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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迷”张生

淌在时间里的爱 作者:刘川生 编


“球迷”张生

蒲建松

我的同学张生是东北人,脑袋特大,头发总是乱蓬蓬的。他为人和善见人总是眯着眼笑。他没有太多的爱好,只对足球情有独钟。

刚上大学那会他喜欢呆在宿舍看书,劝他去玩他总是笑着摇头。终于有一天我们一拥而上把他架到足球场,告诉他“只要不往自己门里踢往哪踢都行。”他百般无奈上阵,一场下来居然奇迹般爱上了足球。从此足球场上每天都有他硕大的脑袋和笨拙的身影,可惜天赋有限,技术始终提高不起来,但对足球的痴迷始终不减。

我们系足球水平不高,每逢比赛总是大败而归,同学们都不愿去看我们被别人蹂躏的惨状。张生不管这些,每场必去“指导”。我们在场内让别人戏弄得死去活来,他在场外活来死去地喊着:“压住中场,多打边路!”天悯其诚吧,我们居然和一个强队战平。他喜不自禁,拉着我们的手一个劲地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对于国家足球队他投入的爱是毫无保留甚至是无原则的。每逢电视上有国家队比赛,他总是早早架好电视机,占据最佳位置。他眼睛近视,看电视总是不由自主把脑袋往前凑,硕大的头往往代替比赛场面进入别人的视网膜,招来众人同声斥责。我们说高洪波体力不行他偏说奔跑积极,我们说黎兵回防太慢他偏说助攻有力,我们说施老头不会布阵他却讲外国人敢于创新。谁要说的多了或重了他甚至翻脸:“没踢过球你瞎说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踢!”

好歹中国队有时也是替他争气的,断断续续赢了几场比赛。每逢斯时他总是伸长脖子把大头凑到荧光屏前,目送中国队队员从画面上消失,然后眯着眼意味深长冲我们几个牢骚太盛的家伙一笑,再热忱地拉我们去喝上一瓶啤酒。他虽是东北人,却极不善饮,最多一瓶啤酒的量,啜上几口就红光满面双眼迷离,嘴里就像含了核桃叽叽咕咕半天,从马拉多纳到施拉普纳,从意大利联赛到英格兰足总杯,从谢育新、吴群立到高洪波、赵发庆……保留节目总是他的那位女性球友。一年前他从足球杂志上抄下别人的地址,从此鸿雁不断,看他那德性我们都估计书信的内容绝非仅是足球了——据说那女孩把玉照都寄来了,但张生从不肯给我们看。那天中国队在伊尔比德痛宰约旦以后,张生又发出邀请。天太晚了我们实在没有兴致,他猛一甩大头狠狠心:“我给你们看张照片。”一听这话我们动心了。那晚月朗星稀,借着月光我们终于一睹那位女士的芳容——真不敢恭维,大伙一边大嚼花生豆一边含含糊糊乱点头:“不错,不错。”他非常得意,破天荒要喝上两瓶,结果连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

多灾多难的中国足球队也总是不争气,莫明其妙又输给了也门。那天电视不直播我们都躺在床上听收音机,边听边抱怨,张生还在不停地为他们开托,但中国队毕竟输了,张生下铺的小马骂了一句:“什么玩意,还国家队,臭大粪似的。”张生不愿意了,从床上跳下来掀了小马被子:“你闭嘴行不行,有本事你去踢。”俩人就要动手。我们去劝,张生气更大了,连我们一块骂:“你们这群势利眼,墙头草,只会随风倒,赢了就捧,输了就骂,等中国队赢了伊拉克看你们怎么说!”我只记得他那天神色无比狰狞,乱蓬蓬的头发在日光灯下泛着可怖的青光。但中国队又败给了伊拉克,由于前天的不愉快,整场比赛大家都哑了。上了床,谁也不说话,谁也睡不着,屋子里闷闷的。“其实中国队还有希望,只要也门……”张生一个人躺在角落里嘀咕了一句,见没人理也就不吭气了。

那段时间我们和张生开始疏远了,大家都是汉子有个面子问题。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天除了睡觉就不大在寝室里呆,我发现他一天天瘦下去,脑袋愈显得大,头发像禽类的巢,见人也不笑了。

成都,也门终于没有打败伊拉克,中国队铁定出线无望了。张生自打成都赛区比赛开始就不在寝室里看比赛,但中伊之战那天在比赛就快开始的时候他却像大头鬼一样悠进寝室,不吭一声一个人搬了凳子坐在后面。我们也没理会他,只稍稍挪了下凳子给他让出条缝。有中国队的比赛观众不抱怨是奇怪的,没一会小马他们就忍不住骂了:“笨驴连个球……”迅即又醒悟忙停下来。张生瞪大眼睛注视着电视,像什么也没听见。这场球中国队赢得没劲,我们看得也没劲,不能酣畅淋漓。比赛一完大家没话可说只是收拾电视和桌椅。张生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半夜时分,我们在以前常喝酒的地方找到了他。他非常狼狈地趴在地上,两个酒瓶胡乱弃在一边,还有一张扯烂的照片。风一吹,照片的碎屑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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