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爱是你我

爱是你我 作者:王玉祥


1 爱是你我

引 子

上苍造人,白天为阳,夜晚为阴。遣其下凡既是男女。月老红绳,男女缚之,遂成夫妻。

莺莺痴情、许仙借伞、相如有意、文君睨琴,千古佳话,流传至今。爱情,是文学创作的永恒话题。

一个朋友写了一首《老爸老妈钻婚赋》,讲述了父母相识、相恋、相扶、相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六十年。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爱情的地久天长。我感慨万千。

老爸当年,城市支边。传道解惑,乡村教员;

日子熬煎,形只影单。上无片瓦,下无垅田;

老母慧眼,眉目情传。红线相牵,美满姻缘;

草房两间,半亩菜园。两颗白杨,种在门前;

丈夫上班,妻子种田。夫唱妇随,苦辣酸甜;

老爸单传,心存忧患。多子多福,接二连三;

柴米油盐,处处花钱。持家有道,克勤克俭;

皱纹满脸,腰背压弯。相濡以沫,无悔无怨;

再苦再难,目标不变。鲤跃龙门,当地美谈;

命运多舛,磕磕绊绊。初心不改,爱心依然;

粗茶淡饭,简简单单。儿孙满堂,正道人间;

夫妻之道,平平淡淡。饮食男女,老来为伴;

五十为金,六十为钻。只羡鸳鸯,不慕神仙;

子孝孙贤,家风代传。耄耋老人,健康百年!

钻婚,想都不敢想。金婚,也是一种奢望。我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我的现实情况在那摆着那。第一次婚姻,早早就结束了;第二次婚姻,夭折了;第三次婚姻,还在路上。

1

20 世纪 80 年代末,山城湘西市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要举办“湘西市首届歌手大赛”。石破天惊!湘西市是个山城,地处偏远。改革开放春风在这里刚刚吹动起一点涟漪,人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后文革时代。这些在深圳、广州再平常不过的文化活动,却成了小城人的焦点,成了市民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更出乎大家预料的是,金奖获得者竟然是一个 19 岁的中学生!

什么来头?

她爸是军分区司令员。

人们若有所思:难怪……

2

我就是那个获奖的高三学生。但我获奖和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爸爸根本就不知道我参加比赛。电视台播放颁奖实况时,爸爸还喊我:“媛媛,快看,电视上获金奖的选手,长得和你挺像的。”爸爸正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听获奖歌手的名字。

我含糊其辞:“是有点像。”

家里人知道我获奖真相,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3

我小名叫“小六儿”。顾名思义,我在家排行老六,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他们比我大很多,我上初中的时候,最小的三姐都快大学毕业了。其他人早都当兵,或参加工作了。

爸爸到军区工作前,一直在野战部队,对前边的 5 个子女疏于照顾。现在有时间和我朝夕相处,就把对子女全部的爱,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视我为掌上明珠,娇惯得不得了。哥哥、姐姐打趣老爸,说把小女儿当孙女养。老爸理直气壮:“谁让你们一个个都不在我身边呢?”

在军区大院,说起我大名彭媛媛,可能有人不知道。但提起“小六儿”,那可是“臭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来挺俊俏的一个女孩子,但整天把自己弄得和泥猴一样。比男孩子还淘气,进出军区大院,放着大门不好好走,总是爬墙进出。平时,也净干一些讨猫狗嫌的事。有一次,爸爸去省军区开会,我到军区小车班找爸爸的司机小张叔叔,让他带我出去玩。去的时候,小张叔叔正在打瞌睡,车钥匙就放在桌子上。我拿着车钥匙,悄悄溜出来。我打开车门,回忆了一遍平时看小张叔叔开车的流程,踩离合、打火、挂一挡、放手刹、半联动、起步、走!嘿,还真开走了。我正在高兴,院墙横在前面。我第一次开车,还不会减速转弯,一着急,错把油门当刹车,轰的一声,撞在墙上。保险杠撞弯了,水箱撞漏了。万幸的是,人没事。妈妈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但最后还是从家里拿钱,让修理厂连夜加班,在爸爸回来前,把车修好。

我最出格的事,是在初中放暑假,把爸爸的手枪偷出来,和同学跑到山上去打鸟。两个弹夹都打完了,也没打到一根鸟毛。山里人听到枪声不断,就报了警。警察把我们连人带枪带到派出所。一查,是军分区司令员的枪。偷枪打鸟,纯属小孩好奇、瞎胡闹。说犯罪,谈不上。但偷枪毕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必须严肃处理。派出所民警很为难,最后经请示分局同意,交给军分区处理。为此,爸爸在军分区党委会上作了深刻的检讨,并通报全军分区。我也被关了 5 天禁闭,罚一个月没零钱花。

没零钱,我不怕,找哥哥、姐姐要。5 天关在家里不让出去,可把我憋坏了。

我还经常做一件妈妈最反对的事,就是和一帮男孩子跑到野湖、野河去游泳。我本来挺白净的,现在的肤色,和“中国好声音”里的少数民族歌手吉克俊逸一样,小麦色。

4

上了高中,我收敛了很多。不再同那帮野小子厮混在一起。这时,我迷上了唱歌。我天生一副好嗓子,可以模仿很多女歌手,尤其是邓丽君,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二姐、二姐夫都在广州军区当兵。二姐夫在广州军区后勤部工作,属于手眼通天人物。二姐夫送给我 16 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台日本“三洋”牌录放机。我是湘西市的第一个拥有进口录放机的人。

20 世纪 80 年代末,广州是中国流行音乐最活跃的地区之一。二姐知道我爱唱歌,总是能让二姐夫帮我搞到最流行、最时尚的新歌录音带。

我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放在练歌上。也拜了专业老师,学习识谱、乐理、发声技巧等,了解什么是音准、音色、音域。说来奇怪,学习文化课,无论怎么努力,都学不好。但有关音乐方面的知识,我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

一个小小的收录机,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我就每天放学后,把书包藏起来,跑到练歌房去练歌。父母看我每天那么晚回家,还以为我备战高考呢,每天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补脑。真是受之有愧!

5

我在练歌房一开嗓,别人都不敢唱了。经常成为我个人演唱会了。开始,我像打了鸡血一样,乐此不疲。但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意思了。我渴望一个更大的舞台。

听说举办“湘西市首届歌手大赛”,我高兴坏了。兴冲冲地跑到市文化馆报名。我去的时候,当天初选已经结束,评委们正在散去,伴奏老师也在收琴。我央求老师帮我伴奏,让我试一下。老师人不错,没走,帮我伴奏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

评委们刚走到门口,有邓丽君的歌声传出,开始还以为是原版录音带。回头一看,是个小姑娘在唱。评委们大吃一惊,湘西市还有如此人物?评委们不约而同地回到评委席。评委点了几首邓丽君和别的女歌手的歌,我也很轻松地完成了。

评委们又考问了我一些基本乐理知识,我也对答如流。当然,这些已经超出初选歌手的范围。只不过是评委们已达成共识:这个小姑娘是这次大赛的一匹黑马。因此,想多了解一下歌手。

我一路过关斩将,最终,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

6

一夜成名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高考,自然是名落孙山。

爸爸、妈妈对我不好好学习,跑到练歌房唱歌和参加歌手大赛的行为,十分恼火。两口子第一次联手批斗我。爸爸的态度很明确,当歌星,想都不要想!只有两条路可走:复读,考大学,再不就去当兵。

提起学习我就头疼,这辈子看来是和大学无缘了。当兵,我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令青年人向往的部队生活,对我没一点吸引力。再说,我也吃不了那个苦。最后,我选择了投奔爱情。

7

我的男朋友叫高寒,是这次歌手大赛认识的。高寒是我师兄,高我两届。高寒在校时是校篮球队队长,高高的个子,天生一头卷发。长着一双猫一样的睐睐眼,平时看着好像总是在微笑。高寒在学校时我就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这次歌手大赛巧遇,我们自然比别人走得近些。

高寒也没考上大学,毕业后在家里开的家具厂给他爸爸当助手。高寒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平时总是有一帮兄弟围着他。参加初赛那天,顶数他的排场最大,几十个兄弟助威。结果,第一轮就刷下来了。高寒也不在乎。转过头,一心一意当我的粉丝和护花使者。复赛、半决赛、决赛,每次比赛,都是高寒接送我,陪伴我。我获奖,也有他一份功劳。

获金奖,我和高寒都很激动。我从领奖台上下来,高寒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好多。

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高寒,一天不见心里都空得慌。高寒也离不开我了,每天都来接我放学。高寒骑着一辆日本进口大摩托车,车把上系着皮穗穗,跑起来非常拉风。我每天都在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呼啸而去。同学们苦读寒窗的时候,我正在享受着爱情的甜蜜。高中一毕业,我既不想复习高考,也不想去当兵,而是一门心思想和高寒结婚。

8

爸爸雷霆震怒:“小小年纪不干正事就知道瞎胡闹。就是真嫁人,也要找一个靠谱的,那小子就是公子哥。再提结婚,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明天就把你捆起来送到新兵营去!”

我从来没看到爸爸生那么大的气,吓得一溜烟跑到广州二姐家躲了起来。

一天深夜,爸爸的电话打到二姐家。二姐刚同爸爸说了几句话,眼泪就下来了,然后让我接电话。我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传来爸爸哽咽的声音:“媛媛,你妈快不行了。”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和二姐、二姐夫连夜开车往家赶。

妈妈的骤然离世,对爸爸是个重创。爸爸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爸爸万念俱灰,每天对照妈妈的遗像发呆,再也没有心思管我的事了。

9

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犟种。当初,寻死觅活地要和高寒结婚,一半是热恋中的年轻人头脑发热,初恋时不懂爱情,只想天天腻在一起;另一半是因为父母的反对,自己有一种为伟大的爱情献身的崇高感。自己都被这种假象所感动、迷惑。

妈妈去世,爸爸衰老,让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成年人了。不应该再像小孩一样,整天任性、胡闹。我反问自己:“难道你真的满足一辈子做家庭妇女,当黄脸婆?”答案是否定的。

与高寒真的谈情说爱了,我发觉高寒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就是个公子哥。高寒上面 4 个姐姐,他们家就他一个男孩,全家人都宠着他。二十多岁了,既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又不参加自家家具厂的管理经营。一天只知道骑着摩托车玩潇洒。他也不是什么富二代,他家的日子只不过比一般工薪阶层好一点。这样的男人托付终身,是有点不靠谱。我有点后悔了。

10

市青少年宫招工,我报名参加。我毕竟是省重点中学毕业的,考大学差点,招工考试,那还是绰绰有余。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具体工作是负责少儿音乐培训。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当老师,绝对不是教小孩唱几首歌那么简单。没经过专业培训,还是难以胜任的。我报考了湘西市教育学院音乐教育函授大专班,开始了如饥似渴地学习。

又上班,又上学,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更别说结婚了。我已开始讨厌高寒的游手好闲了。我尽量躲着高寒。他每次约我,都以没时间为借口推掉了。我想冷处理,让高寒知难而退。

高寒快疯了,到单位、家里、教育学院找我。人也廋了十多斤,让人看着心疼。高寒知道我嫌他不上进,就一咬牙,远离了那些酒肉朋友,也报了教育学院经济管理函授大专班,和我一起上课,一起放学。颇有点妇唱夫随的意思。

看到高寒为了我,浪子回头,我还是有些感动。唉,现在哪个青年人不贪玩?高寒是我的初恋,小伙子一表人才,一直真心实意对我,结婚也是我亲口答应的,分手的话实在说不口。看来,这贼船是下不来了。

婚礼办得很隆重,老爸为小女儿下了血本,动用自己关系,组成豪华车队,送女儿风风光光出嫁(当时还没有八项规定)。

11

高寒婚后不久,就恢复了他的浪子本色。过日子,一点都不着调。对我也不再高接远送、低眉顺眼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婆又不是观音菩萨,还得天天供着。”

函授大专班读了一半也不读了。也不愿意经营家具厂赚辛苦钱。和朋友开了一个贸易公司,说是做赚大钱的生意。结果,钱全扔在了酒桌上了。经常喝到后半夜,才醉醺醺回来。酒气熏天,澡也不洗,一头扎在床上,鼾声如雷。吵得我无法入睡,第二天一副熊猫眼去上班。就是在我怀孕期间,照样天天出去喝酒、应酬,把我扔到家里。

我这个后悔呀!我不是一个挺敢作敢为的人吗?怎么在和高寒分手这件事上,就不能快刀斩乱麻呢?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

老高家,三代单传,做梦都想要男孩。我生了个女儿,他们家人嘴上没说什么,孙女也照料得很好,但还是表现出深深的失望。其实,他们也不是不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但他们宁愿相信是我的地不行,不是高寒的种不对。

嘿,我这暴脾气!我堂堂司令员的千金、市青少年宫培训部主任,忍了高寒,还有忍你们全家?岂有此理!我下定决心:离婚。

12

高寒死活不同意离婚。痛哭流涕地求我,表示要痛改前非,踏踏实实地和我过日子。我相信高寒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我也知道高寒是无法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过几天,就会故态重萌。

不同意离婚,我就分居,带着孩子回到了父亲家。从小带我的阿姨身体还很硬朗,还能帮我带孩子。父亲也从失去妈妈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生气。外孙女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充满了欢乐。

高寒天天找我。军区大院门岗有交代,他进不去。就在大门口堵我。他前门堵,我走后门。他两门全堵,我就爬墙,那可是我的强项。

高寒看我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就要求见面谈清楚。我说我只要孩子,其他什么我都不要。高寒态度更坚决:孩子归他,否则离婚免谈。我一想,孩子姓高,离婚又是我提出来的,如果在这件事上纠缠,这婚就离不成了。反正什么时候我都是她妈,就同意了。

13

我与高寒离婚一个月后,爸爸退休,住进了干休所。阿姨走了,勤务员撤了,一栋小楼,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真有点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涕下”之感。我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灯打开,制造一个热闹的假象,欺骗自己。我从这个屋,走到那个屋。楼上、楼下走个遍。走累了,就和二姐煲电话粥。

二姐很担忧我的现状,就劝我到她那散散心。恰好,这时高寒又吵着要和我复婚,我正不胜其烦呐。就听了二姐的话,去了广州。

二姐领我广州、深圳转了一圈。劝我:“妈妈走了,爸爸进了干休所,你和高寒也离婚了,一个人窝在湘西那个小地方也没啥意思,干脆来广州算了,二姐也好照顾你。”

我不喜欢广州,广州人很排外,用轻蔑的口气地把韶关以北的人都称之为“北佬”、“北姑”,典型的小南蛮子嘴脸!我喜欢深圳,深圳搞五湖四海,“来了就是深圳人”。是一个充满活力和激情的城市。二姐说:“深圳也行,反正离广州也不远。我们在那也有不少朋友,可以照顾你。”

14

二姐夫送我去深圳,把我介绍给他的一个叫阿水的朋友。二姐夫让我喊他水哥。水哥是“香江集团”副董事长,“香江集团”支柱产业———“香江大酒店”董事长、总经理。水哥是当地人,当过兵,原来是二姐夫手底下的食堂管理员。二姐夫觉得小伙子不错,就推荐他上了军校。正连职转业。

见到二姐夫,水哥有点小激动,双手抱拳:“老首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请、请、请!”把我们让到他阔大、奢华的总经理办公室。

二姐夫说明来意,水哥爽快答应:“洒洒水啦,想去集团哪个部门,我安排。小妹要不嫌弃香江大酒楼,只要不是我总经理宝座,其他岗位随便挑。”

二姐夫:“不用那么费事,小妹只想唱歌。”

水哥:“那还不简单,咱自家的‘香江夜总会’,在深圳也是数一数二的”。摁通话器,通知秘书:“把媛媛带到夜总会去见郑总。”然后转过头对二姐夫说:“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今天我请您喝路易十三。”

夜总会艺术总监郑一凡知道我是水哥的路子,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笑脸相迎。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凡是走后门的,基本都是没本事的,但又惹不起。郑总小心翼翼地:“媛媛小姐,我知道您是水哥介绍来的,但咱按规矩还是要考核一下的。”

我说:“没问题,按规矩办。”

我一开口,技惊四座,音准自必不说,音色甜美,音域宽广,表现力超强,天生的歌后呀。更让郑总想不到的是,我粤语歌、闽南歌(台湾歌曲)也能唱得那么好。

郑总像盗墓贼挖到宝一样,激动的打电话:“水哥,咱们挖到宝啦!”

水哥:“什么情况?”

听了郑总的介绍,水哥也很兴奋。因为他和郑总都碍于二姐夫的面子,给我一个差事。水哥最初听说我是青少年宫搞少儿培训的,以为我就会唱两首儿歌。后来二姐夫介绍我在中学时就获得金奖,还以为是中学生唱歌比赛呢,也没放在心上。冲着二姐夫的面子,就是养,也得像大爷一样伺候着。

郑总原来是广州音乐学院教授,他老人家一向以严苛、不近人情著称。能入他老人家法眼的,“香江夜总会”开业这么久,我是第一人。水哥紧紧握着二姐夫的手,连声说:“谢谢呀!来,都在酒里,喝!”

水哥马上指示郑总制作大型海报:“湘西夜莺,唱响鹏城。”从那一天开始,我登上深圳夜总会的舞台。

郑教授觉得我是一块璞玉,对我精心雕琢,用音乐学院的教程训练我。两年后,我的专业水准已经达到音乐学院本科生的水平。

15

我很快就成了“香江夜总会”的一姐。这除了水哥的背景、郑教授培养外,最主要的还有我的仗义和豪气。我成了“香江夜总会”副总经理后,我就绝不允许所谓的腕欺负无名之辈;不允许老员工欺负新员工。凡事讲究公平、公正。为此,我被深圳歌舞厅行业管理协会评为“最佳女歌手”。

我开始走出“香江夜总会”这个小圈子。报名参加了深圳市团市委主办的“荔枝杯”青年歌手大赛。

水哥报请董事会批准,香江集团出资 100 万元赞助“荔枝杯”大赛,力推我当冠军。我态度很明确:如果让我这样参赛,我坚决不参加。

我和水哥推心置腹:“你要相信你妹妹的实力!再说,‘荔枝杯’只评十大歌手,不排名次,哪有什么冠军哪?”

水哥:“那董事会已经把这笔钱批出来了,我总不能一个人把它吃了、喝了。”

“那你把它捐给‘希望工程’。”

不久,中国青少年基金会“希望工程”项目就收到“香江集团”的100 万元的捐款。

参加决赛那天,水哥带领 100 多人的团队给我助威。获奖后,《深圳特区报》有一个记者挖到我在中学时就获得过“湘西市首届青年歌手大赛”金奖的猛料,就以“湘西夜莺,唱响鹏城”为标题,在报纸上发了一个专访,我在深圳露脸了。

集团高兴,组织大家到大梅沙开庆功会。庆功会前,又安排了一项游泳比赛助兴。比赛是公司团委组织的,30 岁以下人参加。但年近 40 岁的水哥仗着自己海边长大,又经过部队专业训练,就来个率先垂范,参加青年人的比赛。水哥的壮举,赢得了青年人的阵阵欢呼。我心中隐隐不安,但看到大家高兴劲儿,也不好劝阻。只能加倍留意比赛状况。

比赛开始,水哥还不错。但折返后,水哥就有些力气不支了。忽然,水哥两手在水上乱扑腾。我知道水哥抽筋了。一个猛子扎过去,托起水哥向岸边游。

水哥是抽筋,不像溺水人,双手抓住什么东西就不放,死死纠缠。他神智很清楚,配合救助。所以,我很快就把他拖上岸了。

16

庆功会上,水哥称我为救命恩人,连敬我三杯。又挨桌敬酒。很快就喝高了。水哥向大家爆料:“你们知不知道,彭媛媛,司令员的女儿,她可不是一般人。”说完,轰然倒下。

我最怕别人说我是司令员女儿。不知道军分区司令员官多大的,以为我拼爹;知道是师级干部的,在中尉、上尉,一切都无所谓,上校、大校,一切都无效的今天,会觉得我卖弄,拉虎皮做大旗。深圳是个靠本事吃饭的地方,我可不想受虚名之累。

大家把水哥扶到沙发上,找一个垫子让他躺好。然后,集团张副总宣布了两项决定:1、彭媛媛代表集团获得“荔枝杯”十大青年歌手称号,为集团争得荣誉,奖励人民币 10000 元;2、任命彭媛媛为“香江夜总会”总经理。啪、啪、啪,掌声响起,然后争相敬酒,我一下子成了焦点。

17

世间万物讲究平衡,一个人太得意的时候,厄运就会来了。

一天深夜,夜总会散场后,我急忙往家赶。女人真是麻烦,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清爽。下身黏糊糊的,我想快点回家冲凉,好好休息一下。

走到出租屋小巷,我感觉到后边有人跟踪我,我加快了脚步。忽然,前边又有两个黑影挡住了我的去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我并没有慌乱,借着小巷昏暗的路灯打量来人。一看,认识,是高寒和他的两个哥们。

“你想干什么?”

高寒:“我找得你好苦啊!妞妞(女儿小名)想妈妈啦,跟我回家!”

“高寒,你别忘了,咱俩已经离婚了。”

高寒:“离婚,可以复婚,只要你回家,我一定和你好好过日子。”

“你别做梦啦!”

高寒:“你不走也得走!”说完,示意两个兄弟带我走。我拼命挣扎,高喊:“救命啊!”

说来也巧,水哥带几个兄弟到大排档消夜正好路过,听到我的喊声,赶紧跑过来,喝问:“你们想干什么?”

高寒:“我们两口子家事,外人少管!”

水哥看着我说:“他是你老公?”

“不是。”

高寒:“你……”

水哥:“你什么你?你再纠缠不放,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高寒看看水哥周围的虎狼兄弟,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指着我说:“算你狠,你别让我再碰到你!”带着两个兄弟悻悻离去。

我知道他放狠话,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在深圳,有水哥这样的“地头蛇”,在湘西市,公安局局长李叔叔是我爸的老部下。我的哥哥、姐姐都是湘西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他都惹不起。再说,他对我还是真心的,怎么会忍心伤害哪?

18

水哥怕高寒阴魂不散,再找我麻烦,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去消夜。

消夜吃的是虾蟹砂锅粥、干炒牛河,下酒菜是卤水拼盘、秋刀鱼蘸普宁豆瓣酱、炒花甲、蚝油生菜。都是大排档的东西,但味道地道。酒是“蓝带”,两斤装的。

我今天特别想喝酒,一醉解千愁。我频频举杯敬大家,很快一酒瓶见底了。水哥打电话让人又送来一瓶两斤装的“蓝带”。几个小弟喝高了,脚下发飘,晃晃悠悠地离去。水哥警告几个小弟:“今天晚上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几个小弟忙不迭地一口答应。

方才有其他人在场,我和水哥谈一些工作上的事。现在,只有两个人了,就把我和高寒相恋、结婚、离婚、逃离的经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水哥。水哥这才知道,我不但经历了结婚、离婚,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孩子。

水哥叹口气说:“咳,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就说我吧,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内心彷徨。”

水哥的老婆是同一个村的人,父母已经移民英国。水哥当兵走的时候,订了婚。水哥提干后,就结婚,生了两个儿子。

水哥的老婆方美莲,家庭妇女。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美莲相貌清秀,性格温柔,平时话语不多,忙里忙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照顾儿子、孝敬公婆上。

水哥在读军校时,和一个女同学好上了,想离婚。首先,遭到父母强烈的反对:昏头了,这么好的媳妇上哪找去?其次,美莲态度坚决:死也不离!两面夹攻,水哥败下阵来。只能和女同学挥泪分手,相约来生。

水哥转业后,再也没有提离婚的事。日子不咸不淡过着,有时两个人一天都说不上三句话。水哥当上总经理后,更是忙得经常不回家。水嫂也不在乎,自家有楼,租金自不必说。每年村里分红也有几十万,衣食无忧。至于水哥回不回家,在外是“包二奶”、还是“养小三”,随便。只要不离婚就行。说到这里,水哥看了我一眼:“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矫情?在自寻烦恼?”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顿酒下来,我已经和水哥成了知己。两个人把自己最私密的东西都告诉了对方,也就是交了心,上床也就是顺带的事了。

19

水哥奢华的办公室,我刚来时见过,但打开墙门(与墙浑然一体,开启时,才成为一道门),我还是被震住了。门里边别有洞天。一张超大的床、自动按摩鸳鸯浴缸、干蒸房、家庭影院、小型酒吧,一应俱全。水哥告诉我,这里,我是第一个被邀请的女性。我不知是骄傲,还是激动,还是虚荣,身体一下子燃烧起来。

水哥是虎狼之年,又缺乏正常的夫妻生活,见到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我,早已按捺不住,提枪上马,哇呀呀,向我军杀来。我不甘示弱,拍马舞刀迎上前去,与那厮大战三百回合。那真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20

我当了夜总会总经理后已经不再天天登台演出了。我只在重要的节日、重要的节点,以红歌星的身份唱一、两首,因为很多人是冲着我的名气来的。

我手下的两个副总经理,一个管演出,一个管经营,做得都很出色。我可以放手让他们做。我腾出时间和水哥约会。我与水哥约会,尽量避开众人,自以为做得隐秘,但很快就地球人都知道了,连水嫂也知道了。

深圳是个包容性最强的城市,也是最尊重别人隐私的城市。这种事在深圳司空见惯,没人把它当回事,更没有组织找你谈话。只要高寒不搅和,水嫂不打上门,这事没人管。

我一直很奇怪,高寒怎么闹了一次就销声匿迹了呢?后来,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在高寒找我的第二天一大早,水哥就找到了高寒他们住的“十元店”。见到水哥,高寒有些紧张:“我们今天就离开开深圳。”

水哥安慰他:“别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高寒见水哥自己驾驶一辆奔驶 600,连一个司机都没带,确实不像找麻烦的,但也知道了水哥的实力。奔驰 600,一百多万,整个湘西市也没有一台。高寒看我有这样的人罩着,再也不敢找我麻烦了。高寒在江湖混这么多年,是一个懂得进退的人。

“那您这是?”

“我是想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你们想留下来,我帮你们找工作?”

高寒:“我们今天就走。”

水哥:“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吧,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安排你们到香港、澳门旅游。手续我帮你们办,但要等两天。这两天我派司机和车,带你们先在深圳转一转。你们住的条件太差了,换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我先带你们去新安酒家喝茶。”

高寒听说喝茶,心里嘀咕:这一大早,喝什么茶呀?空腹喝茶伤胃。但也不好拂水哥的好意。

到了新安酒家才知道,原来广东喝茶,就是吃早点。各种小吃琳琅满目,光粥就有七、八种。有白粥、皮蛋廋肉粥、白果粥、柴鱼花生粥、菜干粥等。还有虾饺、烧卖、凤爪、牛肉球等,高寒他们算是开了眼界了。

两天后,办好了去香港、澳门的手续,水哥派司机把他们送到罗湖口岸。进关前,司机拿出一万元港币,说是水哥的一点小意思。高寒不收,司机叫高寒不要让他为难。高寒还想拒绝,司机往高寒怀里一扔,就跑了。

高寒和两个哥们在香港、澳门玩得挺尽兴。然后,在珠海拱北出关,直接回了老家。

21

一天,我接到水哥电话,让我下楼。见面后,水哥递给我一份房屋“认购书”,说村里集资建房,他有一个指标可以购买一套 80 平方米、三房两厅的房子,问我要不要。我当然要了,这种房子都是成本价,跟白捡的差不多。

我是在独栋小楼长大的,对房子不像一般人看得那么重,但在深圳闯荡这么多年,一直租房住,还是有漂泊之感。有了房子,家的感觉马上有了。

我跑遍了深圳的家具厂、电器厂、布料街、大商场,对每一件家庭用品,包括饰物、小摆件,都精挑细选。小屋让我弄得很小资,温馨浪漫。水哥说是“温柔乡”,我则称之为“盘丝洞”。水哥笑岔气了:“哪有说自己是妖精的?”

我和水哥与其他恋人也差不多。约会、亲热、偶尔吵架、再以上床表示和解。我俩无话不谈,但都小心地避开一词:结婚。水哥感到愧疚,我也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推着往前走呗。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味道。

水哥推掉所有应酬,一有空就和我腻在一起。我演出的时候,再忙,也要亲临现场。我俩最大的乐趣就是“色食性也。”躲在“盘丝洞”,各自做上两个拿手好菜,开上一瓶好酒,有时是红酒,有时是洋酒,对饮。我做湘西有名的“外婆血鸭”、“土匪炒猪肝”、“腊味合蒸”。水哥做海鲜,“清蒸石斑鱼”、“姜葱炒螃蟹”、“蒜蓉开边虾”。

喝得醉眼迷离的,然后上床折腾。有时,一晚上做爱三、四次。

水哥有钱,但我从来不用他的钱。他送我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也被我拒绝了。他给我买礼物, LV包、瑞士表、香奈儿,我都欣然接受。我喜欢给水哥买名牌领带、腰带,据说这两样东西都能拴住男人。

后来水哥又让公司给我配备了一辆红色的“三菱”跑车,我也成了有车一族。我回湘西前,把车交回公司。公司查遍档案,没有购置“三菱”车的记录。我这才知道,车是水哥自己掏钱买的,怕我不接受才说是公司配的。我深圳的东西送的送,卖的卖,只把这辆车留下了,我就是开着它回的湘西。每当我遇到困难时,看到它,我就觉得水哥还在关注我,支撑我走下去。

22

水嫂约我茶馆见面,我有点紧张。我给自己鼓劲:真爱无罪!但还是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和水嫂见了面,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出要痛扁我一顿地迹象。水嫂脸色平和,也不像讨伐“小三”的,哀家稍稍心安。

水嫂告诉我:“签证下来了,我要走了。”

“去哪?”

“英国。”

“怎么回事?”

水嫂告诉我,60 年代她父母逃到香港,后来又移民英国。在英国开了一间中餐厅,生意还不错。父母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早就让我和阿水过去,但阿水不愿意走。我舍不得阿水和孩子,放不下公婆,就一直拖着没走。现在,父母已经干不动了,我不走不行了。今天,签证下来了,我和两个儿子的。本来,阿水可以一块办,但他为了你,死活都要留下。

水嫂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我也泪流满面,水嫂拉住我的手说:“我走之前,会和阿水把离婚手续办了,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今天找你,主要是公婆的年纪大了,我放心不下。阿水虽然有兄弟姐妹,但老人家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现在把他们交给你啦,一定帮我照顾好老人家!阿水去广州了,签证下来的事他还不知道,你告诉他吧!”

水嫂结完账走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茶室,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23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紧急通知:今年一号台风,预计今晚在惠东登陆,将袭击整个珠江三角洲,请有关部门做好防台风准备。呼吁广大市民尽量不要外出,现已发出橙色预警。

我不禁为水哥担心起来。水哥昨天去中山大学参加MBA论文答辩,今天回来,不知在台风到来前能不能赶回来。我正要给水哥打电话,水哥的电话来了:“媛媛,想我了吗?”

“不想。”

本来,能和水哥修成了正果,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也不想马上和水哥说这件事。

水哥感觉到了:“美女,情绪不高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MBA论文答辩通过了。我要第一时间赶回去,与你分享。”

“台风要来了,路上不安全,要不明天白天再回来吧!”

“不行,我都两天都没见到你啦。公司接我的车马上就到了,在家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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