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远行客古今如梦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人过五十,忧患渐多,便有挣扎之感,再不敢学少年,潇洒挥霍时间。本书的文章写作,开始于2004年,完成于2008年,题目都是三个字,拟好之后挤时间赶写出来。并无外力催促,完全是自己找罪受。一来是突然相遇灵感,以为有话可说。二是借助写作挣脱心灵的痛苦,频繁的伤逝已经让我不堪承受。文章随写随发,感谢各家杂志社连续提供版面。蒙秀芹女士雅意,得以出版,文字略有增删与修改。共计二十四篇文章,不出中国人的生活范围。以《人生的节气》为题,套用二十四节气的成数,以寄托古今之变中人生不变的喜与忧。时间的流转无穷无尽,空间则是相对有限。于是,便有“人生代代无穷已”的亘古感叹,而短暂的生命之旅,有彼此的重复,也有独一无二的奇遇,文章便做在这恒与变的裂隙中。尽管回头已百年,生的幸运仍然让我满怀对世界感恩的虔敬。
我是一个读书人,但是生性好奇、不务正业。因为定力不足,常被身外的热闹所吸引,免不了“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学问自然业绩平平。加上自立早,迁徙频繁,家务琐事繁杂,难与红尘的世界相隔绝,没有“自己的房间”,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不多,甚至经常有放不下一张书桌的窘迫。倒是接近了原生态的生活,尽管处理起世俗事务来常常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但扑面而来的生活常给我意外的启示,不期然而遇的感触丰富了我贫乏的生命,也使书斋中的思想获得感性的体验。好在我以文学为业,一切都与专业有关,无所谓有用无用。说化腐朽为神奇自然是夸大其词,但是平凡的点滴见闻,也能积累成阅历。生活便是由无数琐碎的细节构成,即使是远行客,随手采集路边的草花,也不失为值得庆幸的纪念。人生的可爱之处,就是经常会有一些小的感动。
现代学术的分类使专业越来越狭窄,而蒙童式的好奇在我则始终没有泯灭。世界容我们寄身,并且时时展示它的神秘,正是庄子所谓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不仅是飞速发展的科技不停刷新着我们的视野,还有自古以来的宇宙自然之谜,历史就在我们的周围,诱惑着我们的认知冲动。现代的传媒提供了优越的条件,多学科的亲友也使我偏得。吃百家饭,师天下人。我是一个贪婪的饕餮之徒,而且永远没有餍足,虽然常常只是惊鸿一瞥,也足以陶然。如梦的人生不再虚飘,充实感就是价值的体现。仅仅面对纸本常常会使想象力枯竭,而全面调节感官的最佳方式,莫过于到其他门类中聊怡倦眼。美术、书法、建筑、音乐与其他艺术,都激发着我的兴趣与写作的灵感。尽管才能不足以创造,但是鉴赏的兴致中,也积攒起一些印象,朋辈中的高人不吝赐教,不时增补着我的底气。这有点像一个有恋物癖的守财奴,珍藏这些印象竟像保有财富一样快乐。即便是专业本身,也迫使你无法懒惰,对象的丰富大大超出纸本,水下的冰山需要勘测的功夫。加上浏览杂书的习惯,特别是文史类的杂书,与掌故知识无意间的相遇,更是让人窃喜。这大概是本能,永远无法抗拒历史的魅力。特别是作为精神家园的母语,延绵几千年的汉字,每一个几乎都关联着漫长的历史时空。它是纽带,也是钥匙,帮助我们打开时间之门,使所有的感触与发现,都连接在唯一的空间中。
这些浅尝辄止的一得之见,自然不足以治正经的学问,但是作为下脚料,也可以拼接出属于自己的思想图景,一如终年劳作的村妇们,在闲暇中用各种颜色的布头,缝制出人兽鬼神和器物。于是便有了这一次写作的冲动,希望与友朋分享心灵的悸动与精神的漫游。至于文体,连我自己也想不出如何命名,大致应该属于散文,但是如何归类则很难说。蒙童式的简单自然不足以忝列学者散文,而大量的私人记忆也不足以纳入文化随笔。管他呢!文章拼着力写完了,肖与不肖都随它去。散文原本就是可以随便写的。
是为序。
2009年12月5日
于沈阳师范大学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