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平兴寺的遐思
站在对岸的山间小路上,回望着这座令我魂牵梦萦的寺院——平兴寺,我不禁泪如泉涌,犹如流浪多年的游子见到故乡那一刹那,心中充满着感动。
两座小山如两只手将它轻轻地环抱住,它就如婴儿一般,在母亲的怀抱中静静地仰躺着。一条涓涓小溪轻轻地为它哼着催眠曲,缓缓地流向远方。远处群山层叠,隐约可见;青竹翠林,给这座小寺带来清净离尘的胜境。它很小,其中只有一座大雄宝殿依山而立,围着大殿的两旁及前面建有僧房三幢。大殿巍峨雄伟,透出古老佛法的庄严与凝重;僧房是现代民房建筑,外面涂着黄色的油漆,映现出佛法的活泼与适应时代的特征。佛法就是这样,古老而又适应时代,庄严而又不缺活泼,凝重而又不失生命力。这一切都在这座小寺院中完美地呈现出来。
晨雾缭绕,群山还在黎明的梦乡中静静地卧着时,山寺的钟声已悠悠地传出,响彻群山幽谷,惊起林间飞鸟。它们呼啦啦地拍着翅膀掠过山寺的上空,飞向远方。于是,一切都动起来了!许多房间的小窗都露出晕黄的灯光,给黎明的山谷带来几分神秘。紧接着,那如海潮汹涌的诵咒声、抑扬顿挫的梵音颂呗和断断续续传出的木鱼声,穿过晨雾的幕幔,英英相杂,绵绵成韵。万物未动之时,僧人的祈祷声已先响起:愿国泰民安,世界和平;佛日增辉,法轮常转!
沿着那条山间小路走去,身后的平兴寺被群林遮挡得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几点颜色。而眼前出现一大片茶园。那绿油油的茶树被僧人们修剪得整整齐齐,仿佛一排排绿色的士兵在接受检阅。平兴寺还有几亩水稻田。最多的是地瓜园,听老和尚说,最多时可年产六千公斤的干地瓜丝。因为平兴寺在“文化大革命”时是僧人接受改造的农场,所以老和尚们便在周围植树种竹,开垦土地。古老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遗风在这里很好地得到发扬。
早饭后,你可以看到许多僧人纷纷拿起扫把,各自扫着寺院的每一个角落,愿寺院清净离尘,更愿扫除心中的尘埃。这时,你如果走到山岗上,眺望着苍茫的大海,就能看见一轮朝阳正在冉冉地升起,山下小镇炊烟袅袅,晨雾如白纱缠绕在山间,久久不散。在晨雾中,隐隐约约传来机器的发动声,很难想象,人世间的烦嚣是在如此静谧的清晨中动起来的。盘山公路上努力往上爬的车辆,令人感到人世间的悲哀:辛辛苦苦为了谁?烦烦恼恼又是为了谁呢?在悲哀中,恍惚有脱尘离世之感。
夕阳西下,当太阳将那余晖遍洒大地时,你可以发现寺院里突然人多起来了。那黄色的小公路及灰白色的石路上,有许多僧人在散步。有的两三人一群轻轻地细语,谈论着佛法,交换各自的修学体会;有的则手持佛珠独自漫步,那悠然自得的神态,令人感到离俗的气质;最令人感到可爱的,是那几个年轻的小和尚,他们在与那只看守寺院的狗玩耍,惹得那狗“汪汪”直叫。山林中传来小鸟归家的呼唤,凉风阵阵掠过。这一切犹如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深山小寺的夜,那是真正的夜。僧人晚课后,那如风、如雨、如雷的鼓声震落白昼那一点光亮,夜幕便悄悄地降临。有月的晚上,月明风清;无月的晚上,沉寂寥旷。无论是有月还是无月,小寺永远显得那么静谧。一切白昼的尘嚣都沉静了,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灵,这是用功修学的最佳时间。从淡淡的灯光中可以看到,有人在伏案疾读,有人在礼佛拜忏;有人则索性关掉电灯,燃起心中的光明,孤身静坐。夜空下的山寺,充满着宁静与安详。
平兴寺虽然带点子孙寺院的色彩,但实为十方寺院。这里云集着全国十几个省市的僧青年,他们在一位中年法师的指导下,专研戒律,弘扬南山律宗,在修持上则以净土为归。佛法传至今日,戒纲衰颓,佛教的自身建设有待进一步提高。当佛教大德们大声疾呼振兴佛教时,这位中年法师早已悄悄行动。他从佛教的最根本处——戒律入手,创造一种学戒、持戒的条件,让一代僧青年有安心立命之处。佛法的感应是不可思议的。首先,只有三五个人住下来,之后渐渐地增多,至今则有二三十人。他们学习佛陀制定的金科玉律,了解原始佛教的生活,并将所学付于生活实践之中。他们用钵吃饭,半月诵戒,结夏安居,过午不食。最难得的是他们能持金银戒,这对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无疑是一个提醒。他们穿着佛陀时代那样的黄色袒肩袈裟,如黄色的吉祥云,在寺院内外飘荡。
当人们对佛教感到失望时,是否能从这座小寺里看到一点希望;当佛教界提出加强自身建设时,是否能从那些僧青年的身上找到入手处;当人们只埋怨佛教的衰败而不愿多做一点时,是否应该学学那位中年法师,悄悄地为佛教做点事情?无论是在家佛教徒,还是出家佛教徒,对于佛教的兴亡,每一位佛教徒都有责任。
平兴寺,这座曾经孕育我法身慧命的寺院,正在向世人宣示佛法的庄严与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