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的诗和远方
晚上9点多,夜色已浓。高速路上车灯如龙,伸向无尽的夜的远方。
顾海林正在驱车从巢湖赶回长兴的路上,他并没有责备阿卜杜热西提,却怪自己没能照顾好性格内向的阿卜杜热西提。为了让阿卜杜热西提心情放松一些,顾海林就边开车边和他聊天。
“既来之,则安之。”顾海林说完这句话后,苦笑了一下。他想,阿卜杜热西提根本就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他班级里能听懂这句话的也没有几个。语言交流的障碍会让人有一种“即使相距咫尺,彼此的灵魂却相隔万里”的无奈。顾海林无意间蹦出来的这句话,让阿卜杜热西提怎么回答呢?肯定只能沉默以对了。但没想到,阿卜杜热西提竟然开口问:“顾老师,您刚说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以后不要再逃学了?”
“差不多吧。你从喀什来长兴,不容易啊!回到学校后,好好地学技术吧!”顾海林先是感到意外,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回答。
阿卜杜热西提听后默默地点点头,随后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
此时,夜色更深了,只见车窗外的树影黑乎乎地一闪而过。远处国道上的路灯光缥缈如烟,山已隐去了连绵起伏的身姿。一切都看不太清楚,但阿卜杜热西提还是能感觉到江南这片土地上的植被是繁茂的,心想这和家乡的戈壁滩比起来可真是风景各异啊。想到这儿,他自言自语道:“我能来长兴,读书,是不容易啊!”伴随着这句话,他的思绪飘向了大西北,飞回了新疆。
2011年的夏天,南疆的气温明显高于往年。7月的喀什,骄阳似火,整个大地都被热浪席卷着。
在距离喀什城220公里远的一条土路上,一个维吾尔族少年正赶着羊群悠闲地走着。他已经出门一个多小时了,可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牧场。他时不时地挥舞一下手中的牧鞭,却没能打出任何声响。显然,他是一个新手。
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七,身材瘦弱,头戴小花帽,身穿白色短袖的少年名叫阿卜杜热西提,他家住在泽普县波斯喀木乡大尔格其园艺村。
由于干旱的缘故,南疆天然草场资源远远不及北疆,所以南疆的牧民大多都是在戈壁滩上放牧。缘此,对南疆牧民而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只存在诗篇和想象里。
阿卜杜热西提的羊也少得可怜,就十只山羊和六只绵羊。
忽然,眼尖的头羊发现了路边有一片生长着骆驼刺和麻黄草的戈壁滩,在它的带领下,羊群迅速跑下乡道占领了这片阵地。阿卜杜热西提随后跟来,他找到一段扑倒在地的干枯了的胡杨树干坐上去,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实在走得太累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他就在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馕,用手一块儿一块儿地掰着吃,偶尔喝几口奶茶。妈妈新买的保温杯质量真不错,奶茶还是温的。
等近处的骆驼刺被吃光后,十几只羊儿就越走越远,阿卜杜热西提不敢松懈,眼睛时刻盯着羊群。这片荒凉、贫瘠的戈壁滩上只有零星可见的红柳和胡杨树,这些树的叶子也大都呈现着营养不良的蜡黄色。阳光下,那一簇簇泛着浅绿色光芒的杂草丛点染在远处的沙丘上,顽强、固执地给这片戈壁滩带来了一丝生机。
阿卜杜热西提看着羊群又在安静地吃草了,自己才开始继续咀嚼嘴里的馕。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后不能继续读书了,那和这群为了一口吃食而流浪在茫茫戈壁滩上的羊儿又有什么两样。他今年17岁,刚从泽普县第二中学毕业,普高没考上,职高他又没报名,现在无书可读了。当然,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他也是这样想,认为只要勤劳肯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似乎也是大尔格其园艺村人祖祖辈辈留下的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现实是大尔格其园艺村的人们虽然都很勤劳,但所过的生活与他们想要的生活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这一切,阿卜杜热西提都有着深切感受。
其实,辍学务农的想法在他刚读初三时就有了,爸妈也没太反对,毕竟家里有三个男孩,压力很大。当时阿卜杜热西提的两个弟弟都在读小学,一个8岁,一个13岁。看着整日劳累的爸妈,阿卜杜热西提很是心疼,每天一放学就抢着干各种农活。
去年一年,阿卜杜热西提就有目的地学会了很多务农本领,包括如何种植小麦和棉花,如何给果树除虫……尽管一家人都很努力,很辛苦,但因天气过于干旱,他们还是没能得到很好的收成,这对本来想毕业后靠务农致富的阿卜杜热西提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今年爸爸买了这些羊儿,想通过养羊来增加点儿收入,但阿卜杜热西提对此没有多大的信心,要知道,家里的人都没有太多的放牧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