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年,与食物有关
妈妈的年,与食物有关。这符合中国老百姓的心理特征,特别是她们那一代从温饱没有保障的困难时期走过来的人,食物就是一切。
妈妈讲得最多的故事,是困难时期她父亲在大年初一找不到能下锅的东西,搓着手东晃晃西看看,突然发现墙上有一小捆之前遗忘的干萝卜缨子,拿下来剁碎煮出的年饭,因此,她发誓,永远不过那样的日子,永远不让家人和孩子的过年记忆里,装进那令人心疼的年食。她说到也做到了。为此,当然也费了不少的力气和智慧。
每年深秋,树上的叶子变成黄蝴蝶四处乱飞的时候,妈妈伸手往风里蘸一下,像蘸一滴蜂蜜,放进嘴里,尝一尝,然后心满意足地说:“该做腊肉香肠了!”
之后的几天里,家里的大盆小缸里,便装满了色彩鲜艳的猪肉和香肠,妈妈像一个手艺高超的调配师,将各种佐料、香粉以及配料,凭着感觉放到每个盆里,再经过不同手势的搅拌和调和,将它们变成了酱肉、板鸭、腊兔、香肠和味道不一的舌头、心脏、蝴蝶猪头,挂在厨房的墙上,将厨房装点得如同一个富足的原始人洞穴。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准备过节的一些甜点和小吃了。早年,汤圆面是要自己推的,我很小就记得妈妈一个人挽着袖子把通常两个人推都慢慢悠悠的石磨推得风快。她一手将昨夜泡好的糯米,一勺一勺舀进磨眼里。饱满润泽的米,晃晃悠悠地滑入磨心,辗转缱绻,变成洁白的米浆,流入老木桶中,被一根布袋包了,挂在屋檐下,空气中便满满地有了一股甜丝丝的酸香气息。
汤圆心子也是自己做的,最早有玫瑰和冰橘等多种味道,但因为家人更喜欢红糖椒麻味,而最终简化到只做一种了。
红糖椒麻味的汤圆心,主要原料有红糖、花生、芝麻和菜油,还有最重要的主角花椒。就像所有的大牌那样,它的戏份最少,但作用却巨大。许多外地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红糖与花椒,是如何不生事端地和谐相处在一起的?答案很简单,红糖的甜糯,加上花生芝麻的香脆,再加上花椒的麻所制造的味型,是令人入口不忘的一种经典风味,它在我心中,等同于妈妈的味道。在我流浪异乡的许多年里,我无师自通,学会了用妈妈的方法,做过许多汤圆,妻儿和朋友都说好吃,但我始终觉得少了什么,就是妈妈的爱心和思念的味道。
近年来,随着年纪的增大以及供应的丰富,我们希望妈妈少做一点,别太累了,能到超市去买的,尽量去买。母亲总是答应得很爽快,但转过背就忘了,随着年味渐浓,今天一挂香肠,明天一挂腊肉,拍成小视频发来,看着她累并快乐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默默在心中感叹:“有妈妈的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