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我读《遇见西湖·遇见爱》
20世纪90年代初期,浙江人民广播电台领导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思想也得到极大的开放。为了增加电台的经济收入,电台各部门的每档节目都实行个人承包制,每年上交台里一定数量的广告经费,人人拉广告。
当年我在电台文艺部文学组,分管长篇小说连播工作,这档节目每年要给电台创收12万元。那时我已年过50岁,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为了完成任务,我求助全国各地的文朋诗友,请他们给我介绍有实力做广告的企业。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四处碰壁。这时,刚参加工作的金影在电台文艺部音乐组主持《浙江新闻联播》后的节目《午间音乐》,得知我遭遇广告赞助困境时,热情地提出,帮我去她的家乡桐乡市郊拉广告。
我记得那是1994年的秋天,金影利用她的轮休时间,同我一起乘公交汽车来到嘉兴桐乡市郊。当时新兴的乡镇企业都在乡村,然而村与村之间却没有平整的公路,也没有汽车相通。金影想法子借了一辆人高马大者才能骑得动的自行车。因我不会骑车,她便让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载着我飞奔在乡间的田埂小路上。经过两天的奔波,终于拉到两个乡镇企业做广告,其中有一家的广告坚持做了半年。
金影的热情帮助,不仅解决了我承包节目拉广告费的燃眉之急,而且为浙江电台的创收做出了贡献,得到台领导的称赞。
根据金影主持音乐节目的表现和工作能力,不久,她又被省电视台招聘去主持节目,成了我小女儿董颖的同事。后来,由于各忙各的事,而且我也提前两年退休,在家整理我的《董培伦爱情诗选》,同金影失去了联系。
岁月如梭,一眨眼,20多年过去了。2020年4月的一天,我喜出望外地接到金影从宁波打来的电话。她向我诉说了这20多年的生活、工作与情感经历,真是百转千回、一言难尽。暂别杭州三年后,她决定回杭定居,并提出想要同我交流诗歌创作的有关问题。
当时,我正忙于编选西子湖诗社专发爱情诗的《湖畔诗刊》,得知她也在写诗,我便向她约稿。第二天她从微信向我发来她的一组爱情诗。我一一拜读后,发现她的诗歌有自己的个性特点,于是邀请她参加我们的西子湖诗社。她表示,近期正在整理个人诗集,打算出版。当时我还以为是玩笑,没太留心。不到一年时间,她的作品得到诗友们的充分认可与欣赏。年后,也就是《遇见西湖·遇见爱》准备出版前,她将整理好的诗稿发给我,征求我的意见。突如其来的“饕餮大餐”,着实像一份新年大礼,令我大吃一惊。
通读全诗,我发现金影的诗歌有如下三个特点。
第一,抒发真情实感,直抵读者心窝。
直抒胸臆,以情动人。这是古今中外诗人在诗歌创作中惯用的重要表情法。在中国古代,有一首汉魏时代流传下来的民歌《上邪》是这样写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一气呵成的小诗,表达了女主人公对天发誓、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感人情怀。其表情法就是直抒胸臆。这一表情的基石,就是建立在真情实感上。
金影不少诗篇就是写她的个人经历,这是个人生命的体验,从心灵深处迸发出的真情实感,是有感而发。像短诗《穿越》《网梦》《也许》《如果》等,都是直抒胸臆的较好诗作。在《如果》一诗中,作者对爱的表白,没有过多的修饰词语,只有质朴无华的诗语,却把心中的挚爱和盘托出,如涌流的江河、拍岸的浪涛,直抵读者心窝。
在《我要与你相见》一诗中,主人公以直抒胸臆的手法,表达了急于会见心上人的迫切心情。全诗三小节,每节六行,一共18句,可谓短小精悍。但是,其感情的表达却似高山飞瀑,飞流直下,具有摇撼人心的力量。最后一小节这样写道:“趁七夕到来之前/我要与你相见/即使跨过九江八河/即使翻越千岭万山/我也要扑进你的怀抱/因为相见胜过说爱千遍。”
第二,在抒情中寓理,给人以哲理的启迪。
“唐诗重情,略显轻浅;宋诗重礼,味同嚼蜡。情中寓理,方为上品。”
不知金影是否深谙此道,但在她的一些诗作中,有意或无意地显露出哲理的意味,给人以哲理的思考与启迪。且不说诗集中那些短小、精练的生活经验的总结与智慧的结晶“金影悟语”,就诗集中的不少诗篇,也是情中寓理的生动写照。请看《以宠爱之名》一诗,开头就劈门见山:“旅行/在乎沿途的风景/更在乎同行的人/不然/再好的目的地/再好的风景/都不解/看风景的人。”
再如《灵隐修佛》《叩仙》《夜》《恋人》等诗篇,在抒情中透露出或浓或淡的哲理意味。而在《有时候》这首诗中,作者以绕口令的方式,运用“过去进行时、现在进行时、将来进行时”三个时态,叨念着“那时候”“有时候”“这时候”,探讨了男女之间,从一见钟情时“你忘却了你,我忘却了我”,婚恋时“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再到一拍两散、各自相安后“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的情爱过程,深含人生哲理。
第三,具有古典诗词韵味,读来如行云流水。
一位诗作者文化素养的高低,特别是古典诗词的修养水平,决定了他在诗路上能走多远。传承古典诗词的素质是多方面的。传承其中的韵律美,就是一个不可缺失的重要方面。
韵律美就是音乐美。古人云:“韵是一扇门,分开诗与文。”押韵的是诗,不押韵的是文。从形式上讲,韵就是诗与散文的分水岭。当然,押韵的不一定是“诗”,但诗,必须押韵!百年以来的新诗,也叫自由诗,对于要不要押韵一直争论不休。有人以艾青在20世纪30年代曾提倡过“诗的散文美”一文为根据,让口水化、散文化在新诗坛上大行其道,让诗的形式遭到彻底的破坏。殊不知,艾青晚年写的诗也大致押韵,回归了古典诗词的优良传统。
更有甚者,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一些刚刚起步写新诗的青年人,竟大言不惭地互相推广写现代汉语诗歌的诀窍:“我们写现代汉语诗,就是以翻译诗的言说形式,作为学习模仿的典范。”他们哪里知道,欧美诗歌古往今来都是押韵的。一些翻译家,只能翻译一首诗的大体意思,而很少考虑韵律。我们一些天真的“受骗上当者”,至今不悟,依然在写翻译诗一样的现代汉语诗,把新诗引向低谷。真是可悲可叹!
所幸,金影的诗歌创作,没有沾染上这些诟病与恶习。她一直坚持走自己认准的路,传承古典诗词的韵律美,让自己的诗歌大体押韵,读来如行云流水。
具有这一特点的诗篇,除了我在前面提到的数首之外,在此,我想只要举一首《弹罢钢琴》的短诗,就足以证明金影的诗传承了古典诗词的韵味,给读者带来阅读的美感——“弹罢钢琴独上楼/思绪零落散一地闲愁/远虑近忧秋尽离人薄凉透/唯见庭前青松枝一对蝉壳空留/分明黄花碧叶青末了/更堪东风不留西风更著愁/凝眸易来难去无端上心头”,“不禁有情当落日无心怎熔金/高山流水遇知音不敌/一语惊醒桃花梦凤凰枝头悔薄情/梦猝醒咸泉扑簌泪分明/尔今言已尽青黄不接覆空径”,“轻声叹惊风木叶终伤别/心路远欲话难多情自古情多偏/意和念之间/西风吹面自成寒/寻思起清泪收微抬头月如钩”。真是“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也是金影崇尚的、最肺腑的诗观。
金影酷爱音乐,借弹奏钢琴抒发情感也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弹罢钢琴”之前,到底弹奏了什么曲目,是《女儿情》还是《化蝶》?我们不得而知,但从这首诗的文本来看,其中包含着深刻的含义。这首用意识流手法写成的小诗,抒发了作者在爱情生活中的无奈困境和极其复杂的远虑近忧的心理活动。此诗是抒情的,也是寓理的,更是具有古典诗词韵味的。读后,我们不仅看到主人公既纠结又忧伤的情怀与孤寂的背影,而且仿佛能看到李后主李煜和李清照的身影。
金影已过不惑之年,正逢人生的鼎盛时期。这也正是一位诗人创作的黄金时期。我衷心地希望金影不负人生的青春韵华,精进修行,厚积薄发,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我期待着……
董培伦
中国诗歌学会理事、西子湖诗社社长
2021年5月25日上午11时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