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包一个!” (代序)
求学这么多年,治学这么多年,我总结自己的长处,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比较善于学习,具体表现就是知道自己的短处。学习是研究的基础。譬如,我不会不通读《史记》,就跟在柯马丁(Martin Kern)大人屁股后边鹦鹉学舌,也不会没读过两《唐书》,便大肆讴歌陈寅恪的《读书札记一集》。最近逐字逐句通读了《史记》,发现至多能够读懂60%,读列传部分总体上觉得容易一些,可是面对《扁鹊仓公列传》又傻了眼。料想柯大人读《史记》的能力不会比我更强吧。大概在三四年前,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曾经分别就读书问题,请教过五位学者,我提出的问题是:哪些书对你影响最大?能否给我开个书目?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或以电邮或以口头的方式回答了我的问题。
金惠敏教授开的书目有10部书:
(1)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两卷本)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
(3)康德:《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庞景仁译
(4)黑格尔:《美学》第1卷,朱光潜译
(5)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
(6)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篇,也有单行本),孙周兴译
(7)沃·伊瑟尔:《阅读行为》,金惠敏等译
(8)德里达:《论文字学》,汪堂家译
(9)斯图亚特·霍尔:《编码/解码》(篇)
(10)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
书目后他特别提醒:“注意:如果做研究,必须读原文。”
我对蒋寅教授说,给我开书目,不要开古典文学方面的,于是他发来了这样一份目录:
(1)卡西尔《人论》
(2)屠格涅夫《爱之路》
(3)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
(4)韦勒克《近代文学批评史》
(5)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
(6)马克·吐温《幽默随笔选》
(7)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
(8)金庸《神雕侠侣》
(9)《希腊罗马神话传说》
(10)丹纳《艺术哲学》
也是10部。
李建军教授开的书目,规模最大,可能是我未给限额、未限定范围的缘故,不过也好,这对研究这位我国文坛上的杰出批评家很有帮助,我一直想写一篇论文,题目是《论李建军》。他的这份书目分为“中国作品”和“外国作品”两部分,前者包括:
(1)《四书集注》
(2)《史记》
(3)《世说新语》
(4)《读杜心解》
(5)《呻吟语》
(6)《红楼梦》
(7)《鲁迅全集》(1—16卷)
(8)《胡适全集》(1—44卷)
(9)《创业史》
(10)《汪曾祺全集》
(11)《路遥全集》
有11部。后者包括:
(12)《理想国》
(13)《诗学》(亚里斯多得)
(14)《莎士比亚全集》(1—11卷)
(15)《列夫托尔斯泰文集》(1—11卷)
(16)《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1—22卷)
(17)《契科夫小说全集》(1—10卷)
(18)《雨果文集》(1—12卷)
(19)《别林斯基选集》(1—6卷)
(20)《巴赫金全集》(1—6卷)
(21)《生存与命运》(格罗斯曼)
(22)《静静的顿河》
(23)《变形记》(卡夫卡)
(24)《小说修辞学》
有13部。总计24部。
叶舒宪教授是当面告诉我的,最少,只有两部: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8卷本,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2)《世界:一部历史》(菲利普·费尔南德兹-阿迈斯托著)
还有另一位学者,当我面说出了《庄子》和柏拉图的《忏悔录》,这里就不提他的名字了。此人很有趣,记得当时他说:“老范,你问完我,是不是就去问他?”他指了指从走廊里刚刚走过去的一位所里的领导同志。我这人有时心眼小,故隐其名,不予表彰。
内子有一次讲她一位同事的趣事给我听,大致说有一次那人去日本,看见一位雅人买了一个很好看的钟,他对店家说:“再包一个!”这人缺乏独立的品味,但是很聪明,受到雅人的肯定和嘲笑。后来我请这“再包一个”的哥们儿到某出版社要一套《余英时文集》,他很快要来了,并且告诉内子:“我顺便多要了一套,子烨要的书肯定值得收藏。”我对内子说:“这是不是‘再包一个’的意思?”内子大笑。
其实,我请以上各位学者开列书目,不是故意装小学生,以获取好感,更不会以此讨好某某领导,让对方高兴,究其实,不过是“再包一个”的心理在起作用而已。这些学者水平都很高,造诣都很深,研究一下他们读的书,肯定比自己东看西翻的要好多了,特别是在理论方面,一向是我的短板。
希望您随我“再包一个”。
2017年3月18日于京城啸史主人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