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始得一帆悬—读王湾《次北固山下》

◆原文

次北固山下 ^[1]

客路 ^[2]青山下，行舟绿水前。

潮平 ^[3]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4]

乡书 ^[5]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注释

[1]次：留宿；停留。北固山：位于今江苏省镇江市，三面临江。

[2]客路：旅客所经之路。

[3]潮平：谓潮水涨至最高位置，与两岸相平，更显水面宽阔。

[4]海日：海上的太阳。古诗中亦以海指江。残夜：指夜将尽之时。江春：江南的春意。旧年：新的一年的上一年。

[5]乡书：家信。归雁：指北飞的大雁。

◆今译

道路从青山下逶迤绕过，轻舟在清澈绿水上向前。

潮水齐岸视野非常开阔，风正船直白帆高高挂悬。

朝阳升起在将明的昨夜，春意生发在即终的去年。

我的家书投递至于何方？拜托大雁带去洛阳那边。

◆蓊斋语语

这是首千古传诵的名篇。其中“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一联，尤其受到激赏，所谓神来之笔。《河岳英灵集》称：“游吴中作《江南意》诗云：‘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诗人已来少有此句。张燕公（说）手题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

黎明驱走黑夜，太阳升起来了；一年临近结束，春意来到人间。这些原本是大家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作者却打破思维定势和表达习惯，说是“海日”生于“残夜”,“江春”进入“旧年”，表现了非凡的炼字出新的功夫，揭示了事物发展的辩证规律：“新生于旧，旧孕育新”，予人以深刻的启迪。这就是诗歌的魅力了。

仅就启迪意义而言，我以为“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一联，同样，甚或更加值得称道。

“潮平”是说水与岸齐。这意味着水位升高，而且没有了江岸的遮挡，乘船人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辽远了。“风正”是说风顺即顺风。因为顺风，所以船帆高悬，通畅无阻。

显而易见，这都是自然现象和自然之理。然而人们在读到这两句诗的时候，并不止于对这一自然现象和自然之理的认识，而是产生联想，思绪由自然界的江河风帆，延伸到政治、经济、人生等诸多方面的社会现象和社会之理上，生发进德益智的思索。

具体来说，由“潮平两岸阔”联想到人只有努力提高思想认识水平、政治觉悟水平等，才能眼界开阔，高瞻远瞩；由“风正一帆悬”联想到，一种政治，只有正义高张，才能政通人和；一个社会，只有正气充塞，才能文明和谐；人生之旅，只有正道直行，才能前途光明。诸如此类。

与此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处心积虑搞邪门歪道、阴谋诡计之流，只能得逞于一时，归根结底是立不住、混不久的，即使别人不去奈何他们，他们自己最终也要倒台、垮掉。

启迪借助于联想。能够引起联想的诗，才能实现某种对接，产生共鸣效应，具有启迪意义。就像王湾的这首《次北固山下》一样。

王湾进士出身，没有做过大官，生卒之年不详。有道是“文以人传，人以文传”。以我的观察为据，文以人传易，人以文传难。文以人传之人，有权或有名，可用或可借；人以文传之人，仅靠文而已。王湾这首《次北固山下》之所以能成为千古名篇，靠的全是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