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卧床的日子
这是我怀孕期间非常无聊和无序的一段时光,虽然厌恶和抗拒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段时间,本来我计划学习希腊语,打算在床上阅读马塞尔·普鲁斯特的所有作品。然而,我却开始在手机上看《暮光之城》系列电子书,任由时光流逝却忘了原本的计划。
我还让前来探望我的朋友给我带些书来,结果他们都兴高采烈地带来成包、成捆、成袋的书。当我翻开他们送来的书,感觉所有的书似乎都与双胞胎死亡有关。比如,《小杜丽》写到死去的双胞胎。伊恩·麦克尤恩的一本书也提到死去的双胞胎,于是我把这样的书都扔了。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作家对死去的双胞胎和死去的母亲这样的文学桥段如此痴迷。
有时我会对前一年的流产经历感到沮丧。那天我和安娜一起参加亲子活动,老觉得身上有股怪味儿。当时已经参加完活动了,我才发现是大斋首日(圣灰星期三),因为路上遇到了好几个额头上涂着棕枝灰的人。我仍清楚记得我是怎么回家的,到家后我放下东西,突然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拉力,然后大叫道:“哦!”赶紧去了浴室,血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流出了更多的血。
那一周,我满怀悲痛,为了让自己开心,我不停地看《我为喜剧狂》。流产使我的身体流失了很多铁元素,为了补充铁元素,我吃了尽可能多的牛肉饺子。最终,我又试着怀孕了。关于流产的事我几乎没有告诉别人。当我这么封闭自己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流产的女性朋友和我一样。为什么我们不向彼此倾诉?为什么我们要隐藏自己的悲伤?是迷信吗?是隐私吗?还是觉得羞耻呢?
现在,在床上休息时我用蹩脚的编织手艺试着织了一条小毯子,小得连最小的婴儿都盖不住,更别说双胞胎了。我女儿的幼儿园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地欢天喜地,而且需要我作为志愿者为幼儿园的情人节活动裁剪心形纸。他们给我寄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剪刀和手工纸。于是我拿出一把小剪刀,沿着老师画出的心形线,整天都在床上裁剪心形纸——粉色的、紫色的、洋红色的,真的感谢这个任务,看到这些作品,我感到非常骄傲。
我为没有极其珍惜在床上的宝贵空闲时间而感到内疚(大多数忙碌的人不都幻想着躺在床上度过一段时间吗?)。但我越是无所事事,整个时间概念也就越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和价值。我在想哪个更有意义,是时间的价值还是时间的长度?如果你住在纽约,你可能会发现自己在地铁售票机前,手忙脚乱、恍恍惚惚,或两者兼而有之地盯着售票机上“充值”或“充时”这两个词。在卧床休息之前,我常刷的地铁卡经常会显示“余额不足”,然后所有选择就摆在我面前:充值或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