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之前 请让我怀念

胡小溪

其实，从走进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离别的时候，要写点什么。

而此时落笔，还是有些惶恐，有些犹豫。

其实我对你是那么恐惧：墙壁会长绿毛的宿舍，冷得让人发怵的冬天，远离我赖以生存的学校的不便，一道又一道的门带来的疏离……我是那么不愿走近你、走进你。

然而，就在毕业前的十渡，暗夜里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小河边，听着低低浅浅的水流声，突然给这即将被流放的一年注入了美学意义：铁狮子坟边待了四年，过于熟悉的环境让人审美疲劳，宠辱不惊却再激不起太多的冲动激情，那么，这一年，就让我流放自己，在一个全新的小天地，生活、思考、行走。思路终于有所改变，兴致也骤起，恨不得立马就去村里，可还是克制着自己，这个村儿，还是等报到那一天，满心期待地走进，给自己留点惊奇。

终于成了正式村民。也曾抱怨后悔，也曾一遍遍地向几乎所有人描述村居“研究僧”的“苦行生活”，最后往往是哈哈一笑，调侃一番，继续默默适应。而今回望，还是有不少瞬间，猛地击中心底。

还记得，刚来时常常失眠，百无聊赖中养成了夜晚静静看城铁的习惯。总是在深夜，屋里的姐妹甜甜睡去，我一人裹着被子，蜷缩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依然灯火明亮的城铁站，看着昏黄路灯下难得宁静的知春路，什么也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有时耳机里放着喜欢的干净声音，有时就让耳朵安静，聆听自己的心，有时越遥望越清醒，干脆回忆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曾经与旧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时看着看着眼皮耷拉，乘着睡意躺下，一夜无梦，晨起精神百倍……那样的时刻，天地似乎大得寻不出我，可又小得只有我，村儿让我在忙碌中清醒，在清醒中眺望。

还记得，为省电我们四人常常只各自开着台灯看书、上网，疲劳时转身看看，黑黑的屋子里，那三簇光总是带来特别的温暖；有时午夜已近，又全无睡意，只有我的小台灯孤独地亮着，就让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与友人聊心事，或只是写些文字赠予自己；或者四人集体无眠，躺在床上开卧谈会，天上地下学术情感无所不包，待有人抗不住睡意鼾声微起，才能暂时休会……那样的时刻，四个人在一起，心只是欢喜，村儿让我们在群体中自由，在自由中张扬。

还记得，面对电费水费网费车费的巨额开支时我们彼此打趣，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持家之道，将来必定是能挣会花的精明主妇；面对堵塞的下水道，一筹莫展的我们竟然彪悍地自学成才掌握疏通技术，互相吹捧鼓励，象征性的谦虚，对外则痛陈革命奋斗经历，自号“超级玛丽”；面对几人相伴苦等大驾，傻站分钟累到崩溃，后悔该步行减肥的尴尬时刻，心中暗自思忖，计算最近的“人品指数”，难道又是自己连累了姐妹……那样的时刻，我们常不顾形象的大笑，生活原来有这样的乐趣，村儿，让我们在彷徨中寻找、在寻找中成长。

还记得，我们用脚步丈量过从村儿到学校的几条不同路线，路上有欢声笑语、也有心事苦恼，路上有冬雪寒冷、也有春风和煦，路上有朝阳初升、也有彩霞向晚，但这路上一直有朋友相伴，从不曾变；我们冬夜馋虫四起，裹好大衣下楼买回香气四溢的麻辣烫，几个脑袋围着吃，一边喊辣一边继续，风卷残云之后后悔自己没定力，再相约爬楼梯，荒唐可笑但也无奈可爱；我们一起支持彼此走过心理的冬天，于是很多眼泪被微笑化开，很多烦闷被温暖占据，很多失望被希望取代……那样的时刻，搬离之后还会依然留在心里，村儿让我们在坚持中守望、在守望中坚强。

眨眼间，真到了的时候，往事幕幕。这一年，有很多的人走进了心里，有太多的欢喜暗暗铭记，有不少忧伤渐渐散去，有点点滴滴深埋记忆。不敢奢谈会将这一年变换成如何的回忆，只敢悄悄告诉自己，曾有那么一年，过得丰富而有变化，过得简单而富有意义。

离别时分，笨拙的我只好如此纪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