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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的牛

地老天荒的树 作者:李柯漂著


村庄里的牛

三百多号人的生产队里就十来头耕牛。队长决定分一头黄牛给我们家养,妈妈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在她眼里分的不是一头牲畜,而是一个能为家庭挣取工分的劳动力。在社员大会上,队长说:“喂牛的家庭,一要有爱心,二要有耐心,三要有责任心。这是集体的牛,要定期评比,喂养得不好的,春耕使不上劲儿,将取消喂牛的资格不说,还要罚工分。”我们家劳力不足,为集体喂养一头牛,能多挣点儿工分。其实,抽空就能打理好的,母亲对此信心十足。

秋收时节,每个养牛户可以分到几亩田的稻草作为牛饲料。爸妈生怕遇到雨天,社员们刚收割完一块田里的稻谷,趁别人休息的间歇,爸妈就下到水田里,将一把一把的稻草拖到田埂边上翻晒,想趁着炙热的火太阳把青悠悠的鲜稻草晒成干燥的枯草。傍晚收工,全家人又把这些枯草背到屋后的大树底下码成草垛子,这就是牛儿越冬的干粮。

养牛的农户,都有一个勤劳的家庭主妇,我妈也不例外。冬季农闲,当其他妇女们坐在自家屋里,围着炭火炉子纳鞋底、织毛衣,我妈则是背起了背篼去自留地里打菜叶了,回来后还要把菜叶放大锅里烫熟了,才能喂牛。

妈妈喂了牛,又和爸忙完队里的活,余下的时间全都用在牛身上了,可谓是尽心、尽力、尽责的人。一个漫长的冬季过去,在妈的精心照料下,黄牛长了一身膘,壮壮的。

开春了,队长安排劳力翻耕冬水田,我家的黄牛被王二叔抓阄抓到了,牛就归王二叔驾驭。王二叔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他驾驭我家的牛妈妈特放心。可妈妈还是少不了对王二叔反复叮嘱,“他二叔哩,这黄牛可比不上水牛力气大,你不要老是抽打它,它会拖着犁铧走的。”二叔“嗯嗯”地应着,妈还是递给他一包“经济”香烟,这都是为了她自己养的牛少挨鞭子。

黄牛干一天活儿回来,妈早已备好了饲料。一大锅烫得半熟的青菜加米糠,再放少许食盐,黄牛特喜欢吃,边吃着还不时抬起头望望站在它身边的我妈。妈抚摸着黄牛的头说:“吃吧,你都累一天了。”

每年队里都会评比两次牛。头天晚上,妈妈会把牛身上的牛粪渍用铁梳子梳理干净,第二天早上再梳理一番,把毛皮梳理得顺顺的,才把牛儿赶到晒场里。队长召集社员们评分,哪家哪户的牛喂得好,队里有奖励。每次我妈都得奖,她喂的牛壮壮的,精神劲儿十足。

土地下户那年,生产队的耕牛也折成钱卖给愿意饲养的家庭。有的养牛户不愿意再养牛了,没有工分可挣了,说养牛太费精劳神。我们家那头黄牛,爸妈拉下账也要继续养着,妈说她舍不得放手。

后来,我去南方打工去了。家里的黄牛由爸爸驾驭,妈妈饲养,全家几亩田地的庄稼就依靠它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黄牛在我们家渐渐变成了老黄牛,对田地里的活儿也渐渐力不从心了。

直到有一年春节,我回到家里,看到牛圈里堆放的一些犁铧锄头之类的农具,这些曾经锃光瓦亮的农具,如今已生满铁锈。我知道喂牛耕作的时代过去了,而今田里尽是农机的马达声。我知道,爸妈一辈子与耕牛打交道,他们曾视老黄牛为他们的依靠。我没有问妈老黄牛的去向,因为我怕勾起妈过往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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