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罪女宫里的正义女使者和大天使[1]
作者先生:
我写此信,并不是为了向您表达仰慕之情,而是想对您稀缺的灵感和难以远行的想象力,表示深深的同情。您的散文太过正确,了无惊喜,从这些文字里,读者能读到的仅限于文字本身。
大众往往看不见您的天赋,若您只是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那这封信便是一个良机,好让您闪耀一番。相信我,您无须是个天才,只要用我奉上的所有配料,就能烹调出绝好的故事。想必您要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首先,因为有人告诉了我您的地址。其次,真正值得的作家如今长眠在地下几米深的地方,邮递员可无法到达。
我们先来看看故事发生的地点:科马亚瓜[2]妓院,位于山丘顶上一座高可触星辰的白塔里。妓院下面是座教堂。镇上所有人都会去教堂做弥撒和参加宗教游行,其中,半数的人会去妓院。科马亚瓜就是这样走过每日每夜,乏味得哈欠连连。
当时一名游客总结了那些正经女人的说法,我把它抄写给您,也许有用:
拉美独立了以后,贴身舞蹈盛行,这个地方就开始堕落了。西班牙人统治时,人们跳舞从不有什么接触,松松垮垮,比如法国的小步舞[3]、阿拉贡地区的霍塔舞[4]……
妓院的所有者是堂·伊弟利奥[5]·加洛[6]。女孩们不分昼夜地工作,分秒不休。堂·伊弟利奥就这样压榨她们的青春。她们一旦被榨干,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赶到大街上。作者先生,您惯于说教,众所周知,但我恳求您在这点上不要过多展开,好让卡拉米蒂[7]·简尽早登场。不过说到底,虽然堂·伊弟利奥的姑娘们受到的待遇没法满足她们的所有期望,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在这座破败的城市里,还有其他人像呱呱叫的井底之蛙那样,悲惨地生活着。
卡拉米蒂·简到达的时候,身上带伤,倒在她的马儿撒旦的背上。她来自美国旧西部[8],来时,一路上回荡着阿帕切人[9]的鼓声。她的钻戒在岩壁上反射出光亮,指引她穿过三个国家的高山,可惜,这枚钻戒在第一夜就丢了。除了钻戒,她还有一颗久负盛名的慈母之心,但她杀人下手之狠,也是远近闻名,她还带着动不动就扣发的手枪、一根从不落空的套索和标记过的扑克牌。
妓院的姑娘们瞒着堂·伊弟利奥收留了她。她睡了整整一周,醒来的时候,与他正面相对。
“帽子。”她说。
堂·伊弟利奥可不是什么彬彬有礼之人,这时竟戴了顶斯泰森牌[10]的宽边帽,一直盖到眉毛,把头藏了起来。卡拉米蒂·简取下柯尔特[11]枪的枪套,一颗子弹迅速击飞那顶帽子。
连续的枪击让帽子在空中翻飞,落地时俨然成了个滤网,堂·伊弟利奥发出一声呻吟,卡拉米蒂·简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烟。
“就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待在拉皮德城,”她说,“在那个鬼地方,人们只会互相残杀。”[12]
您是不是觉得,提到柯尔特和斯泰森这样的牌子,纯属多此一举?这我并不意外。但是专业的作家应当明白,一段逼真的故事往往是由这些看来不起眼的细节构建而成的。说到这里,我也顺便提醒一下,您得记住,卡拉米蒂·简用的是斯普林菲尔德[13]的来福枪,而非那些无知者说的温彻斯特[14]步枪。
我们继续说故事。他们打起了扑克,赌注越堆越高,酒瓶里的牙买加甘蔗酒越喝越少,最终,堂·伊弟利奥输了妓院和其他所有财产。这位爱发号施令、冷酷无情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接受了这场惨败。他们加洛家族是守卫世家,相信宿命论,地震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只会坐等房屋倒塌。卡拉米蒂·简给了他一封写给“水牛比尔”马戏团的推荐信。堂·伊弟利奥口袋里没装别的东西,就坐船去了巴黎。到了巴黎后,他在马戏团里插满羽毛,穿红色兽皮,变装成酋长的模样,摆出造型供游客拍照。最终,他因肺炎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