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云信使

花神之约 作者:刘第红


白云信使

我小时候生活的小山村,极其偏僻与闭塞,不仅交通困难,通信也很不方便。在离家五里路远的地方,有一个邮政代办所,那里摆放着一个落满灰尘、锈迹斑斑的邮箱,但那个邮箱一个星期才打开一次。我是个性子比较急的人,因而极少在那里投信。另一个地方的邮箱每天都会打开取信,只是离家有十里路远。为了赶时间,我往往“舍近求远”。一去一回,便是二十里山路。有时去寄信,事前已跟母亲“请假”,因而在路上可以悠着点。但更多的时候,我是没有告知母亲的。为了让母亲造成错觉,我不过是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并没有走远,我一路狂奔,尽量缩短在路上的时间。跑时,我一会儿看看路,一会儿看看云。天上的白云也跟着我跑。我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白云则优哉游哉。白云似乎也有点同情我,在我站定歇息的时候,俯下身来,仿佛想变成一块手帕,擦干我头上的汗滴。那时,我非常羡慕城里人,他们在家门口或是走不远的路就能寄信,而且,邮递员天天给他们送信。我有时痴痴地望着白云,痴痴地想,要是白云是我的信使就好了!

我那时寄信,以投稿居多。我从小酷爱文学,经常涂鸦文字。一旦写了什么东西,就恨不得马上投出去。那时的投稿信是不用贴邮票的,用剪刀在信封上剪一个小角,再在信封的右上角写上“投稿”字样,塞进信箱就可以了。

山路上,时常可见我飞奔的身影。有时候,我也能“蒙混过关”,母亲并不知道我去寄信了。但有时候,母亲吩咐我做事情,找来找去找不到我,因而露出了马脚,遭到母亲的责骂。

稿件投出来之后,我就眼巴巴地盼着编辑部给我回信,给我寄样报样刊。我经常扳着指头数啊算啊,信发出去多少天了,怎么还不见回音?那时,收信也是极其不便的。邮递员十天半月才来村里一次,邮件不是直接派到收件人手上,而是统一放在村文书那里,再由他转交给收件人。我每次见到邮递员的身影,就觉得特别兴奋,特别亲切。他背着的鼓鼓囊囊的邮袋里,是不是有我盼望已久的信?是不是装着我变成铅字的文章?每次见到村文书,我就问:“有没有我的信?”因为有些时候,信到了他那里,又要压几天。问的次数多了,村文书也有点烦了,他说:“有信就会喊你的。”在他的心中,我早就是“重点户”了。当我远远地听到他喊我的声音,我就像箭一样地跑过去,怀里像是揣着一只兔子,扑通扑通地跳。稿件有投中的,也有退稿信,更多的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我在一次次失望之后,又一次次燃起希望……

我时常躺在山中的石块上,仰望着天上的云,心里仍然惦记着我投出去的稿子的命运。这时候,云似乎变成了“卦”。红霞满天的时候,是不是喜运降临,我的文章即将发表?乌云密布的时候,是不是霉运来临,文章如石沉大海?当然,我更愿意把白云想象成我的信使。我只要在窗口一扬手,白云就会飘来,带走我的信。当有了我的信,白云就会飘进我的窗口……如此,我便免了奔波的劳累,免了等待的焦灼。

一天晚上,我写了一篇文章,有点自鸣得意。当天夜里,窗口里飘进来一朵白云,带走了我的稿件。白云果真成了我的信使!没过多久,白云又翩翩飘至。它对我说:“你的文章发表啦!”我问它:“发表在哪里?”它说:“发表在天空中。”说完,它就轻悠悠地飘走了……醒来,方觉得是一场梦。

尽管只是梦一场,但第二天天亮后,我仍然忍不住在天空中寻找,寻找我的文章,可是一个字也没有找到。

写作的兴趣,一直保持到今天。业余时间,我以写作为乐,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有时候,我也会扪心自问:写作的意义到底何在?

我写了那么多的文字,莫非是“无字”;我写了那么多的书,莫非都是“天书”?时隔三十多年,我仍在咀嚼年少时的那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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