人会煞有介事地“遵守医嘱”。作者认为有的医师可以信赖，而有的医师却值得怀疑，因为有的人与政治家相互勾结，弄虚作假，谋取私利。在医学界，任何时候都有庸医和失德者，管住这些人是对良医的保护，否则生命就会遭受亵渎，同时也会导致患者受到精神伤害，令医患关系日趋紧张。

日本人时常把“人生无常”这一名言挂在嘴边，这种题材在日本的文学作品中也屡见不鲜，而作者本人体会甚深，戏称之为“朝不保夕”。他的某位朋友年富力强，事业如日中天，却在高尔夫球场竞技时一命呜呼；另一位女性朋友在丈夫出殡时，骤然倒地，随夫而逝；还有朋友在娱乐场所与作者消遣时，转瞬之间撒手人寰……作者感到骇然、震惊，陷入迷茫。生命的逝去令人猝不及防，谁也无能为力，只剩悲凉和叹息。生命脆弱，经不住风吹雨打，何其单薄、急促而易逝，令人无奈至极！

当今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人们的工作压力骤增，环境变化莫测，很多人难以适应。有的人变得敏感易怒，经不起挫折或失败；有的人则积劳成疾，不善释放压力以致抑郁而终；有的人稍不如意就走极端，要么自杀坠亡，要么与人同归于尽；有的人则脱离社会，孑立寡欢，既不招惹是非，也不发奋进取……作者认为人的幸福有两种：一种是“与众相同”，另一种则是“与众不同”。“与众相同”就是身体健康，吃什么东西都觉得香，而“与众不同”则是毕业于名校，就职于上层公司，得到令人羡慕的薪酬。

在现实社会中，聪明、敏感或敏锐固然是一种才能，但当面对挫折、失败或不如意时能够坦然接受，进而呈现出“迟钝”的一面，则是另一种“才能”。作者认为受到训斥而意志不消沉的人，要比那些受点委屈就郁郁寡欢的人更有前途。在如今的高风险社会中，人们的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均超过以往，只有拥有“迟钝”的才能，才能够适应现实社会，而这种积极意义上的“厚脸皮”才是生存之道，“反应迟钝”要比“反应灵敏”更宜于生存。作者指出特别不机灵当然也比较棘手，但是适当地“迟钝”一点，则是在当今社会生存的必要技能。

日本社会有互赠贺卡、互相拜年的风俗习惯。临近年底，人们会在忙碌之余给亲朋好友、师长前辈寄送贺卡，献上新春祝福。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人们就会在辞旧迎新的特殊气氛中，通过贺卡体味亲情、友情或爱情，回首往事，展望前程，感慨系之。贺卡内容丰富多样，有的虔诚祈祷，有的踌躇满志，有的展示自作和歌，有的则回忆前尘往事，有勉励，有启发，有缅怀，也有惋惜，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展现出日本社会独有的一道绚丽多彩的风景线。在素日难得一见的社会环境中，贺卡便成了拉近人们情感距离的纽带……

本随笔集呈现着作者一贯的叙述风格，题材广泛，形式多样，意趣高雅，引人入胜。整部作品以作家本人的视角及其人生体验为切入点，撷取生活的点点滴滴，铺展着作者对故乡的眷恋、对社会现象的反思、对人生遭际的彻悟和对人文关怀的诉求，是一部真实的生活记录，又是一部见证时代发展变化的佳作。作者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崇高的社会道义感，高屋建瓴地谈古论今、臧否人物，字里行间焕发着生命的光辉以及心智的光彩，将人带入遐想与反思的境界……

时卫国

于二〇一八年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