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从零开始

“夏草，夏草，你醒了吗？”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停地在问，柔和得如同三月里拂过柳枝的风。

谁，谁在叫我？

夏草在混沌的意识中挣扎。

星，是你在叫我吗？我，我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不要离开我，不要……

她极力想睁开眼睛，可是头痛得厉害，在混沌的状态中挣扎了一会儿，继续陷入了昏迷之中。

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到了打工的那家巧克力店。似乎是那天，葵星说要到店里来接她，一些记忆的片段在脑海里慢镜头一样回放……

好漂亮的巧克力店！

店面设计得小巧玲珑，顶上有个小小的风车，里面则是咖啡色的墙、雪白的屋顶、欧式的壁灯，桌子上还有带着露水的野菊花。一进入这个小店，就好像进入了欧洲的田园小屋。

明亮的玻璃柜后面，错落有致地放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看起来极为诱人。

浅蓝色的壁灯旁边，悬浮着一个个彩色的气球，松青色的、婴儿蓝的、晚霞红的都有，每个气球的牵线下面，都系着用金纸包装的心形巧克力。

在这家精致的小店里，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大都是附近中学的高中生，在这里勤工俭学当兼职店员。

在这些散发着清新气息的店员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宁夏草，一个穿着浅白针织衫的女孩子。她站在玻璃柜后面，干净的直发披在肩头，水钻样的发卡别在乌亮的头发上，闪闪发光，一脸甜甜的笑容，精灵一样可爱。

她长得非常清秀，最为可爱的是她的眼睛。它们简直就像黑葡萄一样乌亮乌亮的，透着灵气。她并无惊心动魄的美丽，却有着无比动人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整个脸庞都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此刻，她正一边哼着歌一边擦着玻璃柜，店员晓琳笑着说：“夏草，你怎么天天这么高兴啊？”

夏草一抬头，甜甜一笑，酒窝里好像洒满了阳光：“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这么高兴呗。”

另一个女孩子插了进来：“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要是你们有葵星那么好的男朋友，做梦也都会笑醒呢。喂，夏草，把他让给我好不好，让我也天天笑？”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听到葵星的名字，夏草心里很是甜蜜，好像刚刚吃下了一盒香草冰淇淋一般。

但是她却故意板起脸来吓唬那个女孩子：“不许笑我哦，我生气了。”抬起头忽然看见有一对情侣进入店里，她忙笑着迎了上去。

“先生，小姐，想要什么样子的巧克力呢？”

“唔？”望着琳琅满目的巧克力，女孩子有点犹豫，忍不住转向男友，“你看呢？”

这显然是一对大学生情侣，两人都还很青涩的样子。男生宠爱地揽着女友的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孩忍不住微笑了，同时眼睛盯着一款巧克力。

夏草了然地微微一笑，忙介绍道：“小姐可以看一看这款比利时‘吉利莲’巧克力。这是唯一被比利时王室授予金质奖章的巧克力品牌，有‘巧克力王国中的至尊’之称。现在主要的类型有贝壳、雪球、精典、宝石、情人及世界之粹七大系列。如果小姐喜欢，我可以取出来给你看看，这七大类型中我们小店就有三种呢。”

说着夏草快手快脚地将巧克力取了出来。那女孩子接过巧克力，看着那精致的包装，神态还是有些犹豫。

于是男孩子又问：“还有其他种类没有？能不能帮我们推荐一下你自己也很喜欢的口味呢？”女孩子也微笑地看夏草，目光里有一丝好奇和顽皮。

夏草怔了一下，很快笑着回答：“当然有。我们这里还有瑞士莲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入口即化，推荐给你们薄荷口味的，清香满口，绝对物超所值！”她确实非常喜欢那款巧克力，那在舌尖上又苦又滑的味儿，还有那种难以形容的沁人心脾的清凉，都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春天的寂静风景之中。

取出那款巧克力后，女孩子闻了闻香味，露出了微笑。夏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们对她的服务显然是极为满意。男孩子忍不住赞叹：“你对这些巧克力了如指掌啊。”

夏草微微一笑。当然啦，要打好一份工，多赚点钱，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一定要多花点心思才行。

两人付款后离开柜台，男孩轻轻把女孩的手握着，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夏草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也扬起唇角，自己和葵星，不也是他们这样吗？

她把顾客送到门口后，又回身站在了玻璃柜后面，对着下一位进入巧克力店的顾客，露出她可爱的笑容：“欢迎光临！”

9点过了，夏草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刻钟，星就该来了呢。

这样想着，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绽放出甜蜜的笑意。

尽管天天见面，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呢？

忽然，外面响起了“丁零零”的清脆铃声，夏草怔了一下，难道是星？他今天怎么会这么早？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跑了出去，发现果然是葵星来了！他正在自行车上微笑着向她挥手。

这个少年有着清秀的眉毛，完美的轮廓，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星，明亮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此时他还没有换下服务生的衣服，白色小西装，配上黑色马甲和领结，仍然是英气逼人。

夏草笑着跑过去，坐在单车后面，抱住了葵星的腰。

葵星是和她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朋友，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

葵星在一家蛋糕店打工，整天和精致的蛋糕打交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蛋糕的松软清香，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蛋糕王子。夏草坐在葵星单车后座跟他一起回去时，总是会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那蛋糕的香气。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两人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

夏草把脸轻轻贴在前面那个温暖的后背上：“星，今天你好像来得早些呢。”

葵星微笑：“是啊，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草讶异地直起身，好奇地探头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葵星回头宠爱地望她一眼，神色愉快地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夏草于是就不再询问了。

她喜欢听葵星的声音，那么明亮、爽朗，充满了快乐。

葵星一边骑车一边轻轻地哼歌，他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夏草哭时，葵星就会哼歌给她听。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听着听着就叫人忘记忧愁。

有时，夏草脸上泪痕未干，却已忍不住微笑起来。

孤儿院的日子，虽然孤苦，虽然艰难，可是因为有了葵星，仿佛每天都笼罩着栀子花一般明亮芳香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葵星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夏草的回忆：“小草，到了。”

夏草睁开眼睛，轻快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转头一看，禁不住睁大了双眸。

这不是葵星打工的那家蛋糕店吗？葵星把她带过来干吗？

看到她眸子里的疑惑，英俊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蛋糕店的门打开了。

这家蛋糕店看上去非常梦幻，好像是童话里的那种蛋糕小屋一般，外型就是一个松软的芝士蛋糕，仿佛在散发着阵阵甜香，站在门外就很想跑进去。真是别出心裁的设计。

这可不是一般的蛋糕店，是贵族化的精品蛋糕店。里面有许多小女生梦想中的精致糕点。特别是当葵星来到这家蛋糕店当服务生之后，蛋糕店的生意越发好得出奇。

可是，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呢？

夏草忍不住问：“星，到底是怎么啦？”

葵星微微一笑，神秘地说：“跟我来。”然后还对她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手势。

夏草只好满腹狐疑地跟着葵星走进去。

吊灯的灯光闪闪烁烁，如满天星一般，笼罩着错落的桌椅。

夏草感觉像在梦幻中的王国一般。葵星把夏草引到一个靠窗的位子上，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微笑：“公主，请稍候。”

夏草笑着点点头。

凉风吹面，果绿色的窗帘不时被轻轻拂起。

时间过去还不到半分钟，葵星便双手托着一个浅咖啡色的大盘子再次出现了。

夏草注视着托盘上面精致惹眼的东西，双眸一亮，那是——

一个小巧的巧克力喷泉！

夏草早已闻到了巧克力特有的浓郁甜香，而现在，这个小小的喷泉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她能看见那液状的巧克力从喷泉顶缓缓流下，在如星芒一般的灯光下，折射出丝绸般迷人的光泽。喷泉旁边，则放满了与巧克力搭配的精致小蛋糕、小西饼和干果。

葵星的声音很轻很柔：“喷泉下有加热装置，固体巧克力在喷泉下面融化，然后再喷涌出来。旁边是我自己做的小甜点，你可以把想吃的放到喷泉下慢慢旋转，然后就可以尽情地吃了。”

夏草浅尝了一口，细细回味着舌间残留的清凉香味，觉得很熟悉，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薄荷口味的瑞士莲巧克力！

葵星淡淡一笑，解开了她的困惑：“小草，你成天在巧克力店工作，自己可没有吃过一次那里的巧克力。所以今天我给你买了好多，都是你自己推荐过的哦。”

夏草又惊又喜，眼底满是柔情：“可是很贵呢……”

葵星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值得的，便不贵。”

夏草呼吸着巧克力的香气，想起了那对来巧克力店的情侣，于是问葵星：“星，那一对情侣是你请来的吗？”

“很聪明哦。”葵星爽快地承认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又想给你惊喜，所以委托了他们。既然是你自己推荐给他们的，一定是你自己特别喜欢的。”

夏草忍不住笑着追问：“星，你在故弄玄虚吗？”

葵星微微俯下身，露出一个完美的服务式微笑：“不是的，公主，这次服务，只是为了你，为了你18岁的生日。我特意向蛋糕店老板借了一个钟头的时间，老板人很好，马上就答应了。”

夏草扬起头，神色很惊讶：“可是星，我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啊。”

葵星宠爱地看着她说：“是啊，所以这是一个前奏，为你庆祝生日的前奏。这次你的生日对于我们两个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夏草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笑，然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星，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葵星静静注视着夏草，眼睛里都是疼爱。

他喜欢这个女孩子，和他一起在孤儿院成长、相依为命的女孩子。她总是那么快乐，像是没有经历什么就长大了的孩子，眼神清澈得如同婴儿。谁知道她曾吃了怎样的苦呢？

他决心要好好保护这个女孩子，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望着她清澈的眼睛，微笑着指了指那个柠檬黄的圆形两层小蛋糕：“对了，这个小蛋糕是我自己做的，特意为你做的。”

柠檬黄的蛋糕上面还缀着一圈儿鲜嫩的小花，加上五彩缤纷的水果，真是太漂亮了。

“真的吗？真的是星亲手做的？”夏草惊喜地拿起苹果绿的小勺，笑着舀了一口蛋糕轻轻放入嘴里，“那我要赶快尝尝了。”

葵星俊秀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内心却紧张得很。这是他第一次动手做蛋糕。他整整准备了三个月，精益求精，就是为了把最好的作品呈现给喜欢的人。

夏草很用心地品尝着，半天不说话。

葵星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样？”向来对其他事情都胸有成竹的他此刻却有些忐忑不安。

夏草抬起头来，夸赞地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星！你真是个天才，连蛋糕也做得这么好吃。”她说的是真心话，现在唇齿间依然满口甜香，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蛋糕。

葵星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来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天知道他多重视今天。

夏草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她太喜欢那种甜香绕着舌尖打转的感觉了。可再舀了一勺后，她突然愣住了。

嗯？有什么闪烁出蓝色的光？

她看了一眼葵星，他正微笑着看她，眼睛向她眨了一眨。她若有所悟，轻轻放下勺子，小心地取出那缕“蓝光”。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条手链！

细细的银色链子，缀着一颗美丽的蓝宝石，像冰蓝色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将手链托在手里，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肯定是葵星预先放在里面的，她心里泛起一丝感动，抬起头，柔声说：“星，谢谢你。”

葵星走上前，轻轻接过手链，仔细地擦去上面的奶油，然后小心地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月光石手链。很早以前我就看见了，一直想买，可是直到上个星期才攒够了钱。喜欢吗？”他低头赞叹着，“跟我想象的一样，你戴着它，真的好漂亮！”

夏草点了点头，半晌，才梦呓般地说：“星，我好幸福。”

葵星微笑着，调皮地眨眨眼睛：“蛋糕和巧克力还有这么多呢，你慢慢吃，我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

夏草顿时欢欣雀跃：“好啊好啊，早就想听你弹钢琴了。”

葵星当初之所以进这家蛋糕店做服务生，是因为他路过这里时听到店里传出来的钢琴声。他被那种流水般的乐音吸引停住了脚步。

却不料因此被老板相中，说什么这么高大、英俊的男孩，一定可以成为蛋糕店一道帅气的风景，因此极其诚恳地邀请他进店做服务生。老板许诺他，在闲暇时间，他可以免费使用店内的钢琴。于是双方达成了愉快的协议。之后，只要一有时间，葵星就很用心地练习钢琴。几个月后，他居然自己也会弹了。

于是他不仅成为了蛋糕店里最受欢迎的服务生，同时也是兼职的钢琴师。很多女孩子为了听他弹琴而守候在店里，因此蛋糕店的生意大好。

葵星对夏草微微一笑，优雅地走上钢琴台，开始弹奏。

夏草安静地双手托腮看着他。

坐在钢琴前面的男生微微垂着漂亮的头，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弹跳着，飞出一串串急骤悦耳的珠玉之音。

夏草忽然一阵恍惚，眼前渐渐展开一幅画面：

白玉兰的芬芳，像雾一般弥漫，尔后便轻轻散开。

长裙曳地，轻纱蒙面，她缓步渐渐走近。梦一般的迷离中，一双秋水样的眸子明净如雨后的天空，所有的幸福流露无遗。

洁白芳香的花瓣，悄悄自半空飘下，坠落在她的裙上。

琴台仿佛是伫立在空中的神坛。

神坛旁边，站着高大英俊的葵星。他温和地微笑着，转过身来，阳光在他背后发出炫目的光辉。

他伸出一只有力的手。

渐渐地，渐渐地，近了，近了……

洁白芳香的花瓣自明亮的苍穹，轻轻地、无声地坠……

唯美的画面在她脑海盘旋着远去，耳畔余音不绝，台上葵星的一曲也刚好结束。

夏草回过神来，用力鼓掌。

葵星微笑着问：“好听吗？”

夏草把小嘴一撅：“明知故问。”想起刚才仿佛看到的场景，禁不住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来。

葵星仿佛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语气里充满了溺爱：“刚刚是不是看见了一场婚礼？”

“咦？”夏草大惊，急急地捂着胸口，“你怎么知道的？”

葵星望着她惊慌的样子，不由大乐。

夏草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喜怒哀乐全在脸上，这也是葵星喜欢她的原因。单纯的女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艰难仍然没有失去天真快乐的女孩子，总是很容易叫人疼惜的。

他轻轻刮了一下夏草小巧圆润的鼻尖，解释道：“这部曲子的名字就叫做《梦中的婚礼》，你能听出婚礼的感觉来，证明你的乐感不是一般的强哦。”

“《梦中的婚礼》？”夏草脸上又是微微一红，半响，她仰着头恳求，“星，再弹一曲吧。刚刚我只顾听你弹琴了，还没吃蛋糕呢。”

葵星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继续坐回钢琴台，笑着询问她，“那弹一曲《献给爱丽丝》给你听好吗？”

夏草点点头，音乐声又响起了。

他弹琴的样子，专注而认真，简直就是个王子。

丁丁冬冬的琴声，在蛋糕店里轻轻回荡。

空气满溢着甜蜜的香味。

夏草静静听着。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永恒的美好……

夏草沉浸在这样的梦境里不愿醒来，可是模糊的意识不留情地将她拉回现实。

“医生，夏草……她还好吗？”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

“她不太好，不过，神智已经在逐渐恢复，各项指数也在渐渐趋向正常。”是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多加留意，多加照顾就行了。”

夏草的思绪微微清醒了些，辨认出那个声音不是葵星的声音。那他在哪里？自己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星，星，你去了哪里？不要丢下我。”她拼力喊着，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一些记忆的碎片又接着浮了上来，闪着晶莹璀璨的光芒……

灯光昏黄，孤儿院的空地上。

“还不给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抢过小女孩手中的苹果，把她往地上一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男孩。

小女孩倔强地咬紧了嘴唇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他，伸出手说：“还给我！”

那男孩子斜着眼看她：“哦，还想拿回去？”说着便在苹果上咬了一大口。

夏草顿时泪水盈眶——

他，居然吃了星给她的苹果！

怎么可以？

她猛冲过去，使劲推了男孩子一下，那男孩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啃泥”。待他爬起时，已是狼狈不堪。他哇哇怪叫着，指挥身后的几个男孩子一拥而上，拳脚落在小夏草身上。

“住手！”

蓦地一声低呼，夏草隐忍很久的眼泪瞬间坠下来了，她听出这是星的声音，她的保护神星的声音！

一身白衣的葵星忽然出现。他望着那些被吓住的男孩子，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又欺负小草？”

“帮我拿着。”他轻轻把外衣脱下交到夏草手上，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赶紧背转身去，然后朝那群男孩子迎面走去。

夏草听到背后哎呀哎呀不断，再转过身来，刚才那些嚣张的男孩子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星，你真棒！”她笑逐颜开，脸上犹有泪痕。

“呵呵。”葵星对她温柔一笑，转身面对地上那些人时的眼神却满是严厉，“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小草，你们就等着瞧！”

目送众男孩跌跌撞撞如鸟兽散之后，葵星的目光又转为柔和，他拉着夏草的手，疼惜地看着她头上的伤口，说：“小草，对不起，都怪我来晚了。”

夏草摇摇头，懊恼地告诉他：“星，他吃了你给我的苹果！”这个苹果可是星向保姆阿姨恳求了很久外加擦了一上午窗户才得到的。夏草一直都舍不得吃，只是偶尔拿出来闻闻香味，没想到却被那个可恶的男孩吃了！

“没关系，不就是一个苹果嘛。小傻瓜，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葵星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这个亲昵的动作充满宠爱和疼惜，夏草一时怔住。

葵星于是牵着她的手离开现场，去孤儿院的医务室里找大夫要了药，又带她回宿舍擦药。

红药水沾上娇嫩的皮肤，夏草疼得直吸气。葵星低声说：“忍忍，再忍一下就好了。”

夏草勉强笑笑，可是，那火烧火燎的疼痛，让她无法忍住自己的眼泪。

葵星低头看着她，轻轻唱起了一首歌：

“天空里有鸟的翅膀的痕迹，你知道我已经飞过。微风中有叶子的芬芳，你知道我已经来过。你的瞳仁里有我的影子，这，便已足够……”

她渐渐忘记了疼痛。

这是葵星第一次唱歌给她听，他居然唱得这么好听！

她问葵星为什么打架那么厉害。葵星抿了抿嘴，微微出神地望着窗外，说：“如果不会打架的话，早就在街上被人打死了。所以，我要生存，就必须很会打架才行。而且，现在，我必须要更会打架。”他转眼看向她，坚毅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郑重地说，“因为现在，我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好你。”

我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好你。

这便是他对她的承诺。而在他心中，保护好她远比保护好自己重要得多。

“夏草，夏草，你快点醒醒吧。你已经昏睡了几天几夜了。夏草，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一直在这里等你醒来，你一定会醒来的对不对？”

几天几夜？

怎么回事？

当夏草第三次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呼唤自己时，意识似乎很清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光令她很不适应，什么都看不清晰。

她惊慌地伸出手去，却忍不住哼了一声，全身有如撕裂般地痛。

挣扎中，手却被另一双温暖的手覆盖，还有那个惊喜的声音：“夏草，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你是谁？

夏草在潜意识里问，可是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一阵剧痛，她又晕了过去。

记忆，仍在潮水般涌来，往日的欢笑、泪水、快乐，正鲜活地涌过她的心……

“现在我们存了多少钱了呢？”

夏草坐在葵星的单车后座上，一边喝着可乐一边问。

葵星用一只手扶住车把，回头展开一个得意的笑容：“你一定想不到哦！三个寒暑假打工积攒下来的钱，除了付大学的学费，还可以让我们去一个好地方旅行一趟呢。”

“哇！”夏草配合地惊呼，随即兴奋地大声问，“到哪里旅行？有没有想好？”

“当然想好了，我们就去丽江吧！”葵星看着天边漫天的彩霞，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

“丽江？”夏草重复地轻念。就是那个传说中最为古朴自然、幽雅宁静的古城？据说，在那里，有着古老的纳西族，优雅而缓慢的生活方式，仿佛时间都要比其他地方走得慢很多。那是个奇妙的可以留住时间的城市。

“是啊。”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的，葵星的语气中有着无限的憧憬，“听说，那里是个时光倒退了20年的地方，我们可以住在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里，看云朵，看晚霞，泡一壶玉龙山茶，什么都不想，岁月静好。”

夏草痴痴地听着，几乎就沉醉在他描述的那个世界中。

末了，听到葵星转过头微笑着问她：“喜欢不喜欢呢？”

夏草甜蜜地一把揽着他的腰：“当然喜欢啦。星，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到。没有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葵星好脾气地笑笑：“好啦，你又会说你的坏脾气也都是我惯出来的，除了我，谁能受得了你。”

夏草趁势撒娇说：“是啊是啊，你那天还弹《梦中的婚礼》给我听了呢，你将来一定要娶我哦！”

葵星大笑起来：“小女孩，矜持一点好不好？哪有闹着让别人娶的呢。”但是脸上的神态却暴露了他此刻有多幸福。

夏草刚刚其实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现在一想，那样的话说出来确实很不好意思，忽然懊悔起来，双颊火烫：“嗯，这个嘛……”

突然前面男孩子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小草。”

夏草正在难为情中。

“哦，我听着呢。”她心不在焉地说。

葵星咳了咳，用极快的语速大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娶你！”

然后脚上加劲，使劲向前骑去。夏草赶忙拉住后座，懵懵懂懂中缓慢地回过神来，心里忽然漾满了甜蜜，禁不住又甜甜地笑了——

星，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那天，早晨的太阳很温暖，颜色像是松松软软的果冻一般晶莹可爱。天上的云朵如同巨大的冰淇淋，还在不停地浮动着。风里满是露水的味道，果汁一般怡人。路边则是墨绿色的树林，弥漫着蛋壳般薄薄的静。

真是出游的好天气。

夏草坐在葵星的单车后座上，他们商量着就骑自己的车去丽江，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那才是真正的出游呢。

天是那么蓝，云朵舒舒卷卷。她仰望着天空，闭上了眼睛。星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去管单车的上下颠簸，她将头轻轻靠在葵星背上，几乎要睡着了。

“小草，快走！”

半睡半醒间，耳畔猛地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完全没有以往的低沉浑厚。接着夏草感到背后一股强大的推力涌来，她身不由己地从单车上掉了下来，滚落到一边。

随即就是尖锐而刺耳的刹车声——

她前所未有地惊慌，本能地回头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葵星瞥向她的最后一眼。那里面包含着无限的柔情、留恋，还有绝望……

“星——”

她撕心裂肺地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睁睁看着葵星的身体飞出去，在半空翻转，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这样的画面何其残忍！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不停地梦见这一段，夏草的额上全是汗珠。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星，星！”手在空中无意识地不停地抓着，希望抓到什么似的。

“夏草，你又做噩梦了吗？”那个依旧温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医生，她已经恢复意识了吗？为什么她始终不醒来呢？”

“也许是不想面对某些事实，就宁愿沉睡着不愿醒来。这样的话，也许她很久很久都不会醒来。”

“很久……是多久？”

“不好说。也许……是一辈子。”

静默了许久，忽然，有人用力把她的身体从被子里拽了起来。

“宁夏草！”那个声音现在听起来带着绝望，“宁夏草，你不能放弃，你一定要面对这个事实！李葵星，李葵星已经死了！你起来面对这个事实，不要逃避，你听见没有？李葵星已经死了！”

你！你胡说！

星没有死！

他不会死的！

他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夏草莫名地惧怕和讨厌那个声音，但却隐约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慌乱地挣扎起来，意识到再也无法逃避，猛然张开眼睛！

突然耀眼的光亮让她一阵头晕，她费力地摇摇头，渐渐适应了眼前的环境。

她看见了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墙壁，床头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陌生少年，双手正抓着她的肩膀。他抓得很紧，令她的肩膀有不适的疼痛——

她回过神来，神态冰冷地一字一顿地对那个少年说：“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少年脸有悲戚之色，但仍然咬咬牙，坚定地大声陈述那个悲伤的结果：“你们出了车祸，李葵星送来医院后抢救无效，已经死了。你再怎么逃避，他也活不过来了！”

星死了？

不会，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快乐的一个人，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他说了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怎么可能死！

他知道她看不到他一定会难过的，怎么会舍得离开她？怎么可能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星不会的！不会的！

神智几乎崩溃，夏草大张着双眼坐在那里，整个人完全处于半癫狂状态。她唯一的意识和动作就是使劲摇头，嘴里发出尖锐的悲声：“不可能，你骗我！星不会死的！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可是她突然无法继续动弹。

那个白衣的少年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令她不能够再歇斯底里。他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对她说：“夏草，你坚强一点，李葵星的确是死了。如果他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见你为他如此难过。所以，请你为了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然后他放柔声音，心痛地哀哀恳求：“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就当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他，行吗？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夏草奇迹般地在他的恳求与哀切目光中安静下来，不再叫喊，只是眼神依然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少年于是又有些慌，使劲摇了摇她：“你说话啊，你这样子更叫我担心呢。”

夏草的眼神漠然地扫过他，像是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似的，挣扎着下地。

少年赶紧扶住她，急切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夏草费力地想自己支撑着站直，双脚却瘫软无力。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给自己树立某种信心，小声却执拗地说：“我要去看葵星！”

少年握住她肩膀的手稍微用了些力：“夏草，你一定要坚强。”他语气沉重，“葵星，他不在了。他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去得很安详，很安慰。所以，他一定希望你活得开心……”

“为了救我而死的？”夏草望着他，头部又剧烈疼痛起来……

星说了要一辈子好好保护她，唱歌给她听，却为她死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光倒流，回到出游的前一天……

“星，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吗？”夏草摘了一片绿叶，转过身笑盈盈地问。

葵星微笑：“当然记得。第一次在孤儿院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哭鼻子呢。”

那时，她才8岁。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可以有那么多的泪水。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抱着一个洋娃娃，双眼哭得通红，怯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那时，小小的葵星心里忽然涌现出来一种英雄感，他要保护这个女孩子。

渐渐地，他们越来越熟。她喜欢叫他“星”，躲在他身后，接受他的保护和宠爱。虽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子，可是她总是那么单纯快乐。这是因为葵星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缘故，让她觉得她一直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葵星一个人的小公主。

在出游前一天，他们来到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因为是早晨，大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时有鸟啼声从碧绿的叶间滚落下来，空气清新得像清凉的山泉水一般。

草地上，有一群孩子在玩耍。

夏草忍不住感叹：“他们真是快活。”

葵星却若有所思地一低头：“那只是看起来快活吧，心中的孤独又有谁知道呢？尤其是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比谁都需要爱。”

夏草马上知道了他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都感到自己很幸运。他们在孤儿院遇到了彼此，才不至于那么孤独。

有个皮球滚落到了夏草身边，十来岁的小孩子大声叫道：“姐姐，把球丢过来！”

夏草笑着弯腰拿起球，轻轻向他们掷去。

葵星看着她，笑着说：“你知道吗？你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了。”

夏草望着那群孩子，唇边有着甜蜜的笑容：“我还记得呢，我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有一天，我摔伤了，某个人唱歌给我听，唱得真是好听。他怎么不早点唱呢？非要等到我摔伤了才唱。”她吐吐舌头，向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一抹害羞的神色爬上葵星的眉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在那之前，我真的没唱过歌。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快乐起来，忘记伤口上的痛，所以唱歌给你听。”

夏草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那天你唱的是什么歌呢？后来你一直没有唱过那首歌了。现在，能再唱给我听吗？”

葵星微微一怔，声音有些低落起来：“那是小时候妈妈唱给我听的歌。”

夏草惊奇地问道：“你妈妈？”

葵星却突然感伤地摇摇头，夏草也就懂事地不再追问。每次葵星提到他妈妈，总是会沉默，她知道这一定是葵星的伤口。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葵星自己却主动提议：“我教你唱这首歌好不好？”

夏草顿时惊喜地跳起来：“真的吗？太好了！”

“不过，以后你也要唱歌给我听哦。”葵星赶紧加了个条件。

夏草笑着应允：“那要看你这个师父教得好不好了。你要是教得好，我青出于蓝，自然常常唱给你听了。”然后很专注地看着葵星，等着他教她。

葵星见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心中升起暖暖的爱恋，粲然一笑。

这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顿时让夏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沐浴在了最温暖的阳光下，半晌，她轻轻地说：“星……”

葵星正准备开始唱歌呢，被打断不免有些诧异：“嗯？”

夏草定定望着他，眼神有些异样：“奇怪，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长得这么帅！怪不得蛋糕店有那么多女孩子排队来看你呢。”夕阳下，他脸部的轮廓异乎寻常的美，眼睛黑亮，透出一股坚毅之色，更是独具魅力。

葵星轻咳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我很早就发现你漂亮了呢。你却刚刚才发现我帅，怎么办？怎么罚你？”

夏草吐吐舌头，微笑道：“那罚我唱歌给你听！不过，你得先教会我嘛。”

葵星轻轻地点头。

他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吸引力：

“天空里有鸟的翅膀的痕迹，你知道我已经飞过。微风中有叶子的芬芳，你知道我已经来过。你的瞳仁里有我的影子，这，便已足够……”

往日的歌声仿佛仍然回荡在耳边，可是却找不到那个唱歌给她听的人了……

夏草的眼睛又渐渐盈满了泪水。

“她这个样子不行！不吃不喝的，撑不了多久。”耳旁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接着，有温热的东西抵着她的嘴唇，她机械地转过头。

“夏草，你多少喝点粥吧。”温和的声音，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你一定不能放弃，要撑下去。”

“少爷，让我来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退下。”温和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峻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她听着这少年的声音，忽然想起了葵星。葵星也是这样，对别人冷漠，唯独对自己温柔，把她当捧在手心里的宝一般，舍命呵护。

星……想到他，夏草心里忽然针扎一般痛，胃里顿时跟着翻江倒海。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粥碗，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少年没有防备，粥倒在了他的身上，衣衫一片狼藉。

“你！”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夏草垂下眼睛望着地面，仍是无动于衷。

“别吓着她，你快出去。”那少年却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的脸转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夏草。”少年柔声劝解，脸色艰难地下着什么决定，“你要是喝下一碗粥，明天晚上我就带你去见葵星！”

夏草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个少年说带她去见星！

她的眼神璀璨地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他之前明明告诉她，星已经死了的啊！

难道，出现了什么奇迹？

想到有任何再见到葵星的可能，她眸子里再次闪现光芒。

少年见她的脸终于有了少许生气，微微松了口气。

耳边听到她喃喃地说着：“你说带我去看星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用仅剩的力量全力抓着他的衣襟，犹如溺水的孩子抓住一根稻草，“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悸动了一下，缓缓低下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冷纤细，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现在的心情是多么激动。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信心：“是的！只要你喝下一碗粥，有了力气，明天晚上我们就去看葵星，好不好？”他好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无比耐心。

“好。”夏草抬头看着他，因希望而燃烧起来的眸子令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少年看着她那张脸上因瘦削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莫名心痛。仅仅几天，她瘦得多么厉害啊。

“相信我，真的。”他重复着，眼神坚定有力。

她望着他，许久，信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