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保安团清剿张平“叫驴子”柯溪殒命
当瞿伯阶合股彭春荣,队伍拉得越来越大之时,湘西古丈的另一土匪首领张平,也靠打家劫舍起家,闹得地方鸡犬不宁。国民党地方政府几次派兵清剿,其势力却反而越剿越大。
张平又名张大治,生于 1906 年 4 月,古丈县李家洞张家沱人。张平的祖父曾是地方上一大财主,其父因科举不中而吞鸦片自杀,其母改嫁。小时的张平靠祖父抚养,祖父张朝玉对他娇生惯养,宠爱纵容。张平从小野蛮成性,9 岁时在李家洞读书时,就用砚池把老师向正学砸得头破血流。因其品行恶劣,曾先后被李家洞、桐木溪、芭蕉冲等学堂开除。此后,张平在家不务正业,玩枪弄棍,滋事挑衅,成为李家洞地方的小恶霸。
张平 15 岁时,娶了第一个妻子向丁丁,婚后两年,向丁丁不堪张平无辜毒打,不久就丢下不满周岁的女儿张桃英,吞服鸦片自尽了。16 岁时,张平花一百多元大洋买了一枝汉阳枪,成天扛枪游荡,狩猎打靶,当地百姓都不敢惹他。18岁时,张平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连自己的婶娘都被他长期霸占。为此,李家洞团防副局长张廷富曾经劝导过他,张平却怀恨在心。1924 年冬月 19 日晚上,张平邀集张大美等三人闯进张廷富家,将张廷富一家六口残酷杀害,然后逃至沅陵县桐木溪等地,混了一年多又回到了李家洞。这时,石门寨团防局长张兴楼带人追捕张平,几次围剿都没有抓住他。1928 年,张平经人介绍,投奔到沅陵任团长的舒安卿手下当了副官,给舒安卿看守清水坪的庄园。此期间他探得张兴楼去县城开会的消息,暗里守候在吴家坪后山坡,等张兴楼路过时,冷不防射击,当场将张兴楼击毙在稻田里。
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舒安卿所在的一二八师开到前线抗日,后来,部队被改编,舒安卿带着伤残兵员回到家乡,张平为受伤的舒安卿熬汤煎药,阿谀殷勤,博得舒安卿的好感。舒遂收张平为义子,并推荐他到古丈县警察局任职,不久当了警察中队长。有了这个官职之后,张平更加为所欲为。他带着警察在乡下横行霸道,打死十多个无辜百姓,又挑起地方武装势力互相残杀,从中渔利。由于张平残害百姓,危害地方,百姓纷纷向永顺专署和沅陵专署告状,永顺专署布告各地通缉张平。1940 年 10 月,张平被撤职重新回到李家洞老巢为匪。1941 年 6 月 5 日,张平纠集一百多人冲进石门寨,将该寨洗劫一空,寨主张楚才的妻儿及几个保镖被打死。张楚才家破人亡,跑到省里告状。1942 年 7 月,省政府派沅陵县保安团营长李前耐、连长曾广继,带领一连正规部队和乡兵约二百余人,从乌宿出发,到李家洞剿拿张平。张平闻讯,带 28 个弟兄在寨中伏击,共打死保安团 13 人,保安团当即撤回。同年 8 月,省政府再从沅陵调海军陆战队一个连增援清剿,张平采用假投降办法缴了一些烂枪,又用几缸鸦片和银洋,先后买通了保安团营长李前耐和陆战队连长刘富亮,使其向上谎报军情,并将追剿部队撤了回去。此后,张平又派吴家坪保长舒鑫,在鱼儿溪用计绑了张楚才,再用刺刀剖腹,然后捆上石磨,沉入酉水河中。
张平为谋求官职做护身符,又托人送鸦片和银洋给古丈县党部及县政府大小官员。有钱买得鬼推磨,张平靠这个手段,在 1943 年 2 月又加入了国民党。同年 10 月,张平用搜刮来的钱财,在李家洞修建了住宅,又筑了碉堡和石围墙,在新屋上大梁时,张平大摆酒宴,晚上打夜靶,凉水坡财主瞿生振的儿子瞿永茂,打靶百发百中,此人是张平的外甥,又是胡小衡的女婿。张平见他枪法好,很是嫉恨。第二天瞿永茂辞行后,在淘金溪界上,张平派人将瞿永茂击毙。
瞿生振怕张平灭九族,遂携带家小逃到沅陵控告张平。1944 年 3 月 14 日,国民党七十四军又派一个连围剿张平,刚到天台山,就被张平手下的一个匪徒打死一个排长,七十四军便扬言要踏平李家洞,剿灭张平。张平见势不妙,跑到古丈县给新任县长陈立谟送鸦片,请他游说七十四军,同时,派人抬两缸鸦片到沅陵“酬劳”,七十四军也以四箱弹药作为回赠,接着收兵回省。后来,有人说七十四军进剿与张家村的向开运、向开国和土墙坡的向丁浩有关,张平又派人将向开国一家五口、向开运一家三口、向丁浩一家三口,以及陈国道等人全部杀害。1944 年 9 月,古丈县爆发了一场以向爱国为首的土家农民反土地陈报运动,一千五百多农民拿着刀枪向李家洞进逼。事变的当天上午,有探子张大旺急匆匆跑进张平的屋报告道:“乡长,不好了,有人攻打我们来了。”
“谁打来了!”张平一惊,慌忙甩掉烟枪,怀里拔出了短枪。
“是仁爱乡、西南乡的农民,他们有好多人哩!”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些泥腿杆子!”张平嘿嘿一笑道:“不怕他们人多,给老子只管阻击!”话音刚落,就听远方传来阵阵枪声。只见上千暴动农民正执着百余支步枪,几百支火枪以及梭镖、大刀,在向李家洞呐喊挺进。原来,这些人都是仁爱乡和西南乡的农民。仁爱乡和西南乡过去叫田王二保,归永顺管辖。当地俗语称:“田王二保,岩多土少。”以前两个保的村民只出夫,不纳粮。这次重新划分乡村,两保划为仁爱乡和西南乡后,地方归古丈乡管辖。新任县长陈立漠要求新划乡一律都要上交钱粮,两乡的人觉得吃了亏。以向天锡为首的农民,遂组织农民成立了反“土地呈报”总指挥部,动员了上千农民,很快把几个丈量土地的编丈员赶走了,接着又将县里派来弹压的保安连击退了。众多农民拿着武器经官坝、草翁、草塘、河蓬到清水坪,直向李家洞冲来,想把张平的武装首先打垮,然后进攻古丈县城。
张平见两乡农军来势迅猛,急忙组织部下飞跑到枫香塘进行阻击。双方交火打了一阵,农军死伤了数十人,张平的两个老弟兄和十多个兵丁也被打死。眼看抵挡不住,张平率部后撤到了干田坳,农军又跟着赶了上来。正在张平感到危急之时,陈立漠派来的保安团突然增援来了。保安团带来了重机枪和迫击炮,一阵猛烈射击,农军队伍招架不住,很快溃散!张平乘机发起反攻,七百多农军被包围枪杀了,另有二百多人被活捉。张平获胜之后仍不解恨,他吩咐七阎王向国万道:“去,给老子选两个俘虏,杀了给死了的弟兄们祭坟。把两人剥了皮,做我的马鞍。”
向国万领旨,遂带了几个刽子手,从捉来的战俘中选出了绰号“陀螺”“胖哥”两名年轻后生,将其衣裤扒掉,然后赤裸绑在树上,再浇些白酒,割心剜肝,祭了坟,再一刀一刀从头到脚剥了皮。两张人皮后来果真制成马鞍,就成了张平的坐垫。
干田坳一仗,张平因镇压农民暴动有功还得到了省地县各级上司的赏识,连省主席薛岳都送来了锦旗,永顺专员还亲到古丈为张平“庆功”。
张平残暴歹毒之极,为什么国民党政府多次派兵清剿都无法消灭他?原因就在张平善用两面手段。一方面他强硬抵抗,另一方面则用鸦片和金钱拉拢。古丈县长陈立谟被他买活之后,张平就更加官运亨通。到了 1944 年 10 月,古丈县成立清乡司令部,身为恶魔土匪的张平,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清乡司令。从此,国民党正规军再未清剿他,而在湘西清剿土匪的总司令傅仲芳,只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追剿瞿伯阶和彭春荣的身上。
自从永顺专署保安副司令赵崇炬在 1942 年 4 月清剿时被烧死之后,瞿伯阶和彭春荣部又频繁活动,不断袭击国民党正规军。消息传到配都重庆,国民军事委员会主席蒋介石坐立不安。一日下午 5 点左右,蒋介石又接到湘鄂川黔边区清剿总指挥傅正芳的电传报告,内称彭叫驴子部约八九千人围攻黄石,将军库的五千箱子弹已劫掠一空。为此,蒋介石感到十分吃惊。进入 1944 年的夏季以来,因为日军大举进犯湖南,军事委员会原拟定的衡阳会战计划已受到重大挫折,衡阳守军以不足 4 个师的兵力,坚守孤城 47 天后,终被日军突破。衡阳不保,广西的失守已经难免。下一步,日军有可能进攻湘西,并沿湘川公路直入四川,进而威胁战时首都重庆。蒋介石意识到,湘西的安危事关重大,而湘西匪患不除,势必会造成更大损害。所以他考虑一番对策后,即拿起笔来给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及湘鄂川黔四省边区清剿总指挥傅仲芳分别拟了一道电令。其文略称:“桑(植)、永(顺)、沅(陵)、大(庸)间彭春荣股匪,希即加紧剿办,迅速歼灭。”
电文拟好后,蒋介石才叫来副官,吩咐立刻发出。当日夜里,接到蒋介石电令的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司孙连仲,又根据蒋介石的指令精神,给湘鄂川黔四省边区各县发了一道悬赏通缉令,文内略称:“兹查湘西桑永沅大间股匪彭春荣等流窜各边境,频频作案,危害甚巨,……各县应遵照上令,严行并村筑寨,详查户口,认清匪源而绝根株。匪若集股逃窜,追剿部队不分境域,猛击穷追,务歼灭之。……凡生擒或击毙梁海卿、吴应侯、王家仁、贾松青者,赏洋壹万元;生擒或击毙潘月樵、宋湘灵者,赏洋两万元;生擒或击毙彭春荣、瞿伯阶者,赏洋十万元。”
湘鄂川黔四省边区清剿总指挥傅仲芳,接到蒋介石的电令和孙连仲的悬赏通缉后,立刻又召集下属团队以上指挥官会议,决定调正规军八十六军三个团、十八师三个团、独立旅一个团、五十五师一个团、一四二师一个团、一四九师一个团,加上江防总队一个大队,湘警第九、第十六两个大队,总计 14 个团的兵力,分驻湘鄂川黔边界几个重点县进行大清剿。
会议开完后,傅仲芳便亲带 3 个团到了永顺县城坐镇指挥。1944 年 10 月至 11 月,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傅仲芳的部队先后在永顺县贺虎溪、七溪和石门县与湖北鹤峰县交界的南北墩,以及永顺县乌龙山等地,与彭春荣部进行了四次激战。前两次激战,双方未分胜负,第三次激战,彭春荣部全歼国民党军四二五团,第四次激战,彭春荣部损失惨重,血战四天四夜后突围出来,部队只剩下一百多人。此时瞿伯阶在龙山八面山亦被八十六军打败。两人各率残部退至桑植八大公山后再次合股,经过一番整顿,重又聚集了一千多人枪,准备再回永顺一带活动。
1946 年 4 月,瞿伯阶和彭春荣率部在陈家河一带冲破国民党一六三师清剿,接着来到了大庸温塘。此前,有算命先生曾给彭叫驴子算过命,劝他不宜多动,因为这一年是狗年,彭叫驴子是属虎的,虎与狗不相容。狗在势头上,虎就要注意,要不就会虎落平川被犬欺。所以,算命先生说,要等过了三、五、九月,才能出头。彭叫驴子半信半疑,瞿伯阶道:“算命先生的话也不一定说得准。再说,现在是四月,出去问题不大。等到了五月,再找个地方去隐蔽吧!”彭叫驴子于是不再犹豫,二人率部来到温塘,有人又说,驴子见温塘,恐怕兆头不好。彭叫驴子不以为然。往前再到麻阳坪,在一油栈吃了早饭。油栈的人说,柯溪云朝坡、包包山、索利包都有人驻守碉堡。瞿伯阶听了,主张攻打碉堡。彭春荣认为都是本地人,打起来老百姓会吃亏,只要说通了,可以过路的。于是,彭春荣带着队伍走在前面。走到离云朝坡碉堡约两三百米,要上袁家垭的时候,碉堡里的枪响了。走在前面的士兵随即请示道:“总指挥!打不打?”
“不要打!我来看看。”彭春荣试图喊话一试。彭叫驴子让队伍停下,作好隐蔽。自己则跑到前面,想观看一下地势。此处是一个朝天坡,约在 300 米开外的坡上,有一处十几栋房屋的寨子,寨上修筑有一个碉堡,刚才的枪声,即是从碉堡里射出。原来这碉堡里驻守着保长向桐山和地主胡子义,这胡子义同彭叫驴子互有过杀子之仇,这些人早就奉命守卡,哪里肯听他的喊话。向桐山清早听说有土匪来过山了,估计是彭叫驴子的队伍,即命手下人守住碉堡,当彭叫驴子的队伍一露头,就下令开枪向山下射击了。那彭叫驴子对此情况毫无所知。他这时站在一个农家菜园的枇杷树下,一只手撑着枇杷树,向山头碉堡内的人喊话道:“喂,你们不要打枪!我们只借道过路,不会打你们……”
话未说完,碉堡里一排密集的子弹射来,彭叫驴子的胸部忽然中了一颗子弹,他一手捂着胸部,口里直骂着:“狗日的,这一炮打得好,这一炮打得好。”说着,头一歪,那只撑树的手无力的滑落下来,整个身躯就栽倒在枇杷树下。
“指挥官,指挥官!”几个侍卫忙上前扶住他,将他迅速背出危险地段,放到了柯溪一栋民房的屋角边。侍卫们紧忙检查他的伤势,发现他的左胸乳部已被击中,鲜血渗满了他胸部。一件白色内衣和蓝色便衣都染成了红色。他的脸渐渐变成了青紫,瞳孔也变色外凸了。
“指挥官,指挥官!”众护卫急切地悲叫着,但彭叫驴子却没了一点气息。
走在后面的瞿伯阶这时跑上来,拉开彭叫驴子的衣服看了看渗血的伤口,口里又叫了几声:“叫驴子,叫驴子!”见彭叫驴子竟无反应,乃知彭叫驴子确已被打死。心中顿时亦泛起无限悲痛。然而,此时他却只强忍着吩咐大家道:“你们莫慌,不要声张!”说罢,叫人拿白布来,将彭叫驴子的尸体裹了,上面再盖了黄油布,然后命人抬走。
大名鼎鼎曾被蒋介石悬赏十万元捉拿的“彭叫驴子”,就这样死在了柯溪地方自卫队士兵的枪口之下。
彭春荣死后,瞿伯阶传令秘不发丧,并当即撤退绕道往龙山方向而去。当日下午暴雨如注,瞿伯阶率部来到赛香山,第二天,来到永顺与龙山交界的正河,方将彭春荣的尸体悄悄掩埋。不久,国民党一六三师陈兰亭部跟踪清剿,到正河挖掘了彭春荣的坟墓,又将其首级割下,挂在来风等地示众。瞿伯阶经此打击,遂又将部队拖往龙山“趴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