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只要奇迹露一面,我马上就抛弃平凡
我再不瞅着一张霜叶梦想春花的艳
再不浪费这灵魂的膂力,剥开顽石
来诛求白玉的温润,给我一个奇迹……
红 烛[1]
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商隐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啊!
吐出你的心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红烛啊!
是谁制的蜡——给你躯体?
是谁点的火——点着灵魂?
为何更须烧蜡成灰,
然后才放光出?
一误再误;
矛盾!冲突!
红烛啊!
不误,不误!
原是要“烧”出你的光来——
这正是自然底[2]方法。
红烛啊!
既制了,便烧着!
烧吧!烧吧!
烧破世人底梦,
烧沸世人底血——
也救出他们的灵魂,
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红烛啊!
你心火发光之期,
正是泪流开始之日。
红烛啊!
匠人造了你,
原是为烧的。
既已烧着,
又何苦伤心流泪?
哦!我知道了!
是残风来侵你的光芒,
你烧得不稳时,
才着急得流泪!
红烛啊!
流吧!你怎能不流呢?
请将你的脂膏,
不息地流向人间,
培出慰藉底花儿,
结成快乐的果子!
红烛啊!
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
灰心流泪你的果,
创造光明你的因。
红烛啊!
“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李白之死
世俗流传太白以捉月骑鲸而终,本属荒诞。此诗所述亦凭臆造,无非欲借以描画诗人底人格罢了。读者不要当作历史看就对了。
我本楚狂人,
《凤歌》笑孔丘。
——李白
一对龙烛已烧得只剩光杆两支,
却又借回已流出的浓泪底余脂,
牵延着欲断不断的弥留的残火,
在夜底喘息里无效地抖擞振作。
杯盘狼藉在案上,酒坛睡倒在地下,
醉客散了,如同散阵投巢的乌鸦;
只那醉得最狠,醉得如泥的李青莲
(全身底骨架如同脱了榫的一般)
还歪倒倒的在花园底椅上堆着,
口里喃喃地,不知到底说些什么。
声音听不见了,嘴唇还喋着不止;
忽地那络着密密红丝网的眼珠子,
(他自身也便像一个微小的醉汉)
对着那怯懦的烛焰瞪了半天:
仿佛一只饿狮,发见了一个小兽,
一声不响,两眼睁睁地望他尽瞅;
然后轻轻地缓缓地举起前脚,
便迅雷不及掩耳,忽地往前扑着——
像这样,桌上两对角摆着的烛架,
都被这个醉汉拉倒在地下。
“哼哼!就是你,你这可恶的作怪,”
他从咬紧的齿缝里泌出声音来,
“碍着我的月儿不能露面哪!”
月儿啊!你如今应该出来了吧!
哈哈!我已经替你除了障碍,
骄傲的月儿,你怎么还不出来?
你是瞧不起我吗?啊,不错!
你是天上广寒宫里的仙娥,
我呢?不过那戏弄黄土的女娲
散到六合里来底一颗尘沙![3]
啊!不是!谁不知我是太白之精?
我母亲没有在梦里会过长庚?[4]
月儿,我们星月原是同族的,
我说我们本来是很面熟呢!”
在说话时他没留心那黑树梢头
渐渐有一层薄光将天幕烘透,
几朵铅灰云彩一层层都被烘黄,
忽地有一个琥珀盘轻轻浮上,
(却又像没动似的)他越浮得高,
越缩越小;颜色越褪淡了,直到
后来,竟变成银子样的白的亮——
于是全世界都浴着伊的晶光。
簇簇的花影也次第分明起来,
悄悄爬到人脚下偎着,总躲不开——
像个小狮子狗儿睡醒了摇摇耳朵,
又移到主人身边懒洋洋地睡着。
诗人自身的影子,细长得可怕的一条,
竟拖到五步外的栏杆上坐起来了。
从叶缝里筛过来的银光跳荡,
啮着环子的兽面蠢似一朵缩菌,
也鼓着嘴儿笑了,但总笑不出声音。
桌上一切的器皿,接受复又反射
那闪灼的光芒,又好像日下的盔甲。
这段时间中,他通身的知觉都已死去,
那被酒催迫了的呼吸几乎也要停驻;
两眼只是对着碧空悬着的玉盘,
对着他尽看,看了又看,总看不倦。
“啊!美呀!”他叹道,“清寥的美!莹澈的美!”
宇宙为你而存吗?你为宇宙而在?
哎呀!怎么总是可望而不可即!
月儿呀月儿!难道我不应该爱你?
难道我们永远便是这样隔着?
月儿,你又总爱涎着脸皮跟着我;
等我被你媚狂了,要拿你下来,
却总攀你不到。唉!这样狠又这样乖!
月啊!你怎同天帝一样地残忍!
我要白日照我这至诚的丹心,
狰狞的怒雷又砰訇地吼我;
我在落雁峰前几次朝拜帝座,[5]
额撞裂了,嗓叫破了,阊阖还不开。
吾爱啊!帝旁擎首雉扇的吾爱!
你可能问帝,我究犯了哪条天律?
把我谪了下来,还不召我回去?[6]
帝啊!帝啊!我这罪过将永不能赎?
帝呀!我将无期地囚在这痛苦之窟?”
又圆又大的热泪滚向膨胀的胸前,
却有水银一般地沉重与灿烂;
又像是刚同黑云碰碎了的明月。
浅下来点点的残屑,炫目的残屑。
“帝呀!既遣我来,就莫生他们!”他又讲,
“他们,那般妖媚的狐狸,猜狠的豺狼!
我无心作我的诗,谁想着骂人呢?
他们小人总要忍心地吹毛求疵,
说那是讥诮伊的。哈哈!这真是笑话!
他是个什么人?他是个将军吗?
将军不见得就不该替我脱靴子。
唉!但是我为什么要作那样好的诗?
这岂不自作的孽,自招的罪?……[7]
哪里?我哪里配得上谈诗?不配,不配;
谢玄晖才是千古的大诗人呢!——
那吟‘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的
谢将军,诗既作的那么好——真好!——
但是哪里像我这样地坎坷潦倒?”[8]
然后,撑起胸膛,他长长地叹了一声。
只自身的影子点点头,再没别的同情?
这叹声,便以平远的沙汀上一声鸟语,
叫不应回音,只悠悠地独自沉没,
终于无可奈何,被宽嘴的寂静吞了。
“啊‘澄江净如练,’这种妙处谁能解道?
记得那回东巡浮江底一个春天——[9]
两岸旌旗引着腾龙飞虎回绕碧山——
果然如是,果然是白练满江……
唔?又讲起他的事了?冤枉啊!冤枉!
夜郎有的是酒,有的是月,我岂怨嫌?[10]
但不记得那天夜半,我被捉上楼船![11]
我企望谈谈笑笑,学着仲连安石们,
替他们解决些纷纠,扫却了胡尘。[12]
哈哈!谁又知道他竟起了野心呢?
哦,我竟被人卖了!但一半也怪我自身!”
这样他便将那成灰的心渐渐扇着,
到底又得痛饮一顿,浇熄了愁底火,
谁知道这愁竟像田单底火牛一般:
热油淋着,狂风煽着,越奔火越燃,
毕竟虽烧焦了骨肉,牺牲了生命,
那束刃的采帛却焕成五色的龙文:
如同这样,李白那煎心烙肺的愁焰,
也便烧得他那幻象底轮子急转,
转出了满牙齿上攒着的“丽藻春葩”。
于是他又讲,“月儿!若不是你和他,”
手指着酒壶,“若不是你们的爱护,
我这生活可不还要百倍地痛苦?
啊!可爱的酒!自然赐给伊的骄子——
诗人的恩俸!啊,神奇的射愁底弓矢!
开启琼宫底管钥!琼宫开了:
那里有鸣泉漱石,玲鳞怪羽,仙花逸条;
又有琼瑶的轩馆同金碧的台榭;
还有吹不满旗的灵风推着云车,
满载霓裳缥缈,彩佩玲珑的仙娥,
给人们颂送着驰魂宕魄的天乐。
啊!是一个绮丽的蓬莱底世界,
被一层银色的梦轻轻地锁着在!”
“啊!月呀!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
当我看你看得正出神的时节,
我只觉得你那不可思议的美艳,
已经把我全身溶化成水质一团,
然后你那提挈海潮底全副的神力,
把我也吸起,浮向开遍水钻花的
碧玉的草场上;这时我肩上忽展开
一双翅膀,越张越大,在空中徘徊,
如同一只大鹏浮游于八极之表。[13]
哦,月儿,我这时不敢正眼看你了!
你那太强烈的光芒刺得我心痛。……
忽地一阵清香揽着我的鼻孔,
我吃了一个寒噤,猛开眼一看,……
哎呀!怎地这样一副美貌的容颜!
丑陋的尘世!你哪有过这样的副本?
啊!布置得这样调和,又这般端正,
竟同一阕鸾凤和鸣底乐章一般!
哦,我如何能信任我的这双肉眼?
我不相信宇宙间竟有这样的美!
啊,大胆的我哟,还不自惭形秽,
竟敢现于伊前!——啊!笨愚呀糊涂!——
这时我只觉得头昏眼花,血凝心冱;
我觉得我是污烂的石头一块,
被上界底清道夫抛掷下来,
掷到一个无垠的黑暗的虚空里,
坠降,坠降,永无着落,永无休止!”
月儿初还在池下丝丝柳影后窥看,
像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发一般;
于今却已姗姗移步出来,来到了池西;
夜飔底私语不知说破了什么消息,
池波一皱,又惹动了伊娴静的微笑。
沉醉的诗人忽又战巍巍地站起了,
东倒西歪地挨到池边望着那晶波。
他看见这月儿,他不觉惊讶地想着:
如何这里又有一个伊呢?奇怪!奇怪!
难道天有两个月,我有两个爱?
难道刚才伊送我下来时失了脚;
掉在这池里了吗?——这样他正疑着……
他脚底下正当活泼的小涧注入池中,
被一丛刚劲的菖蒲鲠塞了喉咙,
便咯咯地咽着,像喘不出气的呕吐。
他听着吃了一惊,不由得放声大哭:
“哎呀!爱人啊!淹死了,已经叫不出声了!”
他翻身跳下池去了,便向伊一抱,
伊已不见了,他更惊慌地叫着,
却不知道自己也叫不出声了!
他挣扎着向上猛踊,再昂头一望,
又见圆圆的月儿还平安地贴在天上。
他的力已尽了,气已竭了,他要笑,
笑不出了,只想道:“我已救伊上天了!”
西 岸[14]
He has a lusty Spring, when fancy clear
Takes in all beauty within an easy span.
——Keats[15]
这里是一道河,一道大河
宽无边,深无底;
四季里风姨巡遍世界,
便回到河上来休息;
满天糊着无涯的苦雾,
压着满河无期的死睡。
河岸下酣睡着,河岸上
反起了不断的波澜,
啊!卷走了多少的痛苦!
淘尽了多少的欣欢!
多少心被羞愧才鞭驯,
一转眼被虚荣又煽癫!
鞭下去,煽起来,
又莫非是金钱底买卖。
黑夜哄着聋瞎的人马,
前潮刷走,后潮又挟回。
没有真,没有美,没有善,
更哪里去找光明来!
但不怕那大泽里
风波怎样凶,水兽怎样猛,
总难惊破那浅水芦花里
那些山草的幽梦,——
一样的,有个人也逃脱了
河岸上那纷纠的樊笼。
他见了这宽深的大河,
便私心唤醒了些疑义:
分明是一道河,有东岸,
岂有没个西岸底道理?
啊!这东岸底黑暗恰是那
西岸底光明底影子。
但是满河无期的死睡,
撑着满天无涯的雾幕;
西岸也许有,但是谁看见?
哎……这话也不错。
“恶雾遮不住我,”心讲道,
“见不着,那是目底过!”
有时他忽见浓雾变得
绯样薄,在风翅上荡漾;
雾缝里又筛出些
丝丝的金光洒在河身上。
看!那里!可不是个大鼋背?
毛发又长得那样长。
不是的!倒是一座小岛,
戴着一头的花草:
看!灿烂的鱼龙都出来
晒甲胄,理须桡;
鸳鸯洗刷完了,喙子
插在翅膀里,睡着觉了。
鸳鸯睡了,百鳞退了——
满河一片凄凉;
太阳也没兴,卷起了金练,
让雾帘重往下放:
恶雾瞪着死水,一切的
于是又同从前一样。
“啊!我懂了,我何曾见着
那美人的容仪?
但猜着蠕动的绣裳下,
定有副美人的肢体。
同一理:见着的是小岛,
猜着的是岸西。”
“一道河中一座岛,河西
一盏灯光被岛遮断了。”
这语声到处是,有些人
鹦哥样,听熟了,也会叫;
但是那多数的人
不笑他发狂,便骂他造谣。
也有人相信他,但还讲道:
“西岸地岂是为东岸人?
若不然,为什么要划开
一道河,这样宽又这样深?”
有人讲:“河太宽,雾正密。
找条陆道过去多么稳!”
还有人明晓得道儿
只有这一条,单恨生来错——
难学那些鸟儿飞着渡,
难学那些鱼儿划着过,
却总都怕说得:“搭个桥,
穿过岛,走着过!”为什么?
雨夜
几朵浮云,仗着雷雨的势力,
把一天底星月都扫尽了。
一阵狂风还喊来要捉那软弱的树枝,
树枝拼命地扭来扭去,
但是无法躲避风的爪子。
凶狠的风声,悲酸的雨声——
我一壁听着,一壁想着:
假使梦这时要来找我,
我定要永远拉着他,不放他走;
还要剜出我的心来送他作贽礼,
他要收我作个莫逆的朋友。
风声还在树里呻吟着,
泪痕满面的曙天白得可怕,
我的梦依然没有做成。
哦!原来真的已被我厌恶了,
假的就没他自身的尊严吗?
雪
夜散下无数茸毛似的天花,
织成一件大氅,
轻轻地将憔悴的世界,
从头到脚地包了起来:
又加了死人一层殓衣。
伊将一片鱼鳞似的屋顶埋起了,
却总埋不住那屋顶上的青烟缕。
啊!缕缕蜿蜒的青烟啊!
仿佛是诗人向上的灵魂,
穿透自身的躯壳:直向天堂迈往。
高视阔步的风霜蹂躏世界,
森林里抖颤的众生战斗多时,
最末望见伊的白氅,
都欢声喊道:“和平到了,奋斗成功了!
这不是冬投降底白旗吗?”
黄 昏[16]
太阳辛苦了一天,
赚得一个平安的黄昏,
喜得满面通红,
一气直往山洼里狂奔。
黑暗好比无声的雨丝,
慢慢往世界上飘洒……
贪睡的合欢叠拢了绿鬓,钩下了柔颈,
路灯也一齐偷了残霞,换了金花;
单剩那喷水池
不怕惊破别家底酣梦,
依然活泼泼地高呼狂笑,独自玩耍。
饭后散步的人们,
好像刚吃饱了蜜的蜂儿一窠,
三三五五的都往
马路上头,板桥栏畔飞着。
嗡……嗡……嗡……听听唱的什么——
是花色底美丑?
是蜜味底厚薄?
是女王底专制?
是东风底残虐?
啊!神秘的黄昏啊!
问你这首玄妙的歌儿,
这辈嚣喧的众生
谁个唱的是你的真义?
二月庐
面对一幅淡山明水的画屏,
在一块棋盘似的稻田边上,
蹲着一座看棋的瓦屋——
紧紧地被捏在小山底拳心里。
柳荫下睡着一口方塘;
聪明的燕子——伊唱歌儿
偏找到这里,好听着水面的
回声,改正音调底错儿。
燕子!可听见昨夜那阵冷雨?
西风底信来了,催你快回去。
今年去了,明年,后年,后年以后,
一年回一度的还是你吗?
啊?你的爆裂得这样音响,
迸出些什么压不平的古愁!
可怜的鸟儿,你诉给谁听?
哪知道这个心也碎了哦!
印 象[17]
一望无涯的绿茸茸的——
是青苔?是蔓草?是禾稼?是病眼发花?——
只在火车窗口像走马灯样旋着?
仿佛死在痛苦底海里泅泳——
他的披毛散发的脑袋
在噤哑无声的绿波上飘着——
是簇簇的杨树林攒出禾面。
绿杨遮着作工的——神圣的工作!
骍红的赤膊摇着枯涩的辘轳,
向地母哀求世界底一线命脉。
白杨守着休息的——无上的代价!——
孤零零的一座秃头的黄土堆,
拥着一个安闲,快乐,了无知识的灵魂,
长眠,美睡,禁止百梦底纷扰。
啊!神圣的工作!无上的代价!
美与爱[18]
窗子里吐出娇嫩的灯光——
两行鹅黄染的方块镶在墙上;
一双枣树的影子,像堆大蛇,
横七竖八地睡满了墙下。
啊!那颗大星儿!嫦娥底侣伴!
你无端绊住了我的视线;
我的心鸟立刻停了他的春歌,
因他听了你那无声的天乐。
听着,他竟不觉忘却了自己,
一心只要飞出去找你,
把监牢底铁槛也撞断了;
但是你忽然飞地不见了!
屋角底凄风悠悠叹了一声,
惊醒了懒蛇滚了几滚;
月色白得可怕,许是恼了?
张着大嘴的窗子又像笑了!
可怜的鸟儿,它如今回了,
嗓子哑了,眼睛瞎了,心也灰了;
两翅洒着滴滴的鲜血——
是爱底代价,美底罪孽!
快乐
快乐好比生机:
生机底消息传到绮甸[19],
群花便立刻
披起五光十色的绣裳。
快乐跟我的
灵魂接了吻,我的世界
忽变成天堂,
住满了柔艳的安琪儿[20]!
诗人
人们说我有些像一颗星儿,
无论怎样光明,只好作月儿底伴,
总不若灯烛那样有用——
还要照着世界作工,不徒是好看。
人们说春风把我吹燃,是火样的薇花,
再吹一口,便变成了一堆死灰;
剩下的叶儿像铁甲,刺儿像蜂针,
谁敢抱进他的赤裸的胸怀?
又有些人比我作一座遥山:
他们但愿远远望见我的颜色,
却不相信那白云深处里,
还别有一个世界——一个天国。
其余的人或说这样,或说那样,
只是说得对的没有一个。
“谢谢朋友们!”我说,“不要管我了,
你们那样忙,哪有心思来管我?
你们在忙中觉得热闷时,
风儿吹来,你们无心地喝下了,
也不必问是谁送来的,
自然会觉得他来得正好!”
花儿开过了
花儿开过了,果子结完了;
一春底香雨被一夏底骄阳炙干了,
一夏底荣华被一秋底馋风扫尽了。
如今败叶枯枝,便是你的余剩了。
天寒风紧,冻哑了我的心琴;
我惯唱的颂歌如今竟唱不成。
但是,且莫伤心,我的爱,
琴弦虽不鸣了,音乐依然在。
只要灵魂不减,记忆不死,纵使
你的荣华永逝,(这原是没有的事)
我敢说那已消的春梦底余痕,
还永远是你我的生命底生命!
况且永继的荣华,顿刻的凋落——
两两相形,又算得了些什么?
今冬底假眠,也不过是明春底
更烈的生命所必需的休息。
所以不怕花残,果烂,叶败,枝空,
那缜密的爱底根网总没一刻放松;
他总是绊着,抓着,咬着我的心,
他要抽尽我的生命供给你的生命!
爱啊!上帝不曾因青春底暂退,
就要将这个世界一齐捣毁,
我也不曾因你的花儿暂谢
就敢失望,想另种一朵来代他!
青春
青春像只唱着歌的鸟儿,
已从残冬窟里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