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千夏之城 作者:蔚落 著


铭加曾对我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沉睡在一个水天相接的地方,醒来的第一眼能看到风吹草动,沉睡前的最后一眼可以览遍细水长流。”说完铭加笑了笑,继而又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地方,不知道那时,你还会不会在我身边。”

说这些话的时候,铭加傻傻地微笑着,单纯得像个孩子,眼中没有半点被红尘沾染的痕迹。

我脑中还记得这样一个画面:铭加将双手举起来,说:“看到了吗,十根手指头,如果每根手指代表十年的话,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能活到一百岁;每一天都能深深相爱的话,我们的感情能延续三万六千五百天,可是我人生的前十七年不知道爱是什么。我想如果自己能活到八十七岁的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属于我的最多只有七十年,这七十年中,睡觉又睡去一半,剩下的三十五年,还包括生老病死,人情是非,所以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你又让我更加有了危机感,因为追你的人那么多,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缓缓地攥紧了双手,继续说,“紫韵,就这样,这些年就没有了,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我留不住时间,可是,我希望能留住你。”

如今回想起来,我整个青春年华里的感动似乎都来自于铭加,一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男孩子。

铭加,过去了这么多年,你都是如何回忆我的呢?是带着笑,还是沉默……

鱼缸里的金鱼吐出了三个泡泡,身后的电脑传出来了熟悉的滴滴声,窗外的白炽灯灯光轻盈地洒下,安抚着沉睡的马路,市中心古老的时钟准时敲了两下。

空气中弥漫着柠檬的芳香,是刚喷过的花露水味,清新淡雅的气息,透过浴巾,一点点地弥漫在空气中。

我披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后,就一直站在这个鱼缸旁边,看着早上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金鱼。我知道这个时候,古影涵应该是在出租车上,路过市中心古老的时钟,朝这边赶来。

古影涵每次回家前,总是习惯性地在楼下吃一碗馄饨,然后才会上楼。她喜欢洗澡,每次都会在浴室待上一个小时,不在身上搓出一道道的红印,她是决不罢休的。

可是今天我猜错了,古影涵一直都没有回来,走廊里也没有响起高跟鞋踩在水泥楼梯上的刺耳声,而我也不再去看那几条在夜晚懒于游动的金鱼了。

电脑屏幕的亮度已经调到了最低,但我还是感到有些刺眼。

林什的头像在不断地跳动,他说:“紫韵,洗完澡了吗?”

我心里一紧,慌忙回答:“你怎么知道我洗完了?难不成你有千里眼?”回完话我便关掉了对话窗口。

对方很快就回了话过来:“古影涵今天为什么还没有回来?难不成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这下我就更为吃惊了,慌忙问道:“林什,你到底在哪个城市?”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林什的头像一下子暗了下去,然后再也没有亮起。

关掉电脑,我走到鱼缸旁边,看到里面的一只大头鱼也在瞪大眼睛看我。熄灯之前,我给古影涵打电话,电话中却传来关机的提示。

后来,古影涵每周总有那么一两次,在晚上下班之后就不回来。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古影涵的了,似乎从生下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要认识,虽然我们一直在两条线上,但终究不是平行线,总是要相交的。

那些岁月里,我们一起经历了初高中、辍学、爱情、初恋、失恋、伤害、颓废、兴奋、迷茫、失落、逃亡、白眼、漂泊……我们一起吸过烟,一起打过几次架,还爱过同一个男生,可最后,陪伴我们两个人的还是彼此。于是,我们又一起回到了这个城市,住在了城北。

古影涵比我大一岁,今年二十,而我比她早一年上学,今年十九。我们都没有上过大学,高中还没有念完我们就一起辍学了。我找过很多个工作,而古影涵因为口齿伶俐,无论去哪里,基本上都能被当地的晚间广播电台录用,谋到一份播音主持的工作。很多时候,有许多人都会被她的声音而不是被她说的故事打动。同样一个故事,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有感人的意味,而别人就做不出这种效果,这就是她无论去哪家广播电台都能很快坐到主播这个位子上的原因。

而我,有一个特殊的爱好——收集头发,不是所有人的头发我都收集,我收集的都是有特点的头发,比如黄色的、蓝色的、橙色的、枣红色的……虽然它们大都是后来染成的,可我还是很喜欢,我想,要不是因为我有这个爱好,我也不会认识莫北辰。

那时莫北辰的头发染成了棕灰色,这一点吸引了我。可也就是因为莫北辰,我和古影涵之间产生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现在看来,是那时的幼稚、单纯跟倔犟,将我们无处盛放的青春演绎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说我很会演戏,我承认,因为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名演员,想要做演员,当然必须会演戏,不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在当临时演员之前我还做过文员,可那个老板喜欢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辞职了。后来,我又在一家报社做过编辑,因为工资太低,我连房租都交不起,就跳槽进了一家酒店。在酒店里,我什么都不会,接连两次打碎盘子后,就被直接开除了。再后来我做过销售,因为嘴太笨,差点儿跟一个来买房的大老板吵起来,于是又一次被公司辞退。

我做过最长的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电话公司做收银员,就是帮别人充充电话费、办办手机卡什么的,不必劳神费力地去应付每一个人,不必勾心斗角,所以开心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公司因为开销太大,决定裁员,于是我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上过班,后来,我想起了自己上学时的梦想——做一个演员。

古影涵挣的钱比我多。从小到大,我和她之间一直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我的东西就是她的,她的东西也是我的,我们从来不会因为谁用了对方的东西,或者穿了对方的衣服而生气,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彼此这个概念。

我不工作的那些日子,开销都是古影涵承担的,她发工资了就会分我一半,而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养金鱼、将家里的地拖得一尘不染。我偶尔会拿着一杯葡萄酒,站在鱼缸前,一边喝酒一边看金鱼,喝完酒,我就去电脑边,疯狂地给这个城市的许多影视公司投递电子简历。

那些简历其实都是我从网上东拼西凑做出来的,连学历证明都是花了五十块钱弄来的山寨版。

找工作的经历很坎坷,这让我非常地怀念在学校的那段时光。

工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的等待之后,一家不出名的影视公司叫我去面试,临去之前我在家将《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再次翻了一遍,确认自己已经准备好后,去了那家公司。

接待我的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丝袜短裙,红色高跟鞋,粉唇,眼影很浓,特别是她的头发是棕灰色的,这一点深深地吸引了我。

她说:“你好,我是这里的部门经理,你来这里要先从临时演员做起,但无论有没有你的戏,你只要接到通知,就必须来这里。当然,公司也不会叫你白来,每来一次,公司都会支付给你五十块钱。你的任务除了做临时演员,还要做统计,当然这个统计是很简单的。来这里做临时演员的人很多,他们来的时候都会先在你这儿报到,你将他们的姓名登记在电脑里,然后凭借这个登记名单给他们发工资。我看过你的简历,知道你之前做过文员,所以这个工作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还有就是,因为影视剧情对时间的要求不同,我们工作的时间不是太固定,只能临时通知。除了拍一些影视剧,我们还接手一些广告。最后再告诉你一下,我叫许陪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要是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明天这个时间你就可以来上班了,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现在说,没有的话,你可以先回去了。”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演员面试,于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成了这家小影视公司的临时演员兼出纳。

工作总算是落实了,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古影涵,可是她最近的行踪好像很神秘。

所有的事实都表明,古影涵最近在跟一个男生交往。

这座城市里有几所在国内比较知名的大学,A大就是其中一所。古影涵所在的广播电台时常跟A大的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有往来,而且这所大学曾是国内第一所开设播音主持专业的大学,古影涵所在的广播电台公司里,有很多员工就是这所大学的毕业生。

最近影视公司的工作不是太多,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家里。这让我越发怀念以前上学的日子,可我知道,一切不会再重来了。

从我们住的地方到我所在的影视公司坐公交车要经过23站,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在车上的时候,我通常是睡觉,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

公司是早上给我打的电话,说新接了一个电视广告,让我过去做群众演员,并让我将参与演出的人员都登记好。

坐在公交车上,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我才会出现这种症状:第一种是前一天晚上逛淘宝逛到虚脱,严重缺乏睡眠;另一种则是睡觉睡过头了。我承认我此刻的状态是因为后者。林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线跟我聊天了,那些网站我已经逛得不想再逛了。除了睡觉,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时间过得更快一些。

下车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我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

将包翻了个底儿朝天,我把所有的口袋再次掏过一遍之后,我终于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的手机被偷了。

手机被偷加上路上一直堵车,我的心情不是太好。每次我都是掐点来上班的,而这次因为堵车,我迟到了。

赶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窗口处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是过来报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做完工作后来领钱的。他们中很少有人是出于我这样一个心理,为了当好一个演员而来做群众演员。

许陪云的火气很大,她一看到我就骂道:“我们找你来是做事的,你知不知道你晚来这几分钟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像你这种人,我们随便一找也能找一大把。麻烦你长点记性,下次再迟到,你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夏启贤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嘴角叼着一支烟,雪白的衬衣衬托着他白净细腻的脸蛋,高高的鼻梁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暖暖的光泽,深邃如海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我莫名地想到了莫北辰。

见我还站在原地,许陪云再次发火,她说:“你还站在这里等着领奖啊?还不抓紧去做事!还有,你今天工资没有了,算是给你买个教训吧,下次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启贤站在许陪云的身后。

我看到了夏启贤,许陪云却没有看到,直到夏启贤说:“许陪云,你别忘了这是我爸爸的公司,你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个打工的,你这样说话,对我们公司的影响是非常不好的。我们找的是那些能为公司着想、把公司当成家的员工。下次你要是再这样,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我们有的是钱,还怕找不到比你好的啊!还有,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群众演员名单登记这件事情就不由你负责了,反正学校里的事情也不多,我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做这个工作,你现在可以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了。”

在这家不算太大的影视公司里,许陪云的蛮横是相当出名的,因为董事长跟她有着那么一丝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再加上她在公司的地位这么高,根本就没有人敢动她。再说了,她跟夏启贤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是她喜欢夏启贤,但夏启贤对她一直很冷淡。

这次夏启贤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了许陪云,的确解了员工们心头之恨。可是许陪云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转身就跑了。

夏启贤走到我的身边说:“你好,我叫夏启贤,现在是大学生,没课的时候,会来这里帮我老爸做些事。”

我没有直视夏启贤的眼睛,也没有跟他握手。曾经莫北辰就是用这种方式跟我走近的,可是后来,他成了我一生中难以磨灭的伤痛。所以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要工作了。”

夏启贤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走到门口时,才将伸出来的那只手揣回兜里。

古影涵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来了,因为公司刚接的这个广告,我几乎天天往公司跑。而夏启贤呢,最近也没有去上学,天天在公司待着。

同事薇雅告诉我说:“夏启贤是A大学影视表演专业的,兼修播音主持专业,他做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处事思维敏捷,为人和蔼可亲,很受公司里员工们的爱戴。”说到这里,薇雅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听说这个大帅哥在学校里很好色啊,跟他好过的女生不计其数。而且,咱们经理许陪云也喜欢他,但夏启贤对她似乎不‘感冒’。我只是提醒你,像你这种世间少有的大美女,遇到这样的花花公子,可要加倍小心啊!好啦,不跟你说了,要是被别人听到这些事情就不好了,我去工作了。”

今天这个广告需要到户外拍摄,场地是在一座刚刚建到五六层左右的楼里,因为广告背景色需要那种破旧、混乱的感觉。这是一个婚纱广告,我们这些群众演员的任务就是在婚纱从天而降的时候,昂起头专注地看着它,没有半句台词,只要那么注视着就好。

只是事不凑巧,广告女主角在上楼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可我们今天的拍摄工作总不能无功而返吧。这群群众演员里,虽然跟我年纪相仿的人很多,但为了陪衬新娘子穿上这件婚纱的美丽,大多找的是资质平平、长相一般的女生,所以我在这群人里面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许陪云或许是为了让我这个没有经验的临时演员出丑,以报曾经因为我而在夏启贤和众人面前丢尽脸面的仇,走到我的面前说:“紫韵,你在简历上不是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演员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正好今天咱们邀请的演员受伤了,你就暂且代替她一下吧。”

我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学过影视表演,也没有拍过这样的广告,你还是不要找我了,再找别人吧。”

许陪云冷笑了两声,说:“我们请你们来,是要你们给公司做事的。这里不是养猪场,公司需要人的时候你们不挺身而出,我们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时,人群里起了骚动。薇雅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去,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支持你。”然后又有几个人说:“我们支持你。”随后,大家都用热烈的掌声鼓励我去。我渐渐有了一点底气,走进了那座正在施工的楼房。

今天的广告男主角是夏启贤,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小西装,扎着红红的领结,正对着我微笑,我却不敢看他。

我们拍摄的地点在三楼外面的架子上。夏启贤走到我的身边说:“我们的对白不是太多,我说一遍你基本上就能记住了。你说‘我走了’,我问‘什么时候回来’,你说‘我为你穿上嫁衣的那一天’。剩下的事情就是画外音了,画外音是‘丽莎婚纱,回来,做你的新娘’,就这么简单。最后,我们会有一个相吻的镜头,但这个镜头不需要我们真的亲吻,我会用手捧着你的脸,我们只需要摆造型。广告流程就是这样了,你不用想太多,只要将心态放平,看着我的时候就用看着你恋人的眼神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

随后,他对摄影师及那边的总指导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心情恢复平静后,我看着夏启贤的眼睛说:“我走了。”

这个瞬间,我心里是有一点胆怯的,我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与很多男孩玩暧昧的坏女孩。现在所有陌生的男子,都会让我感到胆怯。

“什么时候回来?”夏启贤看着我,眼中满含深情地说。

“我为你穿上嫁衣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我开始转身朝架子的另一侧走去。

总指导是个中年男人,他扯着嗓门大喊:“停!太假了,太假了!你们得入戏,入戏明白吗?休息十分钟,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如果这样上荧屏的话,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是在演戏,太假了!”

坐在三楼刚建成的窗子上,夏启贤问我:“你的初吻是多大的时候没有的?”

我心里一惊,反问道:“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回答:“我看着你的眼睛时,发现你的眼睛没有那么清澈,只有有故事的人,才会将心灵的潮水搅动得这么浑浊。”

我笑了笑说:“你还真会看人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初吻是什么时候没有的,你呢?”

他看了看我,狡黠地回答:“我一直保留着啊,准备今天先给你,可是你好像不稀罕。”

我冷冷地笑着说:“别扯谎了,我不会演戏,你教教我怎么演吧。刚刚肯定是因为我,这个镜头才总是拍不好。”

他回答得干净利落:“紫韵,不要当成这是在演戏,你只要记住,此刻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就是我将要娶的新娘,这样就可以了。”

我真的按照夏启贤说的那样去做了。再一次进行拍摄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悲伤地说:“我……走了。”说到这里,我将视线迅速地移向一侧,泪水差点儿涌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限的力量。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却不敢看他。

“我为你穿上嫁衣的那一天。”说我,我背过身去,情不自禁地紧闭双眼,将脸朝向天空。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哭。

总指导那边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知道这次拍摄肯定是成功了,可我不快乐。睁开眼睛,在那一瞥中,我看见许陪云的脸上乌云密布。

下一个场景要拍接吻的镜头,当然,我得穿上婚纱参加拍摄。夏启贤捧着我的脸说:“这只是一个动作,你不要紧张,在经你允许之前,我是不会将初吻交给你的。”

所有的镜头都拍摄完了,许陪云走到夏启贤的身边问:“我晚上没什么事情,一起吃顿饭吧!”

夏启贤看了看她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刚约了别人。”

随后夏启贤走到我的身边说:“刚才都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你要准时到哦,要不到时我去接你吧?”

他的话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当头一棒。

我很诧异地看着他,他倒是很自信,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跟许陪云之间的矛盾,或许就是这样一点点加深的,她现在应该也很后悔当初将我留在了公司里,可是现在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一切结束后,我是坐出租车直接回家的。打开门之后,我看到了鞋柜上属于古影涵的那双熟悉的高跟鞋。我往客厅一看,发现此刻她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我回来,她转过身来问我:“紫韵,这个工作你做得还顺利吗?”

我将鞋子放在鞋柜上,换上了拖鞋,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看着还没有卸妆的美女——古影涵说:“赶快交代,你这几天晚上都没有回家,到底去哪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古影涵举起左手对我发誓说:“我古影涵绝对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做的都是见得人的事情,这一点我敢发誓!”

她举起左手之后,我趁机挠她痒,于是我们两个就嬉笑着打闹在了一起。

打闹过后,我跟古影涵坐在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电视。她告诉我,她最近几天没有回来是因为电台里每晚值班的那个阿姨辞职了,这样一来,电台就没有人值班了。台长问她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可以先代替一下,当然这属于加班,加班费还是相当可观的。这段时间,我挣的钱不是太多,花的都是古影涵的钱,所以有这样的美差,她是不会放过的,于是就答应了台长。

至于白天为什么不回来,她是这样给我解释的:“我不想一辈子这样凑合着活着,现在去哪里找工作都是要看毕业证书的,我想参加自考,弄一个大学毕业证,所以这些天白天我都待在A大的图书馆里。”

当然,A大的图书馆也不是谁想进就可以进去的。在她们电台跟A大搞联谊活动的时候,她结识了一个兼修影视表演专业和播音主持专业的男生,她和那个男生很聊得来,在得知古影涵的想法之后,那个男生给予了古影涵很多支持。

那个男生的能力很强,好像还是学生干部,但古影涵一直没有跟我说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古影涵的脸上立刻就多了一丝红晕,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自从我的手机丢掉之后,至今都没有买手机。我接起电话,是夏启贤打过来的,他说:“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赶快下来吧。”

接完电话,我就对身边的古影涵说:“今天晚上我有点小事要出去一下,还有,我的手机丢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你打电话。”

跟古影涵交代完后,我来到楼下,就看到了骑着摩托车,穿着一身赛车装的夏启贤。他将一个女式头盔递给我,说:“戴上,一会儿风大。吃完饭,我会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

夏启贤带我去吃的是韩国蒸菜,这家饭店在市中心,当时路上的车辆很多,但夏启贤并没有因为载着我而稍微减速,反而一路超车,速度很快。我只好紧紧地拉着他的衣服,手心里满是汗水。

夏启贤稍微侧过身对我说:“紫韵,你要是害怕,可以闭上眼睛,顺便抱紧我。”

我闭上了眼睛,但没有抱紧他,我不想把自己和他的关系弄得很暧昧。

夏启贤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保持着很快的车速。

在蒸菜馆里,我们随便点了几个菜。

夏启贤的帅气曾一度引起了几个花痴女服务员的悄悄围观。由此可见,他的外貌以及他身上的那种气质,对那些青春靓丽的小女生来说,的确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吃饭的时候,夏启贤一直在问我一个问题:“紫韵,你的初吻肯定是没有了,你就不要跟我装单纯了,告诉我你的初吻给了谁?”

我一边喝着服务员刚端上来的山芋粥一边回答:“夏启贤,对你们这种阔少来说,这个问题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你要玩游戏就找你身边的那些小花痴吧。看到没有,刚才又有几个女服务员从咱们身边走过去,悄悄地对你抛媚眼。”

夏启贤吃了一口菜,看着我冷冷地笑道:“我的初吻给了一个比我大了将近十岁且现在已经为人母的女人。当时她是我的家教老师。我父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出现异常之后,第一时间将她给辞退了,而且为了让她今后不再见我,还给了她很多钱,而且威胁她,要是我们再见面的话,就会使用非常手段。”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我看着眼前的夏启贤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花心,这么喜欢玩弄感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叛逆心理被激发了。他们不想让我在早恋这件事情上分心,我就偏要早恋;他们弄走了我最心爱的东西,让我不开心,我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回赠给他们。因此,我开始跟不同的女孩交往,而且跟她们玩暧昧。我的父母想过很多方式让我改变想法,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还有,我想补充一点,现在我名义上的母亲不是我的生母。”夏启贤说。

“嗯?”我有些诧异。

夏启贤吃了一口菜后,将筷子放在桌子上,从兜里掏出烟,刚要点着,服务员就走过来跟他说:“先生抱歉,这里不允许吸烟,如果你要吸烟的话,请去吸烟室。”

夏启贤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将那支烟装进了烟盒,继续说:“我的母亲在我小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过世了,听外面的人说,就是因为我爸爸跟我现在的后妈交往,她才会这么早就过世。爸爸告诉我,说我妈妈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可很多人都知道,我妈妈是因为忧心思虑过度而拖垮了身体,最后不治身亡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不再喝粥,问面前的夏启贤。

“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不花痴,觉得跟你这种看起来冷冷的人是可以进行深层次交流的。”他回答。

“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为了让我同情你,然后走近你,这样你就可以达到目的,从而在不同的女孩子之间玩暧昧游戏了?”我问道。

“你感觉这样的故事是可以随便讲的吗?我想靠近你,想俘获你的芳心,可以用很多其他的方式,根本就不用跟你提我的家丑。”夏启贤说这些话的时候很严肃。

“好吧,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的初恋给了一个大你十岁的女人,相信你的家庭很不幸,相信你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可以轻而易举地游走在不同女孩子之间,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夏启贤先生?”说完,我将自己小碗里的粥又喝了几口。

他傻傻地笑着说:“紫韵,我算是怕你了。今天约你出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告诉你。那个广告拍得很好,我父亲看见之后很高兴,让我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另外还给你提了工资,以后每次只要公司有你的任务,来一次就是一百块钱,这次你的提成是一千,听到这个消息,你不可能不开心吧?”

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买衣服了,而且古影涵也有很长时间没有逛过街了。

夏启贤将十张百元大钞点好,递给我说:“这是你应得的,收起来吧,拿着这钱你就可以去逛街买点喜欢的东西了。”

他说的正合我意。

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了。

我们两个并肩从蒸菜馆里走了出来,却在门外碰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许陪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有坑往哪里掉。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许陪云一下子就火了,她跑到我的面前将我用力一推,说:“紫韵,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抢人?狐狸精,以后你少勾引启贤!”

也是在这个时候,夏启贤用力地推了一把许陪云,说:“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她说话!你的态度很恶劣,我讨厌你,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把我跟你的关系说得这么暧昧好不好?还有,我严肃地告诉你,从这一刻起紫韵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我喜欢她,你可以走了。”

然后,夏启贤将我拉上了摩托车,我们两个迅速离开了这里。

我也不知道夏启贤骑了多远,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让我下车的时候,我才睁开了眼睛。

在柔和的月光下,我看见了什么?

眼前是一片美丽的茶花花海。

这个城市茶叶的产量、质量在全国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很多名贵茶种都出自这里。每年的春夏之际,这个城市周边的山上都会盛开着漫山遍野的茶花,浓郁的茶香几乎染透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这或许就是我跟古影涵在漂泊了这么久以后,依然重返这个城市的原因。

茶花很小很白,像是晶莹的雪花,茶树不是太高,但是枝叶茂密,所以茶花跟枝叶配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碧绿的圆形湖水托着一个雪白的大雪球。

白天的茶花我是见过的,因为自小生活在这个城市,所以它的一切我都很熟悉。可是晚上,月光下的这个雪白世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在皎洁的月光下,连绵起伏的白色延伸到了山的另一边。

在半山腰有很多亮着灯光的小屋子,那是看茶人居住的地方,这些光亮更加衬托出了夜色下的安宁、幽静,我像是脱离了尘世,飘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仿佛这一刻,你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我们都不再是我们,时间已经远离现代很多年。

夏启贤的背靠在摩托车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发呆了,给点意见,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已经忘记了之前许陪云怎么对我的那一幕了,完全融入到这种世外桃源的氛围中去了,夏启贤这一拍将我从沉醉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看他,问:“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还有你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带我来这里?”

这一问,好像又触及了夏启贤的心事。他点上一支烟说:“其实,刚才我带你去的那家蒸菜馆,第一次是许陪云带我去的。她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吃那里的东西。当然我带你去,并不是想拿你和许陪云比较,而是因为那家的饭菜女孩子真的都很爱吃,我想你也喜欢,就带你去尝尝。”

说到这里,夏启贤眨眨眼睛看着我说:“我够诚实了吧,把家底都翻出来了,跟别人我可不这样。至于这座山,我从来没有带谁来过,这里是我妈妈生前最爱来的地方。那时我还小,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喜欢带我来这里看这些花,看这里的月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寂寞。”

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妈妈走后,我年纪还很小,有几次都是一个人从家里跑了出来。我想来这个地方,可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也不知道来这里要怎么走,有几次都走丢了,是我爸爸报了警,让警察找到我的。等我大了,每次想妈妈的时候,我都会来这个地方,闻着这里熟悉的气息,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我就会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夏启贤没有再说下去,他将烟头扔在脚下用力地踩。

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不会安慰人。或许是因为跟夏启贤相似的人生经历,我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也格外伤心起来。

沉默了许久,他看着我笑了笑,说:“很抱歉,刚才又让许陪云羞辱你了。还有,刚才我不是故意说你是我女朋友的。我讨厌她,她跟我的后妈是一条战线上的。我和许陪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想摆脱她,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你不要见怪。”

我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们也算是朋友,你有难我岂有不帮的道理。刚才我的确是很气愤,可是我生气的时间很短,短到你没有发觉就已经过去了。”

夏启贤低头微笑,说;“紫韵,说说你吧,你身上好像也有很多故事。”

我也微笑着说:“我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女孩子,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也不会玩弄感情,更不会周旋在不同的人之间,同样也没有什么男孩子会为我推开另一个男孩子,不会骑摩托车,没有钱,演技很差,人际交往也不是很广,最重要的是连高中都没有念完就辍学了。上大学,估计只能是等来生了。对了,我看你好像天天都在家里啊,为什么不去学校?”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想不想知道,穿越这片茶花之后,我们能看到什么?”

我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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