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发乎气与情—读谭文英作品
中国古人特别讲究文章的气,所谓气脉贯通,所谓气韵生动。而气是什么呢?各种文论都对它进行了充分的阐释。但在现在人看来,终究是不好理解的。我想,气说白了,也就是通畅,流利自如,言之有物。有物是非常重要的。物存在于心,可能是一个人的情感、经验、思想,也可能是难以忘怀的记忆吧。班固说《史记》具备了一种实录的精神,具体的,也就是“文直,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史记》是讲气的,也是写情的。之所以联想到这一些,是因为近日拜读了谭文英的大作《永远的思念》,让我想到了古人在文章中所强调的“气”这个字眼,也让我想到了中国文人写文章一贯以来最基本的诉求。谭文英的这一册书从体量上看,并不厚,但读起来,却觉得天地久长,日月悠悠,一字一句,都被放大、拉伸了。这些词语若放在别的位置,很可能是白驹过隙的,但在这,目光却在上面做了长久的停留。薄薄的一册书,让人总是翻一翻,又顿一顿。感觉像一段不长的路,中间却设置了许多的驿站。这样的阅读体验,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一本书的想象。
谭文英的这一本书,大体上分作了三个大块。诗歌、日记以及散文随笔。假如不了解她的人,似乎感觉不同文体表现的内容不甚相干。但这里面却暗含着某种内在的逻辑,这种隐蔽的秩序,必须是在读完以后才发觉得了的。在诗歌的部分,我们看到了谭文英的纯净与无邪,看到了她对于星空、田野与湖水所展示出来的纯情与浪漫感觉。这些文字,有的写作于她的少女时期。她在文字中,把自己塑造、想象成了一千种美丽的天使。她们都各自带着光亮与祝福降临人世。无论是家国情怀,无论是儿女心思,无论是陌路情愫,在她的诗篇中都具备了一种轻盈的、能够飞翔的力量。与其说这是她的文字的独特之处,莫如说,这是她个人气质的独特之处。在文字的天地中,并没有受到各种外界因素的干扰,并没有相应的产生太多顾虑,受到太多羁绊。她一直在自由地诉说与抒发,再尽情地呈现与绽放。在这样一个文学的语境中,她的文字都像荷叶上的露珠,晶莹透亮。因为有这些东西作保证,所以她的文字无论是抒情还是状物,无论是风花还是雪月,丝毫都不见矫情的元素,丝毫都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因为她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内心,她有一股绵绵不绝的气韵。正是因为气与情结合得恰到好处,才让她的文字具有了很强的感染力。
如果说第一部分她更多是在给心灵画像,那么第二部分却是在为记忆塑像。她像一个出色的史官。史官的伟大,就在于敢于面对一切疼痛一切灰霾。她既能够写大红大紫,也能写肝肠欲断与刻骨铭心。在日记的部分,可以说,谭文英毫不忌讳地记录了她人生中极为灰暗的一段时光。这些日子,拌和着苦难、绝望与忧伤,拌和着砂砾、冰火与泥浆。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她依然强忍内心的悲恸,淡定地记录着这其中的一点一滴。她用班固所讲的这种文学的实录的精神,记录着人生的这段崎岖。在这简短的文字中,却也传递出丰富的信息。她以一个女人的细腻、柔软,书写着人间的至情至善。她的文字,天然去雕饰,字字血泪所凝,让阅读者很容易把思绪投射到中国文学史上的一篇篇感人的文字中,这其中既有沈复写给妻子的《浮生六记》,也有梁实秋的追忆前妻的《槐园梦忆》。只不过,前人们都是用将近一本书的容量来达成的,谭文英却用寥寥的数笔,便使人清晰地看到中国文人重情重义的传统,让人看到中国夫妻恩爱共白头的传统。什么叫琴瑟之好,什么叫伉俪情深,什么叫一往深情,什么叫相濡以沫,读罢此篇,便知之矣。可以说,这其中的大爱、大情与大义让平静的纸面顿时波涛滚滚。
可是,谭文英并不仅仅只是率真、纯粹、讲情讲义,她也有她的大天地与大情怀,也有她的烟波浩渺与山高水长。这些东西,在这册书的散文部分很好的体现出来了。在这个部分,她的目光始终是向上的,脚踏实地,一行白鹭上青天。她很忠实地写出了她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她很诚恳地写出了她在现实生活中的处境与心态。对于面前的风景,面前的陌生人与陌生城市她都以温暖的注视给这些事物赋予了暖人的色调,可以说,在她所站立的场域,她的气质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周围。这些年。谭文英因为工作的需要,在多处辗转。如果在古代,这很容易让人想到“细雨骑驴入剑门”的画面。通过文字,她与天地对话,与自己交谈,与工作成为朋友。可以说,这些身披尘埃的字符恰好从另一个侧面勾勒出她的轮廓。在这些篇幅里,我们看到,她总是以一个文人的眼光打量着身边事物,以一种文人的心智思考、处理着现实中各种问题,以一个中国文人至高的标准要求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在她的文字背后,是一个闪光的灵魂,一片洁白的初心。如果说谭文英的文字贵在气与情,那么这气便是正气,这情便是真情。气与情的完美结合使她的这一部书光彩熠熠。
是为序。
朱 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