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时期的葬礼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约翰福音》十二章二十四节
一
2003年春,风干气燥,非典肆虐。姥姥家和舅舅家同院不同屋,舅妈往我家打电话,告诉母亲:“老太太又想你和二姐夫了,这两天念叨你们怎么不来看她。”
母亲放下电话,觉得奇怪。明明上周末刚去看过姥姥,带了蒸饺和排骨,她照例祷告,感谢神的大能,还问该先吃哪样儿。母亲告诉她饺子赶紧趁热吃,排骨留着明天炒一炒也很香。莫非姥姥这么快就吃完了?母亲心里嘀咕着,让父亲去买两斤鲫鱼,打算再添上黄豆和干辣椒,跟大酱一起炖了,这可是姥姥最喜欢的满族人炖法。
父亲戴上口罩,骑自行车去了菜市场。路上风大,空气中滚动着尘土与病毒。行人步履匆匆,口罩能遮住脸上的表情,但遮不住心里的不安与躁动。
那天市场上只有谭老歪家卖鲫鱼,一大早打的,本指望趁鲜卖个好价,却因他没戴口罩,无人问津。到了黄昏那鱼就不新鲜了,在大盆里吐着绝望的白沫。父亲犹豫要不要买,谭老歪恼了,说两条破逼鱼,要买就买,不买就滚,一个老爷们儿咋恁磨叽?
因为一场不合时宜的风寒感冒,父亲被单位隔离了一个礼拜,心里正郁闷着,就回了几句。谭老歪大怒,竟要动手。卖鱼不比杀猪,谭老歪没有像样的家伙,只有一把刮鱼鳞的铁挠子,没头没脑抡起来,父亲用手臂去挡,立刻挂了彩。菜市场本来因为非典死气沉沉,这下炸了锅,买菜和卖菜的都凑过来,齐刷刷挤满了白口罩。可这是疫情期间,公共场所禁止闲杂人员汇聚往来,当下过来两个穿制服的,散开看热闹的,拉开动手的,一番公了兼私了,谭老歪被罚款,父亲推自行车回家,结果家里大门没锁,母亲亦不在,写字台上留了纸条:“我妈不行了,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