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母亲父亲和儿子 作者:苑丁 著


紫芸一出娘胎,血管里虽然流淌着徐云豹的血液,然而,紫芸是吮吸着奶娘强王氏的乳汁滋养长大的,她的血管里早已流淌着奶娘强王氏的乳汁滋养营造出来的新鲜血液。所以,紫芸的行为举止、语言风骨、秉性脾气,对徐云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叛逆者。

早饭后,徐云豹把紫芸叫到客厅。紫芸打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来到这个豪华的客厅。客厅的正面墙上挂着中堂,中堂的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对联上的字闪着耀眼的金光。紫芸不识字,当然就无从知道它的内涵了。客厅里的香几、桌凳及太师椅,都是红木制造的,件件光泽锃亮照得见人。

徐云豹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托着铜质水烟壶,缓缓送到嘴里,嘟嘟嘟地吸着水烟;右手高高抬起,抚掠着他那像威猛的公狮似的长鬃;瘦削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说:“紫芸呀,这些年来,苦了你啦。”

“不苦。我生活得蛮好的,挺快乐自在的!”紫芸对徐云豹本来就没有感情,也没有好感,见徐云豹假惺惺的样子,感到厌恶,便没好气地说。

其实,徐云豹也不是不想去看看紫芸,关心一下紫芸,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嘛。可是,这个三姨太贡美丽像个母老虎,时时处处管着徐云豹,防着徐云豹,监视徐云豹,不许他跟小紫芸接触。徐云豹也只能像奴才一样的慑服于三姨太贡美丽了。徐云豹听紫芸这么一说,没有吭声,只是干笑了笑,又嘟嘟嘟地吸起水烟来了,那乳白色的烟雾,从徐云豹的鼻孔和嘴里喷吐出来,像老龙王吐水一样,在空气中翻滚着……

紫芸看看徐云豹,心里觉得好笑。你徐云豹今日的表演也太笨拙了,谁不知道你这是老虎捻佛珠,假充大善人?你徐云豹就是一头凶猛异常的狗头豹食肉改吃草,佯装改恶从善,其残害生灵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紫芸断定徐云豹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于是就毫不客气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你十七岁了吧?”徐云豹明知故问道。

紫芸“嗯”了一声,她想,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做文章。

“不小了。”徐云豹放下水烟壶,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你三娘考虑给你做主———”

“我自己会给自己做主的,用不着你们操心劳神!”紫芸打断徐云豹的话说。

“你娘过世早,我们琢磨着想给你物色个好婆家。”徐云豹补充说。

“我不嫁人!”紫芸果决地说。

“那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徐云豹有点不高兴了。

“不嫁就是不嫁!”紫芸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我不能养你一生世呀!”徐云豹是领了三姨太贡美丽的圣旨来的,便露出了凶狠的本想,有点火冒冒的了。

“不烦你养活我!我心目中已经有人了。”紫芸气呼呼地说道。

“是谁?”徐云豹惊呼大叫着,拍着桌子发火了。

“虎哥。”紫芸脱口而出。

“不行!反啦?没王法没家规啦?”徐云豹大发雷霆了。徐云豹想,我和三姨太贡美丽做主,把紫芸嫁给贡美丽的侄子,保长贡家发的儿子贡二愣子。他们家有权、有势,也有家产,你偏要嫁给一个穷鬼强震虎,那哪能行呢?徐云豹立刻招呼人把强震虎叫来。

强震虎惴惴不安地来到客厅,见紫芸也在场,心里一惊。他毕恭毕敬地站在徐云豹的对面,见徐云豹气鼓鼓地不开腔,便怯生生地说:“徐老爷,找我有事吗?”

“有没有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徐云豹气冲牛斗地反问道。

强震虎心里清楚,由于一时的冲动,闯下了天大的纰漏。对徐云豹阴阳怪气的反问,他没有作正面回答。他只是两手一摊,装出无可奈何,莫名其妙的样子,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摇头叹气。

徐云豹直气得横眉立目,抖擞着他那猛狮般的长鬃愤愤地说:“你小子胆大包天了,敢打我的主意,敢娶我的女儿?”

“那敢呢?”强震虎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我说呢,一个长工,下人,量你也不敢!”徐云豹说着朝紫芸瞅了瞅,心想,是你做话推脱,骗谁呢?徐云豹又得意洋洋转脸对强震虎说,“强震虎,没有这回事对吧?”

强震虎只得尴尬地点点头,没有作声。他看看紫芸妹子,希望她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紫芸可急了。强震虎呀,你这样不是把你妹子紫芸往火坑了推吗?他们存心要逼着紫芸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木讷痴傻的男人,你甘心情愿吗?紫芸不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得想着法子,断了他们的歹意邪念。于是她豁出去了,便冲着强震虎说给徐云豹他们听。她说:“虎哥,你别不认账,反正我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我活着是你的人,死了是你们强家的鬼!”

强震虎听了,急得像滚油浇心。他捶胸顿足,局促不安。他想,紫芸呀,紫芸,这不能讲呀!这样一来,诡谲狡诈的,心狠手辣的徐云豹,不扒了强震虎的皮就怪了?

“气死我也!”徐云豹呼地站了起来,虎着脸怒吼道,“来人,给我把强震虎这个混账东西捆起来狠狠打!”

这时,两个手执皮鞭的人闯了进来。他们一个是曾经受到过强震虎批评责怪的李刚,一个是王左。他们在徐云豹的指令下,将强震虎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抡起皮鞭各抽了强震虎五下。这个王左下手略轻些,可是那个李刚下手非常重也特别狠。强震虎身上被抽出了十条红红的血印。强震虎痛得直喊尽叫,紫芸看了心疼难忍,她流下了眼泪。

紫芸想,虎哥呀,你不要急,也不用怕,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我们的事还是依你说的,从长计议,以后再说。紫芸先对虎哥微微一笑,当紫芸看见两个手里拿着皮鞭的家伙,在徐云豹的授意下,又想抡起皮鞭抽打虎哥时,就一个箭步跳到虎哥身边,用自己的身躯擋着强震虎,并张开自己的双臂护着强震虎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伙畜生,要打你们就打我,不管虎哥的事!”

徐云豹像凶神恶煞似的命令把紫芸拖开拽走。两个打手刚想去拉扯紫芸,紫芸嗖的一下,从身上掏出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胸口,怒不可遏地大声喊叫道:“谁敢靠近?你们放了强震虎,否则,我死给大家看!”

这时候,徐云豹瞪眦双眼,惶恐惊惧,不知所措;其他人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近前。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徐云豹虽然恶狠狠的,但也无可奈何地说:“叫强震虎母子俩卷了铺盖滚蛋!”

强震虎拖着疼痛伤残的身子,胆战心惊地火急慌忙地同他的母亲强王氏卷了铺盖,挑了行李,急急慌慌地出了徐府的大门,像离弦之箭,脱缰之马,一溜烟地回到了徐村村东边的自己家里。

紫芸被关进房间里去了。徐云豹让二姨太和三姨太分别去劝告她,都被她轰出来了。三姨太贡美丽气得气不打鼻孔里出了,就冲着徐云豹出气,发了一通火。徐云豹无计可施,黔驴技穷,就打发人看住紫芸,不让她迈出房间半步。

紫芸在房间里又哭又闹又骂。他一会儿乱蹦狂跳,擂门踢墙;一会儿哭她冤死屈死的亲娘;一会儿又瞎鬼骂邪神地大骂特骂一通。她不吃不喝,又气又恨。她气那个三姨太贡美丽尽出馊主意;她恨徐云豹无情无义,心恨歹毒,竟然把紫芸往火坑里推,嫁给三姨太的痴傻木讷的侄子二愣子;她恨那个满脸涂得粉嘟嘟的媒婆。紫芸也非常挂念虎哥和奶娘。她深知虎哥离开徐府这所牢笼是好事幸事,凭虎哥的力气和能耐,到哪里都能混到一碗饭吃。紫芸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人瘦了,眼圈黑了,显得憔悴得多了。紫芸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念着她的虎哥。她凄苦难当,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精神透支得支撑不住了。她把他们拿来的新衣裳,绸缎料子,撕成一条一条的,说是给虎哥缝制新衣服;她把他们送来给她吃的米饭,用筷子挑起来在房间里四到八处播撒,说是跟虎哥一起播种谷物;她脱了衣裤寸丝不挂地在房间里载歌载舞,嬉戏狂笑。她气疯了;她急疯了;她想虎哥想疯了。

徐云豹这回急得直跳脚。他想,本来想给紫芸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婆家,嫁给三姨太的侄子,贡保长的儿子二愣子,现在她染上这等怪病,又病成这种样子,还有谁家肯接受,谁人敢纳娶呢?

徐云豹没有了主意,在束手无策,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找二姨太和三姨太商量,问问她们还有什么办法?该怎么处理?

三姨太贡美丽说:“这种怪病不好,传扬出去会败坏门风的!”

二姨太说:“这病还是可以治的。”

“能治好,那是最好的结果。”徐云豹听了二姨太的话,立刻打发人去请赵村的赵郎中。

赵郎中是当方有名的郎中,有“手到病除,妙手回春”的美誉。可是,赵郎中有个毛病,给人号脉时,会不时地颠头簸脑。有人说,赵郎中的爷爷是打黄鼠狼的,因为打得多了,他老子倒是没有怎么样,到了他就得了这摇头病。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病人病得无可救药了;知道底细的人,也就不以为然,习以为常了。

赵郎中点着头簸着脑,看看紫芸姑娘那种惶惑迷离的神态,又眯着眼睛静心尽意地给紫芸姑娘把着脉,摇着头簸着脑。

徐云豹看着赵郎中不说话,尽颠头簸脑,心里更着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赵郎中,你别光是颠头簸脑地吓人,你说这病还有治没治?”

赵郎中听了徐云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非常不高兴。他想,你徐云豹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当着人的面揭人家的短处,也太没有礼数了。赵郎中心里有点气,也没好气地说:“是病都能治,不过要弄清病的起因,找准病根,才能施治,对症下药,才能除根!”

徐云豹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神秘兮兮地对赵郎中说:“这病因嘛,我只对你赵郎中一人说,你可要替我保密哟!”

“我只看病,不会外传,这是我们郎中的医德,你尽管放一百二十四个心!”赵郎中果断自信地说。

徐云豹听了赵郎中的话放心地笑了,窃窃地把紫芸得病的前后情况一一地告诉了赵郎中。

赵郎中听了徐云豹神神秘秘的介绍叙述后,笑盈盈地说:“这叫花柳病,能治好治!”

徐云豹听了赵郎中这怎么一说,觉得有希望了,也高兴得意地笑了。

赵郎中从他的藤篮里拿出笔砚和纸张。他研了墨,摊开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七个字,交给徐云豹说:“你看看,照着病方处理,包你药到病除!”

徐云豹拿了赵郎中开的处方一看,见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七个龙飞凤舞的字,有点莫名其妙,不解地问道:“赵郎中,这叫什么药方?”

“你好生琢磨琢磨。理解了,抓来了药,病就除了。”赵郎中暗暗地笑着,到账房先生那里结算了出诊费,大摇大摆地出了徐府,扬长而去了。

徐云豹拿着赵郎中开的处方,左看右看,摇头晃脑地默念着,思考着;思考着,默念着,徐云豹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地说:“好你个赵郎中,你像讲古今一样,故意设置下悬念来绕人呀?”

徐云豹明白了处方中的意思后,立刻站起身来去找二姨太和三姨太商讨怎么处理好?

二姨太稍大些,她知道这种花柳病的厉害,于是说:“不按赵郎中的处方处理,这病就难得好。”

三姨太贡美丽十分懊恼地说:“这不便宜了强震虎那小子啦?我心有不甘!”

“那就借用强震虎那小子来做药引子,等紫芸的病痊愈了,再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徐云豹以为他想得很美,也显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

“不行,不行。”二姨太连忙摇着头摆着手说,“换了人,这病会复发的,而且不可收拾!”

“就是不复发,也不行。”三姨太开动她的脑袋瓜子分析道,“人心隔肚皮嘛,你知道谁的嘴稳,谁的嘴不稳?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嘛,这事总有一天会传出去的。这样的病人谁敢娶她?就是给人家做小妾也没有人敢要,谁肯自找麻烦?”

“好了强震虎那小子,我咽不下这口气!”徐云豹磔磔狞笑着,大声武气地说,“随她病去,不治了!”

“那可不行!”三姨太贡美丽把那像雾岚起舞,又像青丝瀑水,披在脑袋上的秀丽长发,左右摆动得像摇振拍郎鼓似的,一本正经地说,“不治,她就是不病死,也会饿死!到时候,我们都将遭人指责唾骂,落得声名扫地,谁担当得起哟!”

二姨太有点焦躁不安了。她说:“治也不行,不治也不行,那怎么处理才好呢?”

徐云豹有点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了。他无可奈何地搓手砸嘴,抓耳挠腮。他觉得三姨太聪明点子多,就要三姨太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找出个两全其美的万无一失的法子来。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二姨太有点心软了。她微笑着建议徐老爷发慈悲、示善心、修来世,就成全了他们算了。紫芸毕竟还是徐家的姑娘嘛。

这话要是出自三姨太之口,徐云豹也许能听得进,容得下,可是这是二姨太说出来的,就不是那么应时、顺耳、随心了。徐云豹听了二姨太的话,顿时立眉竖眼,咋咋呼呼地说:“你说得倒轻巧,那不是太便宜了他们啦?”

“也罢。”三姨太贡美丽脑子转得快,她看了看徐云豹发话说,“反正紫芸已经成了卖不出去的甘蔗了,就索性给强震虎那小子领了去。我谅他也拿不出这份聘礼来,就让他给徐府做十五年长工,作为迎娶紫芸的聘礼!”

“这办法好,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徐云豹高兴地笑着称赞说。

强震虎又被叫到了徐府,他母亲强王氏放不下心,也跟着来到了徐府。强震虎和他母亲站在徐府的客厅里。他们母子看见两张太师椅上分别坐着徐云豹和三姨太贡美丽,分列在红木质料的精光锃亮的八仙桌两边,摆出一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架势。徐云豹的下手,端坐着账房先生;三姨太贡美丽的下手,端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姨太。徐云豹手托水烟壶吸了一口水烟,吞云吐雾了一会儿,便虚情假意地说:“奶娘呀,请你们来没有别的事,想跟你们母子商量一件事。”

奶娘强王氏莞尔一笑,心想,你徐云豹能讲什么善行良德?于是她说:“徐老爷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紫芸姑娘病得不轻,她和强震虎已经———”徐云豹没有把话说完,他看看三姨太和二姨太,意思是让她们说说。

三姨太贡美丽心领神会,知道徐云豹的用意,于是她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显示出她是个通情达理,仁心厚德之人,假惺惺地笑着对强震虎说:“紫芸小姐病得可不轻,真可怜呀!不吃不喝,神思恍惚,寡精寡瘦的,不成人形了。”

紫芸姑娘虽不是奶娘强王氏亲生,但她是用奶娘自己的乳汁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把紫芸喂养哺育大的。虽然奶娘强王氏不是紫芸的亲生母亲,但奶娘也像亲生母亲一样疼爱紫芸,听说紫芸姑娘病成这样,她牵肠挂肚,柔肠百折,百般挂念着紫芸姑娘。奶娘强王氏忧心忡忡地说:“赶快请个郎中来把把脉,给诊治诊治呀!”

“赵郎中来看过了。”二姨太说。

“赵郎中怎么说?”强震虎急切地问道。

“赵郎中说,只有你———”三姨太暗笑着,没有把话说完。

“我?”强震虎先是一惊,接着他又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说?”

“只有你能治好紫芸小姐的病。”三姨太和二姨太异口同声地说。

“只要能治好紫芸姑娘的病,就是要我强震虎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强震虎斩钉截铁地说。

徐云豹听了一拍八仙桌子说:“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三姨太贡美丽站起身来说:“紫芸小姐是非你不嫁。赵郎中说了,只要你把她迎娶回去,她的病就会好起来,你愿意不?”

“愿意,愿意。”强震虎喜出望外地补充说,“只要徐老爷不嫌弃!”

三姨太贡美丽瞅着强震虎说:“紫芸可是个千金小姐哟,你得带聘礼来迎娶!”

“这———”强震虎家境贫寒,生怕徐云豹狮子大开口,有点为难,不敢答应。

二姨太见大家沉默不语,便插话说;“没有聘礼金,给徐老爷打长工也行。”

“你给我做十五年长工。”徐云豹真的狮子大开口了,接着他又补充说,“不过,你要明白,这算聘礼,我是不付工钱的。”

奶娘听了白了徐云豹一眼,心想你徐云豹的心也太黑太狠了,不过她没有作声。

强震虎想了想说;“不付工钱,没有收入,我娘和紫芸姑娘怎么生活,怎么过日子?到时候,不饿死还怪呢?这不也是人财两空吗?”

徐云豹奸笑着看着强震虎;强震虎也看看徐云豹。强震虎想,你当我傻呀?他表示这个方案不能接受。

徐云豹愣了一会儿,细想想,强震虎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他细心默默地算了一笔账: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需要十担稻谷,买两亩地绰绰有余,十五年的工钱可买多少地呀?于是徐云豹假充大好人说:“我就索性‘送佛送到西天’吧,我也写两亩地作为紫芸小姐的陪嫁给你。这地和我的地又紧靠着,你起早带晚忙忙,你娘他们的生活就有着落了,不成问题了。你看这样行吗?”

强震虎同他母亲强王氏商量了一下,他们母子觉得,打长工一年也只有十多担稻子,一亩地每年能产五六百斤稻子,两亩地也能有十多担稻子的收获,为了搭救可怜的紫芸姑娘也只有这样了。于是老账房先生写了合同,一式两份,由徐云豹盖了大红印,强震虎按了手印,两人各执一份,就把事情办妥了。当然,徐云豹也没有失信,也让账房先生写了一张二亩地的田契给了强震虎,作为紫芸小姐的陪嫁。

最后,徐云豹交代强震虎说:“一个月后,你把事情处理稳当了,就来徐府上工。不过你可要老老实实,一心一意替我管好地,种好田哟!”

这时候,强震虎和他母亲强王氏迫不及待地去看紫芸姑娘了。他们母子两人急匆匆地来到紫芸的房间门口,看守人员把房门打开了。房间里透散出一股暖烘烘的霉味,令人窒息。屋内到处撒落着撕裂的布条,拧碎的布块,地上到处都是播撒的米饭,已经长出了绿霉。可怜紫芸姑娘,一丝不挂地坐在床沿上,呆板木讷,精神恍惚,廋骨嶙峋,气息奄奄,已经没有精力喊闹叫骂了。

强震虎和他母亲强王氏看到如此惨烈令人揪心的情景,心疼难忍,心酸不止,那伤心痛苦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了。

紫芸姑娘见有人进来了,似乎又来了精神。她用手朝门外一指,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说:“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不用你们来逼婚强娶,我非虎哥不嫁!”

奶娘强王氏的眼泪还没有干,十分疼爱地说:“我的心肝乖乖,我是你的奶娘呀!”

“你是心狠歹毒的三姨太。”紫芸姑娘认不出奶娘了,她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紫芸,我的好妹子,你要虎哥,虎哥我来接你了。”强震虎泣不成声地说。

“你骗谁?你是蛮横凶暴的徐云豹!”紫芸姑娘眯着眼睛说,“虎哥不会来,来了徐云豹要加害于他的,虎哥不能来!”

“你摸摸我的手,我真的是你的奶娘呀!”奶娘强王氏把手伸给紫芸姑娘说。

紫芸姑娘抓住奶娘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又低头细心地闻了闻,觉得那粗糙的感觉,那异于香水香脂的气味,似曾熟悉。因为打出娘胎以来,她就是在奶娘强王氏的怀抱里长大的,到了三岁时,她还啃着奶娘的奶嗲吧嗲吧地吮吸着……奶娘身上辐射出来的那种异香气味,她再熟悉不过了。紫芸姑娘确认出现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她亲亲的奶娘。于是她一头扑进了奶娘强王氏的怀抱里,像她小时候那样,像受了委屈一样,呜呜呜地痛哭起来了。

奶娘强王氏抚慰着紫芸姑娘说:“这样不好,你把衣服穿起来。”

强震虎心酸苦痛地流着眼泪,到衣柜里找出了衣裤,交给他母亲。他母亲立刻七手八脚,给紫芸姑娘穿好了衣服。

强震虎坐到床边说:“紫芸妹子,我真的是你的虎哥,我是来接你来了。”

紫芸姑娘左看右看不放心,又凑近虎哥脸上细细看,慢慢瞧。经过认真观察,她忽然闻到了虎哥身上透溢出来的特有的,极富魅力的气息,她一头扑到强震虎的怀里,抽抽咽咽地号啕大哭起来。虎哥和紫芸姑娘相拥而泣,其伤心痛苦之状,悲伤凄婉之情,实在是令人扼腕!谁不为之动容动情?

强震虎的母亲强王氏,要儿子强震虎和紫芸姑娘两人,好生待在房间里等着。她火急慌忙地赶回去,租来了八人大轿,请来了吹鼓手,买来了鞭炮。她要用八人大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欢欢喜喜,风风光光,把紫芸姑娘迎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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