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箴第十一

　　昔帝轩孙云御览五百九十引作轩辕帝铃木云玉海作黄帝无昔字刻舆几以弼违１，大禹勒笋孙云唐写本作簨□而招谏２，成汤盘盂，着日新之规３，武王户席，题必戒孙云唐写本作诫御览亦作诫之训４，周公慎言于金人５，仲尼革容于欹器，则先孙云唐写本御览则字无先作列圣鉴戒，其来久矣６。故孙云唐写本故字无铭者，名也，观器必也孙云唐写本必也作必名焉正名，审用贵乎盛孙云唐写本盛作慎德７。盖臧武孙云唐写本无武字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８。夏铸九牧之金鼎，周勒肃慎之楛矢，孙云唐写本鼎字矢字无御览亦无此二字令德之事也９，吕望铭功于昆吾，仲山镂绩于庸器，计功之义也１０；魏颗纪勋于景钟，元作铭曹改赵云铭作钟孔悝表勤于卫鼎，称伐之类也１１。若乃飞廉有石椁之锡，灵公有蒿里赵云蒿作旧之谥。铭发幽石，吁可怪矣孙云唐写本吁作噫矣作也御览亦作噫也１２！赵灵勒迹于番吾，元作禺杨改秦昭刻博 元作傅朱改于华山，夸诞示后，吁可笑元作茂又作戒也１３！详观众例，铭义见矣。１４至于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亦有疏通之美焉１５。若孙云唐写本无若字御览若下有乃字班固燕然之勒，张昶孙云唐写本昶作旭华阴之碣，序亦盛矣１６。蔡邕铭思，独冠古今。孙云御览作蔡邕之铭思烛古今桥元作侨孙改公之钺，元作箴孙云御览作箴吐纳典谟；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长也１７。至如敬通杂器，准矱戒孙云唐写本戒作武铭，而事非其物，繁略违中１８。崔骃品物，赞多戒少１９；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弈之中；孙云唐写本中作下御览亦作下衡斛嘉量，而在臼杵孙云唐写本作杵臼御览亦作杵臼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２０！魏文九宝，器利辞钝２１。唯张载元作采谢改剑阁，其才清采。孙云唐写本作清采其才迅足骎骎，后发前至，勒铭孙云勒铭作诏勒岷汉，得其宜矣２２。

　　箴者，孙云唐写本有针也二字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孙云御览五八八引此作箴所以攻疾除患喻针石垣２３。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余句颇存２４。及周之辛甲百官箴孙云唐写本及字无箴下有阙唯虞箴四字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２５。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文委孙云唐写本作萎御览亦作萎绝，至扬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孙云唐写本及御览皆无作字卿尹孙云唐写本有九字州牧二十五铃木云御览无五字篇。及崔胡补缀，总称百官，指事配位，鞶鉴可赵云可作有征，信所孙云唐写本所作可无信字谓追清风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２６。至于潘勖符节，要而失浅２７；温峤傅赵云傅作侍臣，博而患繁２８；王济国子，引广一作多事杂一作寡赵云作引多而事寡２９；潘尼乘舆，义正赵云正下有而字体芜３０；凡斯继作；鲜有克衷。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赵云履作屡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戒赵云作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巳，志有偏也３１。

　　夫箴诵于官，铃木云御览官作经铭题于器，名目赵云目作用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元作确朱改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覈元作覆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３２。然矢言之道盖阙，庸器之制久沦，所以箴铭异赵云异作寡用，罕施于孙云唐写本于作后御览五八八引亦作后代３３。惟秉文君子，宜酌其远大焉。

　　赞曰：铭实表器赵云作器表３４，箴惟德轨。有佩于言，无鉴于水。秉兹贞厉，敬言乎履孙云唐写本作警乎立履３５。义典则弘，文约为美。

　　１　汉书艺文志道家载黄帝铭六篇。蔡邕铭论曰‘黄帝有巾几之法。’后汉书朱穆传‘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注曰‘黄帝作巾凡之法。’路史疏仡纪载黄帝巾几之铭曰‘毋翕弱。毋俷德。毋违同。毋傲礼。毋谋非德。毋犯非义。’诸书均作巾几，无作舆几者。留存事始‘文心曰，轩辕舆几，与弼不逮，即为箴也。’留存唐人，引文心作舆几，是彦和本作舆几，别有所本也。宋胡宏皇王大纪亦谓帝轩作舆几之箴，以警晏安。

　　２　鬻子‘夏禹之治天下也，以五声听。门悬钟鼓铎磬而置鞀，以待四海之士。为铭于簨□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教寡人以义者击钟。教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语寡人以讼狱者挥（淮南子作摇。）鞀。’淮南子泛论训作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文小异。笋，唐写本作簨。周礼春官典庸器注引杜子春曰‘笋读如博选之选。横者为笋；从者为鐻。’释文‘鐻今或作□。’３　礼记大学篇‘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４　大戴礼记武王践阼载武王铭凡十七：席四端，机，鉴，盥盘，楹，杖，带，履屦，觞豆，户，牖，剑，弓，矛，兹录席四端铭，户铭，并附鉴，带，矛三铭于后。

　　席四端铭

　　席前左端：安乐必敬。前右端：无行可悔。后左端：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端：所监不远，视尔所代。（俞樾群经平议十七‘安乐必敬，此与下文前右端之铭无行可悔，后左端之铭一反一侧，尔不可不志，后右端所监不远，视尔所代，通为一韵。敬字乃苟字之误。苟之与敬，义自可通，但作敬则失其韵矣。下文尔不可不志，今本误作亦不可以忘，王氏引之巳订正，惟未正敬字之误，故于韵仍未尽得耳。’）

　　户铭

　　夫名难得而易失。无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抱经堂文集卷八新刻大戴礼跋‘案“扰阻以泥之”语，朱子亦谓不可解。窃疑扰乃□字之伪。服虔注扬雄赋云“ □，古之善涂塈者。”王伯厚校此篇，一无阻字；则当为□以泥之无疑。盖□本亦作獶，形近易伪也。’案如卢说，仍不可解。御览百八十四引太公金匮户之书曰‘出畏之，入惧之。’）

　　鉴铭

　　见尔前，虑尔后

　　带铭

　　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则寿。

　　矛铭

　　造矛造矛，少间弗忍，终身之羞。

　　５　周公金人铭，无可考。案严可均（全上古文卷一金人铭注）云，金人铭旧无撰人名。据太公阴谋太公金匮，知即黄帝六铭之一，金匮仅载铭首廿余字，说苑敬慎篇载其全文，录之于下：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我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行所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何残，其祸将然。勿谓莫闻，天妖伺人。荧荧不灭，炎炎奈何。涓涓不壅，将成江河。绵绵不绝，将成网罗。青青不伐，将寻斧柯。诚不能慎之，祸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怨主人，民害其贵。君子知天下之不可盖也，故后之，下之，使人慕之；执雌持下，莫能与之争者。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众人惑惑，我独不从。内藏我知，不与人论技；我虽尊高，人莫害我。夫江河长百谷者，以其卑下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此道家附会之辞，伪迹显然，不可信。）

　　６　淮南子道应篇‘孔子观桓公之庙，（说苑敬慎篇作周庙）有器焉，（荀子宥坐篇作欹器）谓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予得见此器。”顾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则正，其盈则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纪评曰‘欹器不言有铭，此句未详。或六朝所据之书，今不尽见耳。’国语晋语一部偃称商铭曰‘嗛嗛之德，不足就也，（嗛嗛，犹小小也。）不可以矜而祗取忧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食，禄也。狃贪也。）不能为膏（膏，肥也。）而祗罹咎也。’此亦商铭之可见者。 ７　唐写本作‘铭者，名也，观器必名焉。正名审用，贵乎慎德。’毛诗鄘风定之方中正义曰‘作器能铭者，谓既作器能为其铭。若栗氏为量，其铭曰，“时文思索，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是也。（案此铭见考工记。）大戴礼说武王盘盂几杖皆有铭，此其存者也。铭者，名也，所以因其器名而书以为戒也。’礼记祭统‘夫鼎有铭。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着之后世者也。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铭者，论撰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勋劳庆赏声名列于天下，而酌之祭器，自成其名焉。’注曰‘铭，谓书之刻之以识事者也。自名，谓称扬其先祖之德，着己名于下。’释名释典艺‘铭，名也。述其功美，使可称名也。’８　左襄十九年传‘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天子铭德不铭功。）诸侯言时计功，（举得时，动有功，则可铭也。）大夫称伐。（铭其功伐之劳。）’９　左宣三年传‘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图画山川奇异之物而献之。）贡金九牧，（使九州之牧贡金。）铸鼎象物，（象所图物，着之于鼎。）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图鬼神百物之形，使民逆备之。）’案禹鼎不言有铭，彦和以意说之。

　　国语鲁语下‘仲尼曰，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于是肃慎氏页楛矢石砮。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栝曰，肃慎氏之贡矢。（韦昭注曰‘刻曰铭。栝，箭羽之闲也。’）’１０蔡邕铭论‘吕尚作周太师，而封于齐，其功铭于昆吾之冶。’逸周书大聚解‘乃召昆吾冶而铭之金版。’昆吾，当时善冶人名。

　　后汉书窦宪传‘南单于遗宪古鼎，容五斗。其旁铭曰，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用礼春官典庸器，注曰‘庸器，伐国所获之器，若崇鼎贯鼎及以其兵物所铸铭也。’１１国语晋语七‘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却退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勋铭于景钟。’（事在鲁宣公十五年，韦昭注‘景钟，景公之钟。’）

　　礼记祭统‘卫孔悝之鼎铭曰：六月丁亥，公假于大庙。公曰，叔舅！乃祖庄叔，左右成公。成公乃命庄叔随难于汉阳，即宫于宗周，奔走无射。启右献公。献公乃命成叔纂乃祖服。乃考文叔，兴旧耆欲，作率庆士，躬恤卫国，其勤公家，夙夜不解。民咸曰，休哉！公曰，叔舅，予女铭，若纂乃考服。悝拜稽首曰，对扬以辟之，勤大命施于烝彝鼎。’１２史记秦本纪‘蜚廉为纣石北方（文有误。徐广曰，皇甫谧云，‘作石椁于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于霍太山，’索隐曰‘言处父至忠，国灭君死，而不忘臣节，故天赐石棺以光华其族。事盖非实，谯周深所不信。’彦和意同谯周，故云可怪。石椁，当据史记作石棺。

　　庄子则阳篇‘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灵公夺而里。”（释文‘里一本作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博物志异闻篇‘卫灵公葬，得石椁。铭曰，不逢箕子，灵公夺我里。’蒿唐写本作旧，疑蒿字不误。玉篇‘薧里，黄泉也，死人里也。’以蓬蒿字为蒿里，乃流俗所作。薧里之谥，犹言薧里中石椁已为灵公作谥耳。

　　１３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赵主父令工施钩梯而缘播吾，（播吾即番吾。史记赵世家正义引括地志云‘番吾故城在恒州房山县东二十里。汉书地理志作蒲吾，有铁山。’）刻人疏其上，（疏即疋之异文。疋，足也。今本作刻疏人迹其上，不可通，此依俞樾说改。）广三尺，长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游于此。’又‘秦昭王令工施钩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棋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常与天神博于此。’（赵武灵王自号主父，秦昭王岂亦生时自谥耶？）

　　１４蔡邕铭论

　　春秋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夫称伐。昔肃慎纳贡，铭之楛矢，所谓天子令德也。黄帝有巾几之法，孔甲有槃杅之诫，殷汤有甘誓之勒，毚鼎有丕显之铭，武王践阼，咨于太师，而作席机楹杖杂铭十有八章。周庙金人，缄口书背，铭之以慎言，亦所以劝进人主，勖于令德者也。昔召公作诰，先王赐朕鼎，出于武当曾水。吕尚作周太师而封于齐，其功铭于昆吾之冶。汉获齐侯宝樽于槐里，获宝鼎于美阳。仲山甫有补衮阙式百辟之功，周礼司勋凡有大功者，铭之大常，所谓诸侯言时计功者也。宋大夬正考父三命兹益恭而莫侮其国。卫孔悝之父庄叔，随难汉阳，左右献公，卫国赖之，皆铭于鼎。晋魏颗获秦杜回于辅氏，铭功于景钟。所谓大夫称伐者也。钟鼎礼乐之器，昭德纪功，以示子孙，物不朽者，莫不朽于金石，故碑在宗庙两阶之间。近世以来，咸铭之于碑，德非此族，不在铭典。 １５颂赞篇云‘秦政刻文，爰颂其德。’彼实颂体而刻石则铭。黄叔琳云‘李习之论铭，谓盘之辞可迁于鼎，鼎之辞可迁于山。山之辞可迁于碑，惟时之所纪，而不必专切于是物，其说甚高，然与观器正名之义乖矣。’案李翱答开元寺僧书见唐文粹八十五，兹节录其文以备参阅。‘……夫铭古多有焉。汤之盘铭，其辞云云；卫孔悝之鼎铭，其辞云云；秦始皇帝之峄山铭，其辞云云。于盘则曰盘铭，于鼎则曰鼎铭，于山则曰山铭。盘之辞可迁之于鼎，鼎之辞可移之于山，山之辞可书之于碑，惟时之所纪尔。及蔡邕作黄钺铭，以纪功于黄钺之上尔。或盘，或鼎，或峄山，或黄钺，其意与言皆同，非如高唐上林长杨为之作赋云尔。近代之文士则不然，为铭为碑，大抵咏其形容，有异于古人之所为；其作钟铭，则必咏其形，与其声音，与其财用之多少，镕铸之勤劳耳，非为勒功德垂诫劝于器也。推此类而极观之，其不知君子之文也亦甚矣。’１６后汉书窦宪传‘宪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张昶唐写本作张旭，古文苑十八载昶此文亦一作张旭。昶文又见艺文类聚七初学记五，录文于下：张昶西岳华山堂阙碑铭（昶字文舒，建安初为给事黄门侍郎。）易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然山莫尊于岳，泽莫盛于渎。山岳有五，而华处其一；渎有四，而河在其数。其灵也至矣！圣人废兴，必有其应。故岱山石立，中宗继统；太华授璧，秦胡绝绪；白鱼入舟，姬武建业；宝珪出水，子朝丧位。布五方则处其西，列三条则居其中。若广兽奇虫，山经有纪矣。是以帝皇巡狩，亲五岳而告至，觐方后而考礼，故经有望秩之禋，典有生殖之祀，盖所以崇山川而报功也。四海一统，天子秉其礼；诸侯力政，彊国摄其祭。其奉邑曰华阴也久矣。乃纪于禹贡而分秦晋之境，秦鄙晋之西则曰阴，晋边秦之东则曰宁。秦邑既迁徙，礼亦如之。二国力争，以奉以祭。其城险固，基趾犹存，故老之言，未殒于民也。逮至大汉，受命克乱，不愆不忘，旧名是复，率礼不越，故祀是尊，历叶增修，虔恭又备，一祷三祀，终岁而四，以迄于今，而世宗又经集灵之宫于其下。想乔松之畴，是游是憩；郡国方士自远而至者，充岩塞崖；乡邑巫觋宗祀乎其中者，盈谷溢溪；咸有浮飘之志，愉悦之色，必云霄之路可升而越，果繁昌之福可降而致也。故殖财之宝，黄玉自出，令德之珍，卿相是毓，匪惟嵩高降生申甫，此亦有焉。

　　天有所兴，必先废之，故殷宗周宣以衰致盛。是时也，王业中缺，大化陵迟，郡县既毁，财匮礼乏，庭庙倾壤，坛场芜秽，祭祀之礼，颇有缺焉。于是镇远将军领北地太守閺乡亭侯段君讳煨，字忠明，自武威占此土，凭讬河华，二灵是与。故能以昭烈之德，享上将之尊，衔命持重，屯斯寄国，讨叛柔服，威怀是示。群凶既除，郡县集宁，家给人足，户有乐生之欢，朝释西顾之虑，而怀关中之恃；虽昔萧相辅佐之功，功冠群后，弗以加也。遂解甲休士，阵而不战，以逸其力，修饰享庙，坛场之位，荒而后辟，礼废而复兴。又造祠堂，表以参阙，建神路之端首，观壮丽乎孔彻，然后旅祀祈请，既有常处，虽雨沾衣而礼不废。于是邑之士女，咸曰宜之，乃建碑刊石，垂示后裔。其辞曰：于穆堂阙，堂阙昭明；经之营之，不日而成。匪奢匪俭，惟德是程；匪丰匪约，惟礼是荣。虔恭禋祀，黍稷芬馨；神具醉止，降福穣穣。

　　１７蔡中郎集中多铭碑之文，故云独冠古今。黄注曰‘按伯喈作朱公叔坟前石碑，前用散体，后系四言韵语。至鼎铭则纯作散体大篇，不着韵语。所谓全成碑文也。’

　　蔡邕黄钺铭

　　孝桓之季年，鲜卑入塞，盗起匈奴左部，梁州叛羌逼迫兵诛，淫衍东夷，高句丽嗣子百固，逆谋并发，三垂骚然，为国忧念。四府表桥公昔在凉州，柔远能迩，不烦军师，而车师克定。及在上谷汉阳，连在营郡，膂力方刚，明集御众，征拜度辽将军。始受旄钺钲鼓之任，扞御三垂。公以吏士频年在外，勤于奔命，人马疲羸挠钝；请且息州营横发之役，以补困惫。朝廷许之，于是储廪丰饶，室罄不悬，人逸马同，弓劲矢利，而经用省息，官有余资，执事无放散之尤，簿书有进入之赢；治兵示威，戎士踊跃；旌旗曜日，金鼓霆奋。守有山岳之固，攻有必克之势。羌戎授首于西疆，百固冰散于东邻，鲜卑收迹，烽燧不惊，视事三年，马不带鈌，弓不受彄。是用镂石假象，作兹征钺军鼓，陈之东阶，以昭公文武之勋焉。铭曰：帝命将军，执兹黄钺；威灵振耀，如火之烈。公之莅止，群狄斯柔；齐斧罔设，介士斯休。

　　蔡邕鼎铭

　　忠文朱公名穆，字公叔，有殷之胄，微子启以帝乙元子，周武王封诸宋，以奉成汤之祀。至元子启生公子朱，其孙氏焉。后自沛迁于南阳之宛，遂大于宋，爵位相袭。烈祖尚书令，肃宗之世，守于临淮；考曰实，为陈留太守。乃及忠文，克慎明德，以绍服祖祢之遗风，悉心臣事，用媚天子，显允其勋绩。寻综六艺，契阔驰思，所以启前惑而觉后疑者，亹亹焉，虽商偃其犹病诸。初□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独念运际存亡之要，乃陈五事，谏谋深切，退处畎亩以察天象，验应着焉。孝顺晏驾，贼发江淮，时辟大将军府，实掌其事，用拜宛陵令，非其好也，遂以疾辞。复辟大将军，再拜博士，高第，作御史。明司国宪，以齐百僚，矫枉董直，罔肯阿顺，以黜其位。潜于郎中，群公并表，乃迁议郎，登于东观，纂业前史。于是冀州凶荒，年馑民匮，而贪婪之徒，乘之为虐，锡命作牧，静其方隅。乃摅洪化，奋灵武，昭令德，塞群违，贞良者封植，残戾者芟夷，去恶除盗，无俾比而作慝，用陷于非辜。复征拜议郎，病免官。征拜尚书，清一以考其素，正直以醇其德，出纳帝命，乃无不允，虽龙作纳言，山父喉舌，靡以尚之。享年六十有四，汉皇二十一世延熹六年夏四月乙巳卒于官，天子痛悼。诏曰：‘制诏尚书朱穆。立节忠亮，世笃尔行，虔恪机任，守死善道，不幸而卒，朝廷闵焉。今使权谒者中郎杨贲赠穆益州刺史印绶。魂而有灵，嘉其宠荣。呜呼哀哉！’肆其孤用作兹宝鼎，铭载休功，俾后裔永用享祀，以知其先之德。

　　１８戒铭唐写本作武铭，是。冯衍字敬通。全后汉文二十辑衍铭文有刀阳，刀阴，杖，车，席前右，席后右，杯，爵等，盖拟武王践阼诸铭为之。

　　１９崔骃字亭伯。全后汉文四十四辑有车左，车右，车后，仲山父鼎，樽，冬至袜，六安枕，刀剑，刻漏，缝，扇等铭文。兹录冬至袜铭一首于下：

　　机衡建子，万物含滋；黄钟育化，以养元基。阳升于下，日永于天；长履景福，至于亿年。皇灵既佑，祉禄来臻；本枝百世，子子孙孙。

　　２０李尤字伯仁。全后汉文五十严可均注曰‘案华阳国志十中“和帝召作东观辟雍德阳诸观赋铭怀戎颂百二十铭；着政事论七篇。帝善之。”今搜集群书，得八十四铭，其余三十七铭亡。’兹录围棋权衡二铭。着龟臼杵铭佚。（北堂书钞六十二引魏文帝典论‘李尤字伯宗，年少有文章。贾逵荐尤有相如扬雄之风。拜兰台令史，与刘珍等共撰汉纪。’）

　　围棋铭

　　诗人幽忆，感物则思。志之空间，玩弄游竟。局为宪矩，棋法阴阳；道为经纬，方错列张。

　　权衡铭

　　夫审轻重，莫若权衡；正是正非，其唯贤明。

　　２１魏文帝典论剑铭（录自全三国文卷八。）昔者周鲁宝赤刀，孟劳雍孤之戟，屈卢之矛，狐父之戈，楚越太阿纯钩，徐氏匕首；凡斯皆上世名器。君子虽有文事，必有武备矣。余好击剑，善以短乘长，选兹良金，命彼国工，精而炼之，至于百辟。其始成也，五色充炉，巨橐自鼓，灵物髣佛，飞鸟翔舞，以为宝器九。剑三：一曰飞景，二曰流采，三曰华锋。刀三：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匕首二：一曰清刚，二曰扬文。灵陌刀一：曰龙鳞。因姿定名，以铭其柎。工非欧冶子，金非昆吾，亦一时之良也。铭曰：惟建安廿有四载，二月甲午，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剑三：（当有其一字）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有五两。淬以清漳，厉以礛(石诸)，（音监诸，青石也。）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名曰飞景。其二名流采，色似采虹，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有四两。（下有缺文）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刀三：其一，长四尺三寸六分，重三斤六两，文似灵龟，名曰灵宝。其二，采似丹霞，名曰含章，长四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两。其三，锋似明霜。（明字依严增。）刀身剑铗，名曰素质，长四尺三寸，重三斤九两。魏太子造百辟匕首二：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又造百辟露陌刀一，长三尺二寸，状如龙文，名曰龙鳞。

　　２２晋书张载传‘载字孟阳，安平人也。父收，蜀郡太守。载性闲雅，博学有文章。太康初，至蜀省父，道经剑阁。载以蜀人恃险好乱，因着铭以作诫。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镌之于剑阁山焉。’

　　剑阁铭岩岩梁山，积石峨峨；远属荆衡，近缀岷嶓；南通邛僰，北达褒斜；狭过彭碣，高逾嵩华。惟蜀之门，作固作镇；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世浊则逆，道清斯顺。闭由往汉，开自有晋。秦得百二，并吞诸侯；齐得十二，田生献筹。矧兹狭隘，土之外区；一人荷戟，万夫□趄；形胜之地，非亲勿居。昔在武侯，中流而喜；河山之固，见屈吴起。洞庭孟门，二国不祀；兴实由德，险亦难恃。自古及今，天命不易；凭阻作昏，□不败绩。公孙既没，刘氏衔璧；覆车之轨，无或重迹；勒铭山阿，敢告梁益。

　　２３说文竹部‘箴，缀衣箴也。从竹，咸声。’又金部‘针，所以缝也。从金，咸声。’箴与针通。针俗作针。‘箴者’下应从唐写本补‘针也’二字。韦昭注周语曰‘箴，箴刺王阙以正得失也。’２４周书文传解夏箴曰‘中不容利，民乃外次。’夏箴曰‘小人无兼年之食，遇天饥，妻子非其有也；大夫无兼年之食，遇天饥，臣妾与马非其有也；国君无兼年之食，遇天饥，百姓非其有也。’（孙诒让周书斠补云‘卢本无国无兼年下十五字，黄氏日钞引有此二句，国下又有君字，于文例尤完备。’）墨子七患篇引周书曰‘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又谷梁庄二十八年传云‘ 国无三年之畜，曰国非其国也。’墨子闲诂曰‘疑先秦所传夏箴文本如是也。御览五百八十八引胡广百官箴叙云“墨子着书，称夏箴之辞，”盖即指此。’吕氏春秋应同篇（困学纪闻二作名类篇。毕沅校吕览云，名类乃召类之伪，今以应同名篇。）商箴云‘天降灾布祥，并有其职。’２５唐写本无及字，箴下有‘阙唯虞箴’四字，是。依唐本应作‘周之辛甲，百官箴阙，惟虞箴一篇，体义备焉。’孙君蜀丞云‘御览五八八引此文云，及“周之辛甲，百官箴阙，惟虞箴一篇，本义存焉。”’左传襄公四年‘魏绛对晋侯曰“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令百官每官各为箴辞。）于虞人之箴曰：

　　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据龟甲文此即牝字。）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正义曰‘魏绛本意主劝和戎，忽云有穷后羿以开公问，遂说羿事以及虞箴，乃与初言不相应会，故传为此二句以解魏绛之意。’）又宣公十二年‘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讨，治也。）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２６挚虞文章流别论‘扬雄依虞箴作十二州十二（当作二十五）官箴，而传于世，不具九官。崔氏累世弥缝其阙。胡公又以次其首目而为之解，署曰百官箴。’后汉书胡广传‘初。扬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扬雄传曰箴莫大于虞箴，故遂作九州箴，崔胡诸人亦皆放虞箴为之，故彦和云‘唯虞箴一篇，体义备焉。’左传庄公二十一年杜注鞶鉴曰‘鞶带而以鉴为饰也。’正义曰‘鞶是带也，鉴是镜也。此与定六年传皆鞶鉴双言，则鞶鉴一物，故知以镜饰带。’可唐写本作有。鞶鉴有征，犹言明而有征。兹据严可均所辑列百官箴篇目于下：

　　冀州箴。青州箴。兖州箴。徐州箴。扬州箴。荆州箴。豫州箴。益州箴。雍州箴。幽州箴。并州箴。交州箴。司空箴（一作崔骃）。尚书箴（一作崔瑗）。大司农箴。侍中箴（古文苑无）。光禄勋箴。大鸿胪箴。宗正卿箴。卫尉箴。太仆箴。廷尉箴。太常箴。少府箴。执金吾箴。将作大匠箴。城门校尉箴太史令箴（古文苑无）。博士箴。国三老箴（古文苑无）。太乐令箴（古文苑无）。太官令箴（古文苑无）。上林苑令箴。以上扬雄。

　　严可均云（全汉文五十四）‘谨案后汉胡广传……凡四十八篇。如传此言，则子云仅存二十八箴。今遍索群书，除初学记之润州箴，御览之河南尹箴，显误不录外，得州箴十二，官箴二十一，凡三十三箴，视东汉时多出五箴。纵使司空，尚书，太常，博士四箴可属崔骃崔瑗，仍多出一箴，与胡广传未合。猝求其故而不得，覆审乃明。所谓亡阙者，谓有亡有阙，侍中，太史令，国三老，太乐令，太官令五箴多阙文，其四箴亡，故云九箴亡阙也。百官箴收整篇不收残篇，故子云仅二十八篇。群书征引据本集，本集整篇残篇兼载，故有三十三篇。其司空，尚书，太常，博士四箴，艺文类聚作扬雄，必可据信也。’太尉箴。司徒箴。司空箴（古文苑无）。尚书箴（古文苑无）。太常箴（古文苑无）。大理箴。河南尹箴。以上崔骃。尚书箴（古文苑一作繁钦）。博士箴（古文苑无）。东观箴。关都尉箴。河堤谒者箴。郡守（古文苑一作刘騊駼。艺文类聚作刘騊駼）。北军中候箴。司隶校尉箴。中垒校尉箴（古文苑无）。以上崔瑗。侍中箴（古文苑一作崔瑗。）。边都尉箴（古文苑无）。陵令箴（古文苑无）。以上胡广。（亡一篇。）

　　２７潘勖字元茂，初名芝，献帝时为尚书郎，有集二卷。符节箴佚。

　　２８晋书温峤传‘迁太子中庶子。及在东宫，深见宠遇，太子与为布衣之交，数陈规讽。又献侍臣箴，甚有弘益。’今本误侍为傅，唐写本不误。

　　侍臣箴

　　勿谓其微，覆篑成高；勿谓其细，巨由纤毫。故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话言如丝而万里来亭，无以处极而利在永贞。是以太子之在东宫，均士抗礼，以卑厥情，入学齐齿，言称先生。不以贤自臧，不以贵为荣；思有虞之蒸蒸，尊周文之翼翼，晨昏靡违，夙兴晏息；师傅是瞻，正人在侧；屏彼佞谀，纳此亮直。故傅敬德义，臣思尽忠，或稽古训导，惟道之不融，或造膝诡辞，惧咎之蕴崇，惴惴兢兢，思二雅之遗风；鉴乎九三，天禄永终。近臣司规，敢告常从。（此文见艺文类聚十六。彦和谓其博而患繁，未审其故。）

　　２９王济国子箴佚。晋书王济传谓济文词秀茂，尝为国子祭酒，则国子箴当作于此时也。

　　３０晋书潘尼传载乘舆箴，录如下：

　　易称有天地然后有人伦，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传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君臣父子之道，天地人伦之本，未有以先之者也。故天生蒸人而树之君，使司牧之，将以导群生之性而理万物之情，岂以宠一人之身，极无量之欲，如斯而已哉！夫古之为君者，无欲而至公，故有茅茨土阶之俭；而后之为君，有欲而自利，故有瑶台琼室之侈。无欲者天下共推之，有欲者天下共争之。推之之极，虽禅代犹脱屣；争之之极，虽劫杀而不避。故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安可求而得辞而已者乎。夫修诸己而化诸人，出乎迩而见乎远者，言行之谓也。故人主所患莫甚于不知其过，而所美莫美于好闻其过。若有君于此，而曰予必无过，唯其言而莫之违，斯孔子所谓其庶几乎一言而丧国者也。盖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虽以尧舜汤武之盛，必有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盘杅之铭，无讳之史，所以闲其邪僻而纳诸正道，其自维持如此之备。故箴规之兴，将以救过补阙，然犹依违讽喻，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

　　先儒既援古义，举内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尼祖勖作符节箴，此云高祖，恐误。颜氏家训风操篇‘潘尼称其祖曰家祖，’正当指此文言，则高是家字之误无疑。）论成败之要，义正辞约，又尽善矣。自虞人箴以至于百官，非唯规其所司，诚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春秋传曰，命百官箴王阙，则亦天子之事也。尼以为王者膺受命之期，当神器之运，总万几而抚四海，简群才而审所授，孜孜于得人，汲汲于闻过，虽廷争面折，犹将祈请而求焉；至于箴规，谏之顺者，曷为独阙之哉！是以不量其学陋思浅，因负担之余，尝试撰而述之。不敢斥至尊之号，故以乘舆目篇。盖帝王之事至大，而古今之变至众，文繁而义诡，意局而辞野，将欲希企前贤，髣佛崇轨，譬犹丘坻之望华岱，恒星之系日月也，其不逮明矣。颂曰：

　　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浊同流，玄黄错跱；上下弗形，尊卑靡纪；赫胥悠哉，大庭尚矣。皇极启建，两仪既分；彝伦永叙，万邦已纷。国事明王，家奉严君；各有攸尊，德用不勤。羲农已降，暨于夏殷；或禅或传，乃质乃文。太上无名，下知有之；仁义不存，而人归孝慈；无为无执，何欲何思；忠信之薄，礼刑实滋；既誉既畏，以侮以欺；作誓作盟，而人始叛疑。煌煌四海，蔼蔼万乘，匪誓焉凭；左辅右弼，前疑后丞；一日万几，业业兢兢。夫出其言善，则千里是应；而莫余违，亦丧邦有征；枢机之动，式以废兴；殷监不远，若之何勿惩！且厚味腊毒，丰屋生灾；辛作璇室，而夏兴瑶台；糟丘酒池，象箸玉杯；厥肴伊何，龙肝豹胎；惟此哲妇，职为乱阶；殷用丧师，夏亦不恢。是以帝尧在位，茅茨不翦；周文日昃，昧旦丕显；夫德輶如毛，而或□之者鲜；故汤有惭德，武未尽善。下世道衰，末俗化浅；耽乐逸游，荒淫沉湎；不式古训，而好是佞辩；不遵王路，而覆车是践；成败之效，载在先典；匪唯陵夷，厥世用殄。故曰，树君如之何，将民是司牧；视之犹伤，而知其寒燠；故能抚之斯柔，而敦之斯睦；无远不怀，靡思不服；夫岂厌纵一人，而玩其耳目；内迷声色，外荒驰逐；不修政事，而终于颠覆。

　　昔唐氏受舜，舜亦命禹；受终纳祖，丕承天序；放桀惟汤，克殷伊武；故禅代非一姓，社稷无常主；四岳三涂，九州之阻；彭蠡洞庭，殷商之旅；虞夏之隆，非由尺土；而纣之百克，卒于绝绪。故王者无亲，唯在择人；倾盖惟旧，白首乃新；望由钓夫，伊起有莘；负鼎鼓刀，而谋合圣神；夫岂借官左右，而取介近臣。盖有国有家者，莫云我聪，或此面从；莫谓我智，听受未易；甘言美疢，□不为累；由夷逃宠，远于脱屣；奈何人主，位极则侈。知人则哲，惟帝所难；唐朝既泰，四族作奸；周室既隆，而管蔡不虔；匪我二圣，孰弭斯患。若九德咸受，□乂在官；君非臣莫治，臣非君莫安；故书美康哉，而易贵金兰。有皇司国，敢告纳言。

　　３１王朗字景兴。（三国魏志有传。）艺文类聚八十有朗杂箴数句。录如下：家人有严君焉，井灶之谓也。俾冬作夏，非灶孰能？俾夏作冬，非井孰闲？

　　３２说文‘确，磬石也。’‘磬，坚也。’确有坚正之义，音胡角反。陆机文赋曰‘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李善注‘博约，谓事博文约也。铭以题勒示后，故博约温润；箴以讥刺得失，故顿挫清壮。’３３赵君万里曰‘施下有后字，案唐本是也，与御览五八八引合。黄本施下有于字，即后字之伪。’纪评曰‘此为当时惟趋诗赋而发，亦补明评文不及近代之故。’３４赵君万里曰‘表器作器表。器表与下句德轨相俪见义。’３５唐写本敬言乎履作警乎立履。校勘记‘文当作警乎言履。’

　　

　　

　　

　　诔碑第十二

　　周世盛德，有铭诔之文１。大夫孙云明抄本御览五九六引大夫上有士字之材，临丧能诔２。诔者，累也。孙云御览五九六无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３。夏商已前，其详孙云唐写本详作词靡闻４。周虽有诔，未被于士５。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在孙云唐写本在上有其字万乘则称天以诔之。读诔定谥，其节文大矣６。自鲁庄战乘丘，始及于士７。逮铃木云御览逮作迨尼父孙云唐写本父下有之字卒，哀公作诔。观其慭遗之切，孙云唐写本作辞御览亦作辞呜呼之叹，虽非叡作，古式存焉８。至柳妻之诔惠子，则辞哀而韵长矣９。暨乎汉世，承流而作。扬雄之诔元后，文实烦赵云烦作繁秽，沙麓撮其孙云唐写本无其字要，而挚孙云唐写本作执疑成篇，有脱误顾校云沙麓似脱误安有累孙云明抄本御览作诔 德述尊，而阔略四句乎１０！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他孙云御览作结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盻顾校作盼千金哉１１！傅毅所制，文体伦序１２，孝山赵云孝山作苏顺崔瑗，辨洁孙云唐写本作洁相参，观其序事黄云活字本无其事二字如传，辞靡律调，固诔之才也１３。潘岳构意，孙云唐写本意作思专师孝山，巧于序孙云唐写本作叙悲，易入新切，御览作丽所以隔代相望，能征孙云唐写本作徽厥声者也１４。至如崔骃诔赵，刘陶诔黄，并得宪章，工孙云御览作贵在简要１５。陈思叨孙云御览作功名而体实繁缓，文皇诔末，旨赵云旨作百言自陈，其乖甚矣１６。若夫殷臣诔孙云唐写本作咏汤，追袖玄鸟之祚；周史歌文，上阐后稷之烈。诔述祖宗，盖诗人之孙云明抄本御览引无人字之作文则也１７。至于序述哀情，则孙云御览无则字触类而长。傅毅之诔北海，云白日幽光，氛雾顾云古文苑作淮雨杳冥，始序致感，一作惑从御览改遂为后式。景孙云唐写本作影而效者，弥取于工元作功谢改孙云唐写本作功御览作工矣１８。详夫诔之为制，盖选言孙云御览言下有以字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孙云唐写本作述其哀也，凄焉如孙云唐写本作其可伤。此其旨也。

　　碑者，埤孙云唐写本作裨也１９。上古帝皇，孙云唐写本作王纪号封禅，树石埤孙云唐写本作裨岳，故曰碑也２０。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亦古孙云唐写本无古字碑之意也２１。又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元作正孙云御览作止丽牲，未勒勋绩，而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同乎不朽，自庙徂坟，犹封墓也２２。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２３。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一作句从御览改无择言。周乎赵云乎作胡御览亦作胡众碑，莫非清孙云御览作精允。其叙事也该而耍，其缀采孙云御览作辞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而至孙云御览无而字至下有矣字２４。孔融所创，有慕赵云慕作摹伯喈。张陈两文，辨给足采，亦其亚也２５。及孙绰为文，志在碑诔，赵云作志在于碑无诔字温王郤孙云唐写本郤作郗御览亦作郗庾，辞多枝杂，孙云御览作离桓彝一篇，最为辨裁孙云唐写本有矣字御览亦有矣字２６。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标序盛德，必见清风之华；昭纪源懿，必见峻伟之烈；此碑之制铃木云御览炖本制作致也。夫碑实铭器，铭实碑文，因器立名，事光当作先孙云唐写本光作先于诔。是以勒石赵云唐写本作器御览亦作器赞勋者，入铭之域；树碑述已孙云唐写本巳作亡者，同诔之区焉２７。

　　赞曰：写实赵云实作远追虚，碑诔以立。铭德慕孙云唐写本作纂行，文采孙云唐写本作光彩允集。观风似面，听辞如泣。石墨镌华，颓影岂忒孙云唐写本忒作戢２８。

　　１　周礼大宗伯大祝作六辞，其六曰诔。郑司农云‘诔，谓积累生时德行以锡之命，主为其辞也。春秋传曰，孔子卒，哀公诔之曰……此皆有文雅辞令，难为者也。故大祝官主作六辞。或曰，诔，论语所谓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正义曰‘诔，谓积累生时德行以赐之命，而引春秋传曰者，哀公十六年传辞，此义后郑从之。引论语者，为孔子病，子路请祷。孔子问曰，有诸？子路对此辞。生人有疾，亦诔列生时德行而为辞，与哀公诔孔子意同，故引以相续。’又大史‘遣之日读诔。’注‘遗，谓祖庙之庭大奠将行时也。人之道终于此，累其行而读之。’荀子礼论篇‘铭诔系世敬传其名也。’（系世，谓帝系世本之属也。）墨子鲁问篇‘子墨子曰，诔者，道死人之志也。’２　见诠赋篇。诗鄘风定之方中正义曰‘丧纪能诔者，谓于丧纪之事，能累列其行，为文辞以作谥。若子囊之诔楚恭之类。’３　礼记曾子问注曰‘诔，累也。累列生时行迹，读之以作谥。’释名释典艺‘诔，累也。累列其事而称之也。’说文言部‘讄，祷也。累功德以求福。’又‘诔，谥也。谥行之迹也。’盖诔与谥相因者也。

　　４　唐写本详作词，是。逸周书谥法解‘维周公旦大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之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小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御览引礼记外传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谥法周公所为也。尧舜禹汤皆后追议其功耳。’然殷代亦闲有谥号，如成汤武丁之属，故白虎通论谥曰‘礼郊特牲曰“古者生无爵，死无谥。”此言生有爵，死当有谥也。’其诔词世无传者，故曰其词靡闻。

　　５　陈立白虎通论谥疏证曰‘周礼典命天子公侯伯子男之士皆有命数。又檀弓云“士之有诔，自此始也。”是周初士有爵无谥之明证。’周礼春官大史‘小丧赐谥。’注‘小丧，卿大夫也。’小史‘卿大夫之丧，赐谥读诔。’皆士死无诔之证。

　　６　白虎通论天子谥南郊曰‘天子崩，大臣至南郊谥之者何？以为人臣之义，莫不欲褒称其君，掩恶扬善者也；故至南郊，明不得欺天也。故曾子问孔子曰“天子崩，臣下至南郊告谥之。”’陈立疏证‘释名释典艺云“王者无上，故于南郊称天以诔之。”礼曾子问注亦云“春秋公羊说以为读诔制谥于南郊，若云受之于天然。”则此今文说也。曾子问又云“天子至尊，故称天以诔之。”有诔必有谥，故知天子谥于南郊也。’‘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记曾子问文。

　　７　礼记檀弓上（附郑注文）‘鲁庄公及宋人战于乘丘，（十年夏）县贲父御，卜国为右，马惊败绩，公队，佐车授绥。公曰“末之卜也！”（末之犹微哉，言卜国无勇。）县贲父曰“他日不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二人赴敌而死。）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白肉，股里肉。）公曰“非其罪也。”遂诔之。（诔其赴敌之功以为谥。）士之有诔，自此始也。’（周虽以士为爵，犹无谥也。殷大夫以上为爵。）

　　８　左传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诔之曰‘旼天不吊，不慭（且也）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律，法也。言丧尼父无以自为法。）礼记檀弓上亦载‘鲁哀公诔孔丘曰，天不遗耆老，莫相予位焉。呜呼哀哉尼父！’郑注曰‘尼父因其字以为之谥。’（左传正义驳郑此说，恐非是。）纪评曰‘诔之传者始于是，故标为古式。’９　列女传二：柳下既死，门人将诔之。妻曰‘将诔夫子之德邪？则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诔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蔽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惠兮。纪评曰‘此诔体之始变，然其文出列女传，未必果真出柳下妇也。’１０挚疑成篇句，黄云有脱误。姚范援鹑堂笔记四十云‘按此盖谓挚虞读雄此诔，而疑汉书所载为全篇耳。’孙诒让札移十二云‘案此谓扬雄作元后诔，汉书元后传仅撮□四句，非其全篇也。挚疑成篇，挚当即挚虞。盖扬文全篇，虞偶未见，撰文章流别遂疑全篇止此四句，故彦和难以累德述尊，必不如此阔略也。文无脱误。’案姚孙二氏说是也。汉书元后传莽诏大夫扬雄作诔曰‘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元后诔全文见艺文类聚十五古文苑二十。兹据严可均全汉文所校录于下：

　　新室文母太后崩，天下哀痛，号哭涕泗，思慕功德，咸上柩（章樵注曰，上柩，谓陈荐奠之物。）诔之。铭曰：惟我有新室文母圣明皇太后，姓出黄帝西陵，昌意实生高阳。纯德虞帝，孝闻四方，登陟帝位，禅受伊唐。爰初胙土，陈田至王；营相厥宇，度河济旁。沙麓之灵，太阴之精，天生圣姿，豫有祥祯，作合于汉，配元生成。孝顺皇姑，圣敬齐庄；（古文苑作承家尚庄。）内则纯备，（古文苑作被。）后烈丕光。肇初配元，天命是将；兆征显见，新都黄龙。汉成既终，胤嗣匪生；哀帝承祚，惟离典经；尚是言异，大命俄颠；厥年夭陨，大终不盈；文母览之，千载不倾。博选大智，新都宰衡；明圣作佐，与图国艰，以度□运。征立中山，庶其可济；博采淑女，备其侄娣；觐（一作亲。）礼高禖，祈庙嗣继；靡格匪天，靡动匪地，穆穆明明，昭事上帝，弘汉祖考，夙夜匪懈。兴灭继绝，博立侯王，亲睦庶族，昭穆序明，帝致支属，靡有遗荒，咸被祚庆，冀以金火，赤仍有央。勉进大圣，上下兼该，群祥众瑞，正我黄来。火德将灭，惟后于斯，天之所壤，人不敢支，哀平夭折，百姓分离。祖宗之愆，终其不全，天命有讬，谪在于前。属遭不造，荣极而迁。皇天眷命，黄虞之孙；历世运移，属在圣新；代于汉刘，受祚于天。

　　汉祖受命，赤传于黄；摄帝受禅，立为真皇。允受（一作执。）厥中，以安黎众；汉祖黜废，移定安公。皇皇灵祖，惟若孔臧；降兹珪璧，命服有常；为新帝母，鸿德不忘；钦德伊何，奉命是行。菲薄服食，神祇是崇；尊不虚统，惟祗惟庸；（一作惟垣惟墉。）隆循（一作脩。）人敬，先民是从。承天祗家，允恭虔恪；丰阜庶卉，旅力不射；恤民于留，（尔雅云，留，久也。）不皇诡作；别计千邑，国之是度；还奉于此，以处贫薄；罢苑置县，筑里作宅；以处贫穷，哀此嫠独；起常盈仓，五十万斛；为诸生储，以劝好学。志在黎元，是劳是勤；春巡□浐，秋臻黄山；夏抚樗杜，冬恤泾樊。大射飨饮，飞羽之门；绥宥耆幼，不拘妇人；刑女归家，以育贞信；玄冥季冬，搜狩上兰。寅宾出日，东秩旸谷；鸣鸠拂羽，胜降桑木；（古文苑作戴胜降桑，失韵。）蚕于茧馆，躬执筐曲；帅导群妾，咸脩（古文苑作循。）蚕簇；分茧理丝，女工是敕；遐迩蒙祉，中外禔福；自京逮海，靡不仰德。成类存生，秉天地经，无物不理，无人不宁；尊号文母，与新有成；世奉长寿，靡堕有倾；着德太常，注诸旒旌；呜呼哀哉，以昭鸿名。享国六十，殂落而崩；四海伤怀，擗踊拊心；若丧考妣，遏密八音；呜呼哀哉，万方不胜。德被海表，弥流魂精；去此昭昭，就彼冥冥；忽兮不见，超兮西征；既作下宫，不复故庭；爰缄伊铭。呜呼哀哉！

　　１１后汉书文苑杜笃传‘笃少博学，不修小节，不为乡人所礼。美阳令收笃送京师。会大司马吴汉薨，光武诏诸儒诔之。笃于狱中为诔，辞最高，帝美之，赐帛免刑。’吴汉诔见艺文类聚四十七，录如下：笃以为尧隆稷契，舜嘉皋陶，伊尹佐殷，吕尚翼周，若此五臣，功无与畴，今汉吴公，追而六之。乃作诔曰：朝失鲠臣，国丧爪牙；天子愍悼，中宫咨嗟。四方残暴，公不征兹。征兹海内，公其攸平；泯泯群黎，赖公以宁。勋业既崇，持盈守虚；功成即退，挹而损诸。死而不朽，名勒丹书；功着金石，与日月俱，（孙星衍续古文苑二十校云，案此盖未全，故征兹句不协韵。）

　　１２傅毅有明帝诔及北海王诔，兹录两诔如下：

　　明帝诔惟此永平，其德不回；恢廓鸿绩，遐方是怀；明明肃肃，四国顺威；赫赫盛汉，功德巍巍。躬履圣德，以临万国，仁风弘惠，云布雨集；武伏蚩尤，文腾孔墨；下制九州，上系皇极。丰美中世，垂华亿载；冠尧佩舜，践履五代；三雍既洽，帝道继备。七经宣畅，孔业淑着；明德慎罚，尊上师傅，薄刑厚赏，惠慈仁恕。明并日月，无有偏照；譬如北辰，与天同曜。发号施令，万国震惧，庠序设陈，礼乐宣布。璇玑所建，靡不奄有；贡篚纳赋，如归父母。正朔永昌，冠带儋耳；四方共贯，八极同轨。（艺文类聚十二。）

　　北海王诔

　　永平六年，北海静王薨。于是境内巿不交易，涂无征旅，农不脩亩，室无女工，咸相惨怛，若丧厥亲，俯哭后土，仰愬皇旻。于是群英列俊，静思勒铭，惟王勋德，是昭是明，存隆其实，光曜其声，终始之际，于斯为荣。乃作诔曰：览视昔初，若（若，顺也。）论往代；有国有家，篇籍攸载。贵□不骄，满罔不溢；莫能履道，声色以卒。惟王建国，作此蕃弼；抚绥方域，承翼京室。对扬休嘉，光昭其则；温恭朝夕，敦循伊德。（艺文类聚四十五作傅龙，误。古文苑作傅毅。）

　　１３后汉书文苑苏顺传‘顺字孝山，所着赋，论，诔，哀辞，杂文凡十六篇。’彦和于傅毅崔瑗皆称名，不容独字苏顺，当据唐写本改正。顺所撰诔文有和帝诔（艺文类聚十二。）及陈公（文选曹植上责躬诗表注。）贾逵（初学记二十一）二诔残句。兹录和帝诔于后：

　　天王徂登，率土奄伤；如何昊穹，夺我圣皇！恩德累代，乃作铭章。其辞曰：恭惟大行，配天建德；陶元二化，风流万国；立我蒸民，宜此仪则。厥初生民，三五作纲；载籍之盛，着于虞唐；恭惟大行，爰同其光。自昔何为，钦明允塞；恭惟大行，天覆地载；无为而治，冠斯往代。往代崎岖，诸夏擅命；爰兹发号，民乐其政。奄有万国，民臣咸秩，大孝备矣，閟宫有侐。由昔姜嫄，祖妣之室；本枝百世，神契惟一，弥留不豫，道扬末命；劳谦有终，实惟其性；衣不制新，犀玉远屏。履和而行，威棱上古；洪泽旁流，茂化沾溥；不慭少留，民斯何怙；歔欷成云，泣涕成雨；昊天不吊，丧我慈父。

　　后汉书崔瑗传‘瑗字子玉。瑗高于文辞，尤善为书记箴铭。所箸赋，碑，铭，箴，颂，七苏，（李贤注，瑗载其文，即枚乘七发之流。）南阳文学官志，叹辞，移社文，悔祈，草书势，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阳文学官志称于后世，诸能为文者皆自以弗及。’彦和称瑗为诔之才，而本传不着。艺文类聚载瑗所撰和帝诔录于后：玄景寖曜，云物见征；冯相考妖，遂当帝躬。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如丧考妣，擗踊号吟。大隧既启，乃徂玄宫；永背神器，升遐皇穹；长夜冥冥，曷云其穷。纪评曰‘所讥者烦秽繁缓，所取者伦序简要新切，评文之中，已全见大意。’纪说是也。辨洁，犹言明约。

　　１４本书才略篇云‘潘岳敏给，辞旨和畅；钟美于西征，贾余于哀诔，’与此同意。唐写本征作徽，是。徽，美也。严可均全晋文九十二辑岳诔文有世祖武皇帝诔，（艺文类聚十三。）杨荆州诔，杨仲武诔，马汧督诔，夏侯常侍诔（并文选。）等篇。兹录皇女诔一篇示例，亦彦和所谓巧于序悲者也。

　　皇女诔（艺文类聚十六。）

　　厥初在鞠，玉质华繁；玄发倏曜，蛾眉连娟；清颅横流，明眸朗鲜；迎时夙智，望岁能言。亦既免怀，提携紫庭；聪惠机警，授色应声；亹亹其进，好日之经；辞合容止，闲于幼龄。猗猗春兰，柔条含芳；落英凋矣，从风飘飏；妙好弱媛，窈窕淑良；孰是人斯，而罹斯殃！灵殡既祖，次此暴庐，披览遗物，徘徊旧居；手泽未改，领腻如初；孤魂遐逝，存亡永殊。呜呼哀哉！

　　１５后汉书崔骃传‘骃，字亭伯。所着诗，赋，铭，颂，书，记，表，七依，婚礼结言，达旨，酒警合二十一篇。’本传不言其作诔，诔赵文亦不可考。又刘陶传‘陶，字子奇。着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及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凡百余篇。’诔黄文亦亡。

　　１６陈思王所作文帝诔，全文凡千余言。诔末自‘咨远臣之渺渺兮，感凶讳以怛惊’以下百余言，均自陈之辞。旨，唐写本作百，是。

　　１７纪评云‘诔汤之说未详。’案诔，唐写本作咏，是也。商颂长发序云‘长发，大禘也。’正义曰‘成汤受天明命，诛除元恶，王有天下；又得贤臣为之辅佐，此皆天之所佑，故歌咏天德，因此大禘而为颂。’玄鸟之祚，即简狄吞鳦卵而生契之事，正义所谓歌咏天德也。若然，彦和文意当指长发篇言之。大雅生民序云‘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１８卢文弨抱经堂文集文心雕龙辑注书后云‘练字篇“傅毅制诔，已用淮雨。”傅毅作北海靖王兴诔云“白日幽光，淮雨杳冥，”古文苑所载，其文不全。今见此书诔碑篇者，又为后人改去淮雨，易以氛雾二字矣。’（卢说详下练字篇。）

　　１９说文石部‘碑，竖石也。从石，卑声。’释名释典艺‘碑，被也。此本王葬时所设也。施其辘轳，以绳被其上，以引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书其上，后人因焉，故建于道陌之头显见之处，名其文，就谓之碑也。’埤裨二字，皆有增益之义，然裨训接益也，埤训增也，用埤字较适。

　　２０管子封禅篇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唐写本皇作王，是。王，谓禹汤周成王之属。

　　２１穆天子传三‘天子遂驱升于弇山，乃纪丌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又二‘季夏丁卯，天子北升于春山之上，以望四野……天子五日观于春山之上，乃为铭迹于县圃之上，以诏后世。’郭璞注云‘谓勒石铭功德也。秦始皇汉武帝巡守登名山，所在刻石立表，此之类也。’欧阳修集古录目序云‘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莫不皆有，以为集古录。以谓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穆王铭辞，岂宋时尚存欤？

　　纪评曰‘此变质而文之始，故别论之。’２２树之两楹，谓碑树于中庭，其位置当东楹西楹两楹之间。（文选头陀寺碑注引蔡邕铭论‘碑在宗庙两阶之间。’）段玉裁注说文碑字云‘聘礼郑注曰“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凡碑引物者，宗庙则丽牲焉。（礼记祭义郑注‘丽，犹系也。’）其材，宫庙以石，窆用木。”檀弓“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注曰“丰碑，斫大木为之，形如石碑。”按此檀弓注即聘礼注所谓窆用木也。非石而亦曰碑，假借之称也。秦人但曰刻石，不曰碑，后此凡刻石皆曰碑矣。始皇本纪上邹峄山立石，上泰山立石，下皆云刻所立石，其书法之详也。凡刻石必先立石，故知竖石者碑之本义，宫庙识日影者是，’王兆芳文体通释曰‘碑者，竖石也。古宫庙庠序之庭碑，以石丽牲，识日景；封圹之丰碑，以木悬棺綍，汉以纪功德。一为墓碑，丰碑之变也；一为宫殿碑，一为庙碑，庭碑之变也；一为德政碑，庙碑墓碑之变也。皆为铭辞，所以代钟鼎也。’礼记檀弓上‘孔子既得合葬于防……于是封之崇四尺。’郑注‘聚土曰封。’２３说文‘碣，特立之石也。’文体通释曰‘碣者，与楬通，特立之石，藉为表楬也。石，方曰碑，圆曰碣。（后汉书窦宪传注‘方者谓之碑，员者谓之碣。’）赵岐曰“可立一圆石于墓前。”洪适曰“似阙非阙，似碑非碑。”隋唐之制，五品以上立碑，七品以上立碣。主于表扬功德，与碑相通。’２４蔡中郎集有杨赐碑四篇，兹录其一篇。骨鲠训典，犹言以训典为骨干。陈仲弓郭林宗，汉季高士，德望并茂；世说新语德行篇注引续汉书‘林宗卒，蔡伯喈为作碑，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后汉书郭泰传‘蔡邕谓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故彦和谓其词无择言。（尚书吕刑‘罔有择言在身。’孝经‘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择，败也。）周乎众碑，乎字应据唐写本作胡，谓太傅胡广碑也。

　　司空文烈侯杨公碑

　　曰汉有国师司空文烈侯杨公，维司徒之孙，太尉公之胤子。皇祖祖考，以懿德胥及聿勤，式建丕休，勋启洪范。公祗服弘业，克丕堂构，小乃不敢不慎，大亦不敢不戒，用罔有择言失行，在于其躬。洎在辟举，先志载言，罔不攸该。乃自宰臣，以从王事，立功不有，用辞其禄。逮作御史，允执国宪。纳于侍中，在帝左右。爰董武事，王师孔闲。群公以旧德硕儒，道通术明，宜建师保，延入华光，侍宴路寝，敷典诰之精旨，达圣王之聪叡。帝以机密斋栗，常伯剧任，鲜克知臧，以厘其采。命公再作少府，俾率其属，以熙庶绩。天地作险，国家丕承，军门祛禁，式遏寇虐。命公再作光禄，亦总其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帝家。

　　岩岩大理，惟制民命，命公作廷尉，惟刑之恤，旁施‘四方’（札移十二‘此读当以旁施惟明为句，即用书益稷“旁施象刑惟明”也。此皆四字句，不当增四方二字。’）惟明，折狱蔽罪，于宪之中。亦惟三礼六乐，国之元干，命公作太常，明德惟馨，八音克谐，神人以和，永世丰年。溥天率土，而众莫外，命公作司空，公惟戢之，翊明其政，时惟休哉！唯天阴□下民，彝伦所由顺序，命公作司徒，而敬敷五教，以亲百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时惟休哉！昭孝于辟雍，命公作三老，帝恭以祗敬，遵有虞于上庠。茫茫大运，垂光列曜，命公作太尉，璇玑运周，七精循轨，时惟休哉！帝欲宣力于四方，公则翼之，辟道或回，公则弼之，虔恭夙夜，不敢荒宁，用对扬天子丕显休命。天子大简其勋，用受爵赐，封侯于临晋。功成化洽，景命有倾，帝乃震恸，执书以泣，命于左中郎将郭仪作策，赐公骠骑将军，临晋侯印绶，兼号特进，谥以文烈。宠命毕备，而后即世。肆其孤彪，敢仪古式，昭铭景烈。铭曰：

　　天鉴有汉，诞生元辅；世作三事，勋在王府；乃及伊公，克光前矩；悉心毕力，胤其祖武，化洽群生，泽沾区宇。帝曰文烈，朕嘉君功；为邑河渭，建兹土封；申备九锡，以祚其庸，位此特进，于异群公。昔在申吕，匡佐周宣；嵩高作颂，大雅扬言。今我文烈，帝载用熙；参光日月，比功四时；身没名存，永世慕思。

　　郭有道碑一首

　　先生讳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叔者，实有懿德，文王咨焉，建国命氏，或谓之郭，即其后也。先生诞膺天衷，聪叡明哲，孝友温恭，仁笃慈惠。夫其器量弘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已。若乃砥节厉行，直道正辞，贞固足以干事，隐括足以矫时，遂考览六经，采综图纬，周流华夏，随集帝学。收文武之将坠，拯微言之未绝。于时缨緌之徒，绅佩之士，望形表而影附，聆嘉声而响和者，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尔乃潜隐衡门，收朋勤诲，童蒙赖焉，用祛其蔽。州郡闻德，虚己备礼，莫之能致。群公休之，遂辟司徒掾，又举有道，皆以疾辞。将蹈鸿涯之遐迹，绍巢许之绝轨，翔区外以舒翼，超天衢以高峙。禀命不融，享年四十有二。以建宁二年正月乙亥卒。凡我四方同好之人，永怀哀悼，靡所置念。乃相与惟先生之德，以谋不朽之事。佥以为先民既没，而德音犹存者，亦赖之于见述也，今其如何而阙斯礼。于是树碑表墓，昭铭景行，俾芳烈奋乎百世，令问显于无穷。其辞曰：

　　于休先生，明德通玄；纯懿淑灵，受之自天，崇壮幽浚，如山如渊。礼乐是悦，诗书是敦；匪惟摭华，乃寻厥根；宫墙重仞，允得其门。懿乎其纯，确乎其操；洋洋缙绅，言观其高；栖迟泌丘，善诱能教；赫赫三事，几行其招；委辞召贡，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勒兹铭，摛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陈太丘碑文

　　先生讳寔，字仲弓，颍川许人也。含元精之和，应期运之数，兼资九德，总修百行，于乡党则恂恂焉，彬彬焉，善诱善导，仁而爱人，使夫少长咸安怀之。其为道也，用行舍藏，进退可度，不徼讦以干时，不迁贰以临下。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宰闻喜半岁，太丘一年，德务中庸，教敦不肃，政以礼成，化行有谧。会遭党事，禁固二十年，乐天知命，澹然自逸，交不谄上，爱不渎下。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及文书赦宥，时年已七十，遂隐丘山，悬车告老，四门备礼，闲心静居。大将军何公司徒袁公前后招辟，使人晓喻，云欲特表，便可入践常伯，超补三事，纡佩金紫，光国垂勋。先生曰‘绝望已久，饰巾待期而已。’皆遂不至。弘农杨公，东海陈公，每在衮职，群寮贺之，皆举手曰，‘颍川陈君绝世超伦，大位未跻，惭于臧文窃位之负。’故时人高其德，重乎公相之位也。

　　年八十有三，中平三年八月丙午，遭疾而终。临没顾命，留葬所卒，时服素棺，椁财周衬，丧事惟约，用过乎俭。群公百寮，莫不咨嗟，岩薮知名，失声挥涕。大将军吊祠，锡以嘉谥，曰‘征士陈君，禀岳渎之精，苞灵曜之纯，天不慭遗老，俾屏我王，梁崩哲萎，于时靡宪。搢绅儒林，论德谋迹，谥曰文范先生。’传曰，‘郁郁乎文哉；’书曰，‘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诲没号，不亦宜乎！三公遣令史祭以中牢。刺史敬吊。太守南阳曹府君命官作诔曰：‘赫矣陈君，命世是生；含光醇德，为士作程。资始既正，守终又令，奉礼终没，休矣清声！’遣官属掾吏前后赴会，刊石作铭。府丞与比县会葬。荀慈明韩元长等五百余人缌麻设位，哀以送之。远近会葬千人以上。河南尹种府君临郡，追叹功德，述录高行，以为远近鲜能及之，重部大掾，以时成铭。斯可谓存荣没哀，死而不朽者巳。乃作铭曰：峨峨崇岳，吐符降神；于皇先生，抱宝怀珍。如何昊穹，既丧斯文；微言圯绝，来者曷闻。交交黄鸟，爰集于棘；命不可赎，哀何有极！

　　汝南周勰碑

　　君讳勰，字巨胜；陈留太守之孙，光禄勋之子也。君应干坤之淳灵，继命世之期运，玄懿清朗，贞厉精粹，体仁足以长人，嘉德足以合礼，总六经之要，括河洛之机，援天心以立钧，赞幽明以揆时，沈静微密，沦于无内，宽裕弘博，含乎无外，巨细洪纤，罔不总也。是以实繁于华，德盈乎誉。初以父任拜郎中，疾去官。察孝廉，是时郡守梁氏，外戚贵宠，非其好也，遂以病辞。太守复察孝廉，乃俯而就之，以明可否，然犹私存衡门讲诲之乐，不屑巳也，又委之而旋。故大将军梁冀，专国作威，海内从风，世之雄才优逸之徒，莫不委质从命，而颠覆者盖亦多矣；闻君洪名，前后三辟，而卒不降身，由是缙绅归高，群公事德，太尉司徒再辟三辟，察贤良方正，州举孝廉，皆病不就。扰攘之际，灾眚仍发，圣上询谘，师锡策命，公车特征，君仰瞻天象，俯效人事，世路多险，进非其时；乃讬疾杜门静居，里巷无人迹，外庭生蓬蒿，如此者十余年，强御不能夺其守，王爵不能滑其虑。至延熹二年，乃更辟门延宾，享宴娱乐，及秋而梁氏诛灭。十二月，君卒。然则识几知命，可睹于斯矣。洋洋乎若德，虽崇山千仞，重渊百尺，未足以喻其高，究其深也。夫三精垂耀，处者有表，爰在上世，作者七人，焉有该百行，备九德，齐光日月，洞灵神明，如君之至者与！□所谓天民之秀也。享年五十，不登期考，遐迩叹悼，痛心失图。乃相与建碑勒铭，以征休美。其辞曰：

　　厥初生民，天赐之性；有庞有醇，有否有圣。伊维周君，允丁其正，诞兹明德，自贻哲命。焕乎其文，如星之布；确乎不拔，如山之固；追□先绪，应期作度；潜心大猷，谭思德谟。遁世无闷，屡辞王寮；洋洋泌丘，于以逍遥；蔑尔童蒙，是训是教。瞻彼荣宠，譬诸云霄；优哉游哉，侔此弘高，名振华夏，光耀昆苗，清风丕扬，德音孔昭。

　　太傅胡广碑

　　公讳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其先自嫣姓建国南土曰胡子，春秋书焉，列于诸侯，公其后也。考以德行纯懿，官至交趾都尉。公宽裕仁爱，覆载博大，研道知机，穷理尽性，凡圣哲之遗教，文武之未坠，罔有不综。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左丞尚书仆射，内正机衡，允厘其职，文敏畅乎庶事，密静周乎枢机。帝用嘉之，迁济阴太守。公乃布恺悌，宣柔嘉，通神化，道灵邪，取忠肃于不言，消奸宄于爪牙；是以君子勤礼，小人知耻，鞠推息于官曹，刑戮废于朝市，余货委于路衢，余种栖于畎亩。迁汝南太守。增修前业，考绩既明。入作司农，实掌金谷之渊薮，和均关石，王府以允。遂作司徒，昭敷五教。进作太尉，宣畅浑元。人伦辑睦，日月重光。遭国不造，帝祚无主，援立孝桓，以绍宗绪。用首谋定策，封安乐乡侯，户邑之数，加于群公。入录机事，听纳总己。致位就第，复拜司空。敷土导川，俾顺其性。功遂身退，告疾固辞，乃为特进，爰以休息。又拜太常，典司三礼，敬恭禋祀，神明嘉歆，永世丰年，聿怀多福。复拜太尉，寻申前业。又以特进逍遥致位。又拜太常，遘疾不夷，逊位辞爵，迁于旧都。征拜太中大夫。

　　延和末年，圣主革正，幸臣诛薨，引公为尚书令，以二千石居官，委以阃外之事，厘改度量，以新国家，弘纲既整，衮阙以补。乃拜太仆，车正马闲，六驺习训。迁太常司徒。威宗晏驾，推建圣嗣，复封故邑，与参机密。寝疾告退，复拜太傅录尚书事。于时春秋高矣，继亲在堂，朝夕定省，不违子道，旁无几杖，言不称老，居丧致哀，率礼不越。其接下答宾，虽幼贱降等，礼从谦厚，尊而弥恭，劳思万机，身勤心苦，虽老莱子婴儿其服，方叔克壮其猷，公旦纳于台屋，正考父俯而循礼，曷以尚兹。夫蒸蒸至孝，德本也；体和履忠，行极也；博闻周览，上通也；勤劳王家，茂功也。用能七登九命，笃受介祉，亮皇圣于六世，嘉庶绩于九有，穷生民之光宠，享黄□之遐纪，蹈明德以保身。与福禄乎终始，年八十有二，建宁五年春壬戌，薨于位。天子悼痛，赠策赐诔，谥曰文恭。如前傅之仪而有加焉，礼也。故吏司徒许诩等相与钦慕崧高蒸民之作，取言时计功之则，论集行迹，铭诸琬琰。其词曰：

　　伊汉元辅，时惟文恭；聪明叡哲，思心瘁容；毕力天机，帝休其庸；赋政于外，有邈其踪。进作卿士，粤登上公；百揆时序，五典克从；万邦黎献，共唯时雍；勋烈既建，爵土乃封。七被三事，再作特进；弘唯幼冲，作傅以训。赫赫猗公，邦家之镇；泽被华夏，遗爱不沦；日与月与，齐光并运；存荣亡显，没而不泯。

　　困学纪闻十三‘蔡邕文今存九十篇，而铭墓居其半，曰碑，曰铭，曰神诰，曰哀赞，其实一也。自云为郭有道碑独无愧辞，则其他可知矣。其颂胡广黄琼，几于老韩同传，（史记韩非与老聃同传。）若继成汉史，岂有南董之笔！’（翁注曰‘琼非广所能几及，邕作颂而无所轩轾，故王氏讥之。’）日知录十九作文润笔条云‘蔡伯喈集中为时贵碑诔之作甚多，如胡广陈寔各三碑，桥玄杨赐胡硕各二碑，至于袁满来年十五，胡根年七岁，皆为之作碑，自非利其润笔，不至为此。史传以其名重，隐而不言耳。文人受赇，岂独韩退之谀墓金哉。’（刘禹锡祭韩愈文曰‘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

　　２５全后汉文八十三据艺文类聚四十九又文选注辑得孔融卫尉张俭碑铭一篇，残缺不全，录如下：（陈文亡佚。）

　　其先张仲，实以孝友左右周室。（其先上有缺文。当据后汉书党锢张俭传补‘君讳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也。’）晋主夏盟而张老（此下有阙文。）延君誉于四方。君禀干刚之正性，蹈高世之殊轨，冰洁渊清，介然特立，虽史鱼之励操，叔向之正色，未足比焉。中常侍同郡侯览专权王命，豺虎肆虐，威震天下。君以西部督邮（据本传当作东部督邮。）上览祸乱凶国之罪，鞫没赃奸，以巨万计。俄而制书案验部党，君为览所陷，亦章名捕逐。当世英雄，授命殒身，以籍济君厄者，盖数十人，故克免斯艰。旋宅旧宇，众庶怀其德，王公慕其声，州宰争命，辟大将军幕府，公车特就家拜少府，皆不就也。复以卫尉征，明诏严切敕州郡，乃不得已而就之。（此下当有缺文。）惜乎不登泰阶，以尹天下，致皇代于隆熙。（此下当有缺文。）铭曰：

　　桓桓我君，应天淑灵；皓素其质；允迪忠贞；肆志直道，进不为荣；赴□骄臣，发如震霆；凌刚摧坚，视危如宁；圣主克爱，命作喉唇。（此下当有缺文。）

　　２６晋书孙绰传‘绰字兴公。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温王郗庾诸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艺文类聚四十五有绰所撰丞相王导碑太宰郗鉴碑，四十六有太尉庾亮碑，皆颇残阙不全。桓彝碑全佚。兹录王导碑存文于后：

　　公胄兴姬文，氏由王乔，玄圣陶化以启源，灵仙延祉以分流，贤俊相承，世冠海岱。二仪交泰，妙气发晖，醇曜所钟，公实应之。玄性合乎道旨，冲一体之自然，柔畅协乎春风，温□侔于冬日，信人伦之水镜，道德之标准也。惠怀之际，运在大过，皇德不建，神辔再绝，猃狁孔炽，凶类焱起。公见机而作，超然玄悟，遂扶翼蕃王，室协东岳，弘大顺以一群后之望，仗王道以应天人之会。于时干维肇振，创制理物，中宗拱己，雅仗贤相，尚父之任，具瞻在公，存烹鲜之义，殉易简之政，大略宏规，卓然可述。公雅好谈咏，恂然善诱，虽管综时务，一日万机，夷心以延白屋之士，虚已以招岩穴之俊，逍遥放意，不峻仪轨。公执国之钧，三十余载，时难世故，备经之矣，夷险理乱，常保元吉。匪躬而身全，遗功而勋举，非夫领鋻玄达，百炼不渝，孰能莫忤于世而动与理会者哉！

　　２７陆机文赋云‘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李善注‘碑以叙德，故文质相半；诔以陈哀，故缠绵凄怆。’纪评曰‘碑非文名，误始陆平原。’案彦和不以碑为文体，观‘其序则传，其文则铭；’‘碑实铭器，铭实碑文。’数语，义至明显，唐写本光作先，巳作亡，均是。‘因器立名，事先于诔，’谓刻石纪功，可用于生人，而诔则必用于死亡之后也。

　　２８案唐写本作戢是，本赞纯用缉韵，若作忒则失韵。礼记缁衣‘其仪不忒，’释文‘忒一作贰。’而贰俗文又作□，与戢形近，故戢初误为□，继又误为忒也。

　　附　录

　　梁元帝内典碑铭集林序（广弘明集二十三。金楼子着书篇有内典博要三十卷，疑即此书。梁书本纪作一百卷误。）

　　夫法性空寂，心行处断，感而遂通，随方引接，故鹊园善诱，马苑弘宣，白林将谢，青树已列，是宣金牒，方寄银身。自象教东流，化行南国，吴主至诚，历七霄而光曜，晋王画像，经五帝而弥新。次道孝伯，嘉宾玄度，斯数子者，亦一代名人。或修理止于伽蓝，或归心尽于谈论，铭颂所称，兴公而巳。夫披文相质，博约温润，吾闻斯语，未见其人。班固硕学，尚云赞颂相似；陆机钩深，犹闻碑赋如一。唯伯喈作铭，林宗无媿，德祖能诵，元常善书，一时之盛，莫得系踵。况般若玄渊，真如妙密，触言成累，系境非真，金石何书，铭颂谁阐。然建塔纪功，招提立寺，或兴造有由，或誓愿所记，故镌之玄石，传诸不朽。亦有息心应供，是曰桑门，或谓智囊，或称印手，高座擅名，预伊师之席；道林见重，陪飞龙之座。峨眉庐阜之贤，邺中宛邓之哲，昭哉史册，可得而详。故碑文之兴，斯焉尚矣。

　　夫世代亟改，论文之理非一，时事推移，属词之体或异。但繁则伤弱，率则恨省，存华则失体，从实则无味。或引事虽博，其意犹同；或新意虽奇，无所倚约；或首尾伦帖，事似牵课；或翻复博涉，体制不工。能使艳而不华，质而不野，博而不繁，省而不率，文而有质，约而能润，事随意转，理逐言深，所谓菁华，无以间也。予幼好雕虫，长而弥笃，游心释典，寓目词林。顷常搜聚，有怀着述，譬诸法海，无让波澜，亦等须弥，同归一色。故不择高卑，唯能是与，倘未详悉，随而足之。名为内典碑铭集林，合三十卷，庶将来君子，或裨观见焉。

　　墓志铭考

　　唐宋以下，凡称文人，多业谀墓，退之明道自任，犹或不免，其他更何足数。此亭林所以发‘志状不可妄作’‘作文润笔’之笃论也。（二条均见日知录十九。）自文章与学术分道，缀文之徒，起似牛毛，贵室富贾之死，其子孙必求名士献谀为快，即乡里庸流，亦好牵率文人，冀依附文集传世。文人则亦有所利而轻应之。桐城诸公，喜言义法，所谓法当铭，例得铭者，岂尽计功称伐之意！考墓志铭之盛，起于六朝晋宋以后，东汉则大行碑文，蔡邕为作者之首，后汉文苑诸人，率皆撰碑，东京士风，虽号淳厚，意者慕声巿利之事，殆亦不必无乎！洛阳伽蓝记城东篇载隐士赵逸之言曰‘生时中庸之人尔。及死也，碑文墓志，必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皋等迹，牧民之臣，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辞损实。’此虽有泪而谈，然构文之士，亦宜有惭于此言也。

　　群书治要载桓范世要论曰‘夫渝世富贵，乘时要世，爵以赂至，官以贿成，视常侍黄门宾客，假其声势，以至公卿牧守。所在宰莅，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为臣无忠诚之行，而有奸欺之罪；背正向邪，附上罔下，此乃绳墨之所加，流放之所弃，而门生故吏，合集财货，刊石纪功，称述勋德，高邈伊周，下陵管晏，远追豹产，近逾黄邵，势重者称美，财富者文丽。后人相踵，称以为义，外若赞善，内为己发，上下相效，竞以为荣，其流之弊，乃至于此。欺曜当时，疑误后世，罪莫大焉。且夫赏生以爵禄，荣死以诔谥，是人主权柄，而汉世不禁。使私称与王命争流，臣子与君上俱用，善恶无章，得失无效，岂不误哉。’观桓氏此论，东汉刊石之滥，至斯极矣。宋书礼志二曰‘汉以后天下送死奢靡，多作石室石兽碑铭等物。建安十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志谓高贵乡公时碑禁尚严，此后复弛替。

　　宋书裴松之传‘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表陈之曰：（上表在东晋安帝义熙中。）“碑铭之作，以明示后昆，自非殊功异德，无以允应兹典。大者道动光远，世所宗推；其次节行高妙，遗烈可纪。若乃亮采登庸，绩用显着，敷化所莅，惠训融远，述咏所寄，有赖镌勒；非斯族也，则几僭黩矣。俗敝伪兴，华烦已久，是以孔悝之铭，行是人非；蔡邕制文，每有愧色。而自是厥后。其流弥多。预有臣吏，必为建立。勒铭寡取信之实，刊石成虚伪之常。真假相蒙，殆使合美者不贵，但论其功费，又不可称，不加禁裁，其敝无已。以为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征，显彰茂实，使百世之下，知其不虚，则义信于仰止，道孚于来叶。”由是并断。’读松之此表，知汉晋二代立碑之滥。宋书礼志二引晋武帝咸宁四年禁断立碑诏曰‘此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令，皆当毁坏。’东晋元帝以后，禁又渐颓，自松之奏禁，迄于宋世，此禁不改，虽六朝敕立奏立之碑，时仍弗乏，（刘申叔先生中古文学史云‘当时奏立之碑有二：一为墓碑，如梁刘贤等陈徐勉行状，请刊石纪德，降诏立碑于墓是也；一为碑颂碑记，如寿阳百姓为刘助立碑记，南豫州人请为夏侯□立碑是也。’）寺塔碑铭，作者尤众，而向之僭立私碑者，则群趋于墓志铭之作。墓志铭之起，有谓三代有之者。

　　周益公跋王献之保母碑云‘铭墓三代有之。薛尚功钟鼎款识第十六卷载唐开元四年。偃师耕者得比干墓铜盘，篆文云“右林左泉，后岗前道，万世之宁，兹焉是保。”’比干墓不在偃师，右林左泉亦非三代人语，此殆伪器，未可作征。有谓起于西汉者。宋祝穆事文类聚六十载事始云‘汉杜子夏临终作文，命刊右埋坟前，厥后墓志恐因此始。’有谓起自东汉者。周益公跋保母碑云‘予得光武时梓潼扈居墓□，先叙所历之官，末云千秋之宅。又有章帝时范君谢君□铭，以四字为句，以此知东汉志墓，初犹用□，久方刻石。绍兴中，予亲见常州宜兴邑中□出灵帝时太尉许馘冢，有碑漫灭，惟前有百余字可读。大略云“夫人会稽山阴人，姓刘氏，太尉之妇也。”’欧阳修集古录‘张衡墓铭，其刻石为二本：一在南阳，一在向城。’又宋文帝碑跋云‘余家集古所录三代以来钟鼎彝盘，铭刻备有，至后汉以来，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是则冢墓碑，自后汉以来始有也，’有谓起自曹魏者。唐封演闻见记引王俭所着丧礼云‘魏侍中缪袭改葬父母，制墓下题版文。’有谓起自西晋者。封氏闻见记云‘东都殖业坊十字街有王戎墓，随代酿家穿旁作窖，得铭曰“晋司徒尚书令安丰侯王君铭，”有数百字。然则古人葬者亦有石志，但不如今代贵贱通用耳。’南齐书文学传‘贾渊世传谱学。孝武世，青州人发古冢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帝问鲍照徐爰苏宝生，并不能悉。渊曰“此是司马越女嫁荀晞儿。”检访果然。’

　　有谓起于宋者。文选五十九墓志李善注引吴均齐春秋‘王俭曰“石志不出礼典，起宋元嘉颜延之为王弥作墓志，以其素族，无铭诔故也。”’事文类聚载事始云‘齐太子穆妃将葬，议立石志。王俭曰“石志不出礼经，起颜延之为王弥作墓志，以其素族，无铭诔故也。”’（南齐书礼志下‘高帝建元二年，有司奏大明故事，太子妃玄宫中有石志，俭议云“墓铭不出礼典，近宋元嘉中，颜延之作王球石志。素族无碑策。故以纪德。自尔以来，王公以下，咸共遵用。储妃之重，礼殊恒列，既有哀策，谓不须石志。”’）综上诸说，（详见困学纪闻卷十三。）一为墓志，如王献之保母砖，颜延之王弥墓志，施于素族贫贱，以纪死人名氏者也。一为墓志有铭，王俭丧礼所谓‘原此制将以千载之后，陵谷迁变，欲后人有所闻知。其人若无殊才异德者，但记姓名历官祖父姻媾而已。若有德业则为铭文’者也。亦有志铭兼施者，如南史裴子野传谓‘湘东王为之墓志铭，陈于藏内，邵陵王又立墓志，堙于羡道’是也。盖两汉迄晋，间或有之，而颂功纪事，大抵用碑。自东晋禁断，稍有德业之人，莫不用墓志铭。迨风气既成，（宋齐以降，百僚并有墓志，或由太子诸王撰立。）齐武帝且欲为裴后立石志墓中，而不知其为非古矣。

　　碑表（赵翼陔余丛考）

　　仪礼士婚礼‘入门当碑揖。’聘礼‘宾自碑内听命。’又曰‘东西北上碑南。’礼记祭义‘牲入庙门，丽牲于碑。’贾氏以为宗庙皆有碑，以识日景。说文注又云‘宗庙碑以丽牲，后人因于其上纪功德。’檀弓‘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注‘丰碑，以大木为之，桓楹者，形如大楹也。’丧大记‘君葬，四綍，二碑；大夫葬，二绋，二碑。凡封窆，用綍去碑。’注‘树碑于圹前，以绋绕之，用辘轳下棺也。’按此数说，则古人宫寝坟墓，皆植大木为碑。而其字从石者，孙何云，取其坚且久也。刘勰则谓‘宗庙有碑，树之两楹，事止丽牲，未勒勋绩。后代自庙徂坟，以石代金。’司马温公谓‘古人勋德，多勒铭鼎钟，藏之宗庙；其葬则有丰碑，以下棺耳。秦汉以来，始作文褒赞功德，刻之于石，亦谓之碑。’此二说，似谓刻石之碑与下棺之碑无涉者。然唐封演闻见记‘丰碑本天子诸侯下棺之柱，臣子或书君父勋伐于其上，又立于隧口，故谓之神道。古碑上往往有孔，是贯綍索之象。’孙宗鉴东皋杂录。‘周秦皆以碑悬棺，或木或石。既葬。碑留矿中，不复出矣。后稍书姓名爵里于其上。后汉遂作文字。’李绰尚书故实亦云‘古碑皆有圆空，盖本墟墓间物，所以悬窆者，后人因就纪功德，由是遂有碑表。数十年前，有树德政碑者，亦设圆空，后悟其非，遂改。’而孙何亦谓‘昔在颍中，尝见荀陈古碑，皆穴其上，若贯索为之者，以问起居郎张观。观曰，汉去古未远，犹有丰碑之遗像。更以质之柳仲涂，亦云然。’则墓道之有碑刻文，本由于悬窆之丰碑，而或易以石也。

　　

　　古碑之传于世者，汉有杨震碑，首题‘太尉杨公神道碑铭。’又蔡邕作郭有道陈太丘墓碑文，载在文选。后汉书崔实卒，袁隗为之树碑颂德。故刘勰谓‘东汉以来碑碣云起。’吴曾能改斋漫录亦谓‘碑文始自东汉。’而朱竹垞又引汉元初五年，谒者景君始有墓表，其崇四尺，圭首方趺，其文由左而右。按表即碑之类，则西汉已有碑制。究而论之，要当以孔子题延陵吴季子十字碑为始。或有疑季子碑为后人伪托者，唐李阳冰初工峄山篆，后见此碑，遂变化开合，如龙如虎，则非后人所能造可知也。自此以后，则峄山之罘碣石等，虽非冢墓，亦仿之以纪功德矣。

　　墓志铭（陔余丛考）

　　慕志铭之始，王阮亭池北偶谈谓事林广记引炙輠子，以为始于王戎。冯鉴事始以为始于西汉杜子春。而高承事物纪原以为始于比干。槎上老舌又引孔子之丧，公西赤志之，子张之丧，公明仪志之，以为墓志之始。不知檀弓所谓志之者，犹今之主丧云尔，未可改作志也。惟封氏闻见记青州古冢有石刻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贾昊以为东海王越之女，嫁荀晞之子者。又东都殖业坊王戎墓，有铭曰，‘晋司徒尚书令安丰侯王君墓铭，’凡数百字。又魏侍中袭缪葬父母，墓下题版文，则志铭之作，纳于圹中者，起于魏晋无疑云云。阮亭所据封氏之说固核矣，然南史齐武帝裴皇后薨时，议欲立石志，王俭曰‘石志不出礼经，起自宋元嘉中颜延之为王球石志，素族无铭策，故以纪行。自尔以来，共相祖袭，今储妃之重，既有哀策，不烦石志。’此则墓志起于元嘉中之明据也。（宋建平王宏薨，宋武帝自为墓志铭。）司马温公亦谓南朝始有铭志埋墓之事。然贾昊辨识东海王越之女一事，亦见南史，则晋已有墓志之例。又宋书何承天传文帝开玄武湖，遇大冢，得一铜斗。帝以问群臣。承天曰‘此新莽时威斗。三公亡，皆赐之葬。时三公居江左者惟甄邯，此必邯墓也。’俄而冢内更得一石，铭曰‘大司徒甄邯之墓。’又张华博物志载西汉南宫殿内有醇儒王史威长葬铭曰‘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陇原野，非宁非康；不封不树。作灵垂光；厥铭何依，王史威长。’（亦见学斋占毕。）则西汉时已有墓铭也。

　　金史蔡珪传金海陵王欲展都城，有两燕王墓，旧在东城外，今在所展之内，命改葬于城外。此两墓俗传燕王及太子丹之葬也。及启圹，其东墓之柩端，题曰‘燕灵王旧。’旧即古柩字，通用，乃汉高祖子刘建也。其西墓盖燕康王刘嘉之葬也。珪作两燕王辨甚详。此又西汉题识于柩之法。不特此也，庄子云‘卫灵公卜葬于沙邱，掘之得石椁。有铭曰“不凭其子，”灵公乃夺而埋之。’则春秋以前，已有铭于墓中者矣。

　　（唐书郑钦说传‘梁任昉于大同四年七月在钟山圹中得铭曰，“龟言土，蓍言水，甸服黄钟启灵址，瘗在三上庚，堕遇七中巳，六千三百浃辰交，二九重三四百圮。”当时莫有解者，戒子孙世世以此访人。昉五世孙写以问钦说。钦说方出使，得之于长乐驿，行三十里，至敷水驿，乃悟此冢葬以汉建武四年三月十日，圮以梁大同四年七月十二日也。’解在钦说传内。则汉时铭墓又有此一种，盖即庄子所谓石椁铭之类也。）由此数事以观，则墓铭之来巳久，而王俭谓始自宋元嘉中颜延之，此又何说。窃意古来铭墓，但书姓名官位，间或铭数语于其上，而撰文叙事，胪述生平，则起于颜延之耳。

　　碑表志铭之别（陔余丛考）

　　曾子固文集有云‘碑表立于墓上，志铭则埋圹中，’此志铭与碑表之异制也。诸书所载，如庾子山作崔公神道碑铭，所谓‘思传旧德，宜勒黄金之碑。’杨盈川作建昌王公碑铭，所谓‘邱陵标榜，式建封碑。’此碑之立于墓上者也。贾昊所辨东海女郎及甄邯诸事，皆从开冢而见，又神僧传‘宝志公殁，梁武帝命陆倕制铭于冢内。’司马温公志吕诲云，‘诲将死，嘱为其埋文志。’张仲倩云‘撰次所闻，纳诸圹。’此志铭之藏于墓中者也。故碑表有作于葬后者，王荆公集中马正惠葬于天禧，而立碑于嘉佑，贾魏公碑亦立于既葬之明年。而墓志之作，必在葬前。温公铭其兄周卿及昭远，皆云‘以葬日近，不暇请于他人，而自为铭，’以葬时所用也。

　　惟宋景濂作常开平神道碑铭，亦云‘序而铭诸幽，’殊不可解。神道碑无纳圹之例，惟南史裴子野卒，宋湘东王作墓志铭，藏于圹内，邵陵王又作墓志，列于羡道，羡道列志自此始。又范传正作李白新墓铭，刻二石。一置圹中，一表道上。景濂或仿此欤！（温公谓碑犹立于墓道，人得见之；志藏于圹中，非开发孰从而睹之。谓志铭可不用也。费衮则引韩魏公四代祖葬博野，子孙避地，遂忘所在。公既贵，始寻求，命其子祭而开圹，各得志铭，然后信。则志铭之设，亦孝子慈孙之深意，未可尽非也。）涌幢小品云，刘宋时裴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言以为立碑者，宜上言为朝议所许，然后得立。庶可防遏无征，显章茂实。由是普断遵行。（见南史裴松之传。）至隋唐，凡立碑者皆奏请，及五代而弛，今且弥布天下矣。又朱竹垞云‘古葬令五品以上立碑，降五品立碣，’此规制之宜审者也。

　　按此本隋制，五品以上立碑，螭首龟趺，上不得过四尺，载在丧葬令。碑有序有铭，谓之碑文可也，碑铭可也。而直谓之碑则非也。孙何曰‘蔡邕撰郭有道陈太丘碑，皆有序冠篇，而末乱之以铭，未尝直名之曰碑。（北史樊逊传‘魏收为库狄干碑序，令樊孝谦作铭，陆邛不知，以为皆收作也。’是又有两人合作序铭者。）迨李翱为高愍女碑，罗隐为三叔碑，梅先生碑，则序与铭皆混而不分。其目亦不复曰文而直曰碑。是竟以丽牲悬纤之具而名其文矣。古者嘉量有铭，谓之量铭，钟有铭，谓之钟铭，鼎有铭，谓之鼎铭，不闻其去铭字而直谓之量也，钟也，鼎也。’此名目之宜审者也。（按南史虞荔传，梁武于城西置士林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即命勒于馆，则六朝时巳单名曰碑。）癸辛杂识引赵松雪云‘北方多唐以前古冢，所谓墓志者，皆在墓中，正方而上有盖。盖丰下杀上，上书某朝某官某人墓志，此所谓书盖也。后立碑于墓，其篆额应止谓之额，今讹为盖，非也。’此题额之宜审者也。

　　

　　又夫妇合葬墓志，近代如王遵岩王弇州集中皆书曰‘某君暨配某氏合葬墓志。’识者非之，以为古人合葬，题不书妇，今曰暨配某者，空同以后不典之词也。而考唐宋书法，则并无合葬二字，但云‘某君墓志’而巳。其妻之祔，则于志中见之，此书法之宜审者也。又古人于碑志之文不轻作，东坡答李方叔云，‘但缘子孙欲追述其祖考而作者，某未尝措手，’其慎重如此。今世号为能文者，高文大篇，可以一醉博易，风斯下矣。唐荆川云，‘近日屠沽细人，有一碗饭吃，其死后必有一篇墓志，此亦流俗之最可笑者。’杜子夏临终作文曰，‘魏郡杜邺，立志忠款，犬马未陈，奄先草露。骨肉归于土，魂无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后即化，长安北郭，此焉宴息。’王阮亭引之，以为此又后人自作祭文及自撰墓志之始也。又后汉书赵岐传‘岐久病，敕兄子可立一员石于墓前，刻之曰，“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此亦与杜子夏临终作文同也。

　　

　　

　　

　　哀吊第十三

　　赋宪孙云当作议德黄云案冯本作赋宪之谥１，短折曰哀２。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以辞遣哀，盖不孙云明抄本御览五九六引作下铃木云御览炖本不泪作下流泪之悼，故不在黄发，必施夭元作天昏３。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赎，事均夭横，孙云唐写本横作枉御览五九六亦作枉黄鸟赋哀，抑亦诗人之哀辞乎４！暨孙云御览无暨字汉武封禅，而霍子侯元作光病曹改又一本作霍嬗暴亡，孙云唐写本作霍嬗暴亡帝伤而作诗，亦哀辞之类矣５。及孙云及上有降字御览亦有降字后汉汝阳王亡，崔瑗哀辞，始变前式。元作戒谢改然履突鬼门，怪而不辞；孙云唐写本辞作式御览亦作式驾龙乘云，仙而不哀；又卒章五言，颇似歌谣，孙云明抄本御览作吟亦仿佛乎汉武赵云武作式也６。至于苏慎疑作顺铃木云御览炖本作顺张升，并述哀文７，虽发其情华，孙云御览无华字铃木云炖本无情字而未极心孙云唐写本心上有其字御览心作其实。建安哀辞，惟伟长差善，行女一篇，时有恻怛８。及潘岳继作，实踵赵云踵作钟其美。观其虑善孙云唐写本善作瞻明抄本御览亦作瞻辞变，情洞悲孙云唐写本作哀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孙云唐写本无也字９。原夫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而辞穷乎爱惜。幼未成德，孙云御览作性故誉止于察惠；誉字御览作与言二字孙云御览作故兴言弱不胜务，故悼加乎肤色。悼字下御览有惜字肤一作容孙云御览作故悼惜加乎容色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奢赵云二奢字均作夸体为辞，则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１０。

　　吊者，至也１１。诗云：神之吊矣，言神孙云唐写本有之字至也１２。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孙云御览以上有亦字至到为言也１３。压溺乖道，所以不吊矣。孙云唐写本无矣字１４又宋水郑火，行人奉辞，国灾民亡，故同吊也１５。及晋筑虒元作虎孙改孙云御览作虒台，齐袭燕城，史赵元脱孙补孙云御览有赵字苏秦，翻贺为吊，虐民构敌，孙云御览虐作害敌作怨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设也１６。或骄贵而孙云唐写本作以殒身，或狷忿御览作介以孙云唐写本作而乖道，或有志而无时，或美才赵云美才作行美而兼累，追而慰之，并名为吊１７。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孙云御览作周而事覈，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１８。及相如之吊二世，全为赋体；桓谭以为其言恻怆，读者叹息。及平一作卒孙云唐写本平作卒御览亦作卒章要切，断而能悲也１９。扬雄吊孙云明抄本御览作序屈，思积功寡，意深文略，赵云文略作反骚故辞韵沈膇２０。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语，孙云唐写本语作诘明抄本御览作诰然影附贾氏，难为并驱耳２１。胡阮之吊夷齐，袖而孙云明抄本御览而上有丧字无闻，孙云唐写本作间仲宣所制，孙云唐写本作制讥呵实工。然则胡阮嘉其清，王子伤其隘，孙云明抄本御览作溢各一本各下有其字赵云各下有其字铃木云梅本上句隘字下此句志字上夹注补各其二字志也２２。祢衡之吊平子，缛丽而轻清２３；陆机之吊魏武，序孙云御览作词巧而文繁２４。降斯以下，未有可称者矣２５。夫吊虽古义，而华辞未铃木云案未末字之讹造；华过韵缓，则化而为赋２６。固宜正义以绳理，昭德而塞违，割析袖贬，哀而有正，则无夺伦矣。

　　赞曰：辞定所表，赵云定作之表作哀在彼弱弄２７。苗而不秀，自古斯恸２８。虽有通才，迷方告一作失孙云唐写本作失控２９。千载可伤，寓言以送。

　　１　困学纪闻二引周书谥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师望相嗣王发既赋宪，受胪于牧之野，将葬，乃制作谥。’今所传周书云‘维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之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盖今本残阙矣。然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引谥法解，略同今本周书，或王伯厚所见系别一本也。朱亮甫周书集训云‘赋，布；宪，法；胪，旅也。布法于天下，受诸侯旅见之礼。’纪评云‘赋宪二字，不可妄改为议德。’２　周书谥法解‘蚤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３　说文‘哀，闵也。从口，衣声。’哀依同声为训。尔雅释诂上‘黄发，老寿也。’诗南山有台及行苇正义引舍人曰‘黄发，老人发白复黄也。’左传昭公十九年‘子产曰，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杜预注曰‘大疫曰札，（正义云‘郑玄注周礼大司乐云“札，疫疠也，”是札大疫死也。’）小疫曰瘥，短折曰夭，未名曰昏。’（子生三月父名之，谓未三月而死也。）周语下‘灵王二十二年，太子晋曰，然则无夭昏札瘥之忧，而无饥寒乏匮之患。’韦昭注曰‘短折曰夭，狂惑曰昏，疫死曰札，瘥，病也。’韦解昏曰狂惑，是别一义，彦和取杜预说也。挚虞文章流别论曰‘哀辞者，诔之流也。率以施于童殇夭折，不以寿终者。’校勘记‘御览炖本作下流，可从。下流，指卑者而言。指瑕篇曰“施之下流，”雕龙下流之义可知。’４　诗秦风黄鸟序曰‘黄鸟，哀三良也。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而作是诗也。’正义曰‘文六年左传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又秦本纪云“穆公卒，葬于雍，从死者百七十人。”然则死者多矣，主伤善人，故言哀三良也。’黄鸟首章云：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５　史记封禅书‘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汉书霍去病传‘去病子嬗。嬗字子侯，上爱之，为奉车都尉，从封泰山而薨，’风俗通义二封泰山禅梁父条云‘奉车子侯暴病而死，悼惕无已。’（通鉴武帝纪元封元年，奉车霍子侯暴病，一日死。上甚悼之。）武帝伤霍嬗诗亡。

　　６　汝阳王，不知何帝子。崔瑗仕当安顺诸帝朝，皆未有子封王；哀辞本文又亡，无可考矣。唐写本辞作式，似非是。瑗哀辞卒章五言，盖仿武帝伤霍嬗诗也。

　　７　苏顺着哀辞等十六篇。张升字彦真，亦见后汉书文苑传，着赋，诔，颂，碑，书凡六十篇。（六十篇中必有哀辞，本传失举耳。）二人所着哀辞并佚。

　　８　黄注曰‘文章流别论“建安中，文帝与临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刘桢等为哀辞。”是伟长亦有行女篇也。’伟长所作哀辞无考。兹录曹植行女哀辞如下：行女生于季秋，而终于首夏，三年之中，二子频丧。伊上灵之降命，何短修之难裁；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

　　曹子建集尚有金瓠哀辞。录如下：

　　予之首女，虽未能言，固巳授色知心矣；生十九旬而夭折。乃作此辞曰：在襁褓而抚育，向孩笑而未言；不终年而夭绝，何见罚于皇天；信吾罪之所招，悲弱子之无愆。去父母之怀抱，灭微骸于粪土。（此下有缺文。）天地长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

　　９　唐写本踵作钟，着作赡，均是。潘岳巧于序悲，故擅长哀辞；金鹿泽兰而外，全晋文九十三尚辑有数篇，并录之：

　　金鹿哀辞嗟我金鹿，天资特挺；鬒发凝肤，蛾眉蛴领；柔情和泰，朗心聪警。呜呼上天，胡忍我门；良嫔短世，令子夭昏。既披我干，又翦我根；块如瘣木，枯荄独存。捐子中野，遵我归路；将反如疑，回首长顾。

　　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

　　泽兰者，任子咸之女也。涉三龄，未没丧而殒，余闻而悲之，遂为其母辞。

　　茫茫造化，爰启英淑；猗猗泽兰，应灵诞育；鬒发蛾眉，巧笑美目；颜耀荣苕，华茂时菊；如金之精，如兰之馥。淑质弥畅，聪惠日新；朝夕顾复，夙夜尽勤；彼苍者天，哀此矜人；胡宁不惠，忍予眇身；俾尔婴孺，微命弗振；俯览衾襚，仰诉穹旻。弱子在怀，既生不遂；存靡讬躬，没无遗类。耳存遗响，目想余颜；寝席伏枕，摧心剖肝。相彼鸟矣，和鸣嘤嘤；矧伊兰子，音影冥冥；仿徨丘垄，徙倚坟茔。

　　阳城刘氏妹哀辞鸟鸣于柏，乌号于荆；徘徊踯躅，立闻其声；相彼羽族，矧伊人情，叩心长叫，痛我同生。诞育圣王，发奇稚齿；如彼名驹，昂昂千里。刘氏怀宝，未曜随和；伊予轻弱，弗克负荷；禄微于朝，贮匮于家；俾我令妹，勤俭备加；珍羞罕御，器服靡华；抚膺恨毒，逝矣奈何！哀哀母氏，蒸蒸圣慈；震恸擗摽，何痛如之；魂而有灵，岂不慕思；嗟哉往矣，当复何时。

　　京陵女公子王氏哀辞猗欤公子，季女惟王；生自洪胄，禀兹义方；盼倩粲丽，窈窕淑良；如彼春兰，吐葩含芳。葩以霜陨，芳以歇尽；彼苍者天，胡宁斯忍。曾未弱笄，无疾而陨；官朝震惊，靡人不愍。嗟尔母氏，劬劳抚鞠；恩斯勤斯，是长是育；帷屏媚子，奄离顾复；哀无废心，涕不辍目。于以祖之，于掖闺庭；于以送之，崔嵬冈陵。仆马回眷，旗旐旋飞；夕阳失映，晴鸟忘归；皎皎宵月，载盈载微；冥冥公子，一往不追；长夜无旦，孤魂曷依。 １０惠与慧通。隐心而结文则事惬，观文而属心则体奢，隐本字作慇，说文‘慇，痛也。’情采篇‘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与此互相发明。

　　１１尔雅，释诂上‘吊，至也。’郝懿行义疏曰‘吊者，迖(犬改吊)之□音也。说文云“迖(犬改吊)，至也，”通作吊，诗“神之吊矣，”（小雅天保。）“不吊昊天，”（小雅节南山。）“不吊不祥，”（大雅瞻卬。）传笺并云“吊，至也，”书云“吊由灵，”（盘庚下。）逸周书祭公篇云“予维敬省不吊，”其义皆为至也。诗“不吊昊天，”书“无敢不吊，”（粊誓。）郑笺及注并云“至，犹善也。”考工记弓人云“覆之而角至，”郑注以至为善，是至有善义，故吊兼善训矣。’案说文人部‘吊，问终也（谓有死丧而问之也。）从人弓，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故人持弓，会驱禽也。’此训问终之吊也，辵部‘迖(犬改吊)，至也。从辵，吊声。’（都历切。）此训至之吊也。训善之吊则别为一字，郝段（说文吊字注。）王（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三十一吊字条）诸君似皆未得其说，特节录吴大澄字说叔字说以明之。

　　古文淑作●，不从水。许氏说文解字有九月叔苴之叔，而无伯●之●，盖自汉人借叔为●，又误●为吊，而●字之本义废矣。潍县陈氏藏觚文有●字，此●字之最古者。象绘弋所用短矢以生丝系矢而射。古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故●字从人从弓系矢，男子之所有事也。●为男子之美称，伯仲●季为长幼之称，引伸其义又训为善。不●即不善。此●字之本义也。叔字从又从□，以手拾□，与伯●之●义不相类。汉人以叔为●，又于经文不●二字多误为不吊。书大诰君奭之‘弗吊天，’多士之‘弗吊昊天，’皆●字之伪。小雅‘不吊昊天，’郑云‘不善乎昊天也。’粊誓‘无敢不吊。’郑云‘吊犹善也，’左传哀公诔孔子，‘昊天不吊，’先郑注周礼大祝引作‘昊天不淑。’王氏经义述闻以吊淑二字古通。其实汉人误●为吊，因●吊二字相近耳。

　　１２小雅天保‘神之吊矣，诒尔多福。’笺云‘神至者，宗庙致敬，鬼神着矣。’释文‘吊，都历反。’１３此说稍迂，由未知吊迖(犬改吊)●三字之分。

　　１４礼记檀弓上‘死而不吊者三：（谓轻身忘孝也。）畏，（人或时以非罪攻己，不能有以说之死之者。孔子畏于匡。）厌，（行止危险之下，为崩坠所压杀。）溺。（冯河潜泳，不为吊也。）正义曰‘除此三事之外，其有死不得礼，亦不吊。’１５左传庄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此吊字作善字解。）昭公十八年‘宋卫陈郑皆火。……郑使行人告于诸侯。宋卫皆如是。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周礼大宗伯职‘以吊礼哀祸□。’郑注‘祸□，谓遭水火。’司寇小行人职‘若国有祸□，则令哀吊之。’左传谓许不吊灾，是诸侯皆相吊灾矣。

　　１６左传昭公八年‘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虒，音斯。）史赵见子太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战国燕策一‘燕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攻之，取十城。苏秦为燕说齐王，再拜而贺，因仰而吊。’虐民，谓晋筑虒祁；构敌。谓齐伐燕。纪评曰。‘史赵苏秦，乃一时说词，不得列之吊类。’１７骄贵殒身，谓如二世；狷忿乖道，谓如屈原；有志无时，谓如张衡；美才兼累，谓如魏武。唐写本美才作行美，非是。是。

　　１８文选贾谊吊屈原文并序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板茸尊显兮，（字林曰，阘茸，不肖也。）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卞随伯夷。）为溷兮，谓跖跷（盗跖庄跷。）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斡，转也，乌活切。）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览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讯曰：（讯音信，离骚下音乱辞也。）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沕，音昧，潜藏也。）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益也。）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海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李善注引应劭风俗通曰‘贾谊与邓通俱侍中同位，数廷讥之。因是文帝迁为长沙太傅，及渡湘水，投吊书曰，阘茸尊显，佞谀得意，以哀屈原离谗邪之咎，亦因自伤为邓通等所愬也。’校勘记 ‘炖本同作周。案诸子篇曰，“吕氏鉴远而体周，”此周字是也。’１９史记司马相如传，武帝还过宜春宫，（秦二世葬宜春苑中。）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辞曰：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兮谽□。汨淢□习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塕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得下有兮字，依汉书删。）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敻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汉书本传亦载此文，无‘敻邈绝而不齐’以下五句。桓谭语当在新论中，亡佚。唐写本平章作卒章，是。卒章，谓‘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以下也。 ２０汉书扬雄传：先是时，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又怪屈原文过相如，至不容，作离骚，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读之未尝不流涕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潜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其辞曰：有周氏之蝉嫣兮，或鼻祖于汾隅；灵宗初谍伯侨兮，流于末之扬侯。淑周楚之丰烈兮，超既离呼皇波；因江潭而□（往也。）记兮，钦吊楚之湘累。（诸不以罪死曰累。）惟天轨之不辟兮，何纯洁而离纷；纷累以其淟涊兮，暗累以其缤纷汉。汉十世之阳朔兮，招摇纪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则兮，度后土之方贞。图累承彼洪族兮，又览累之昌辞；带钩矩而佩衡兮，履欃枪以为綦。素初贮厥丽服兮，何文肆而质韰。（音械，狭也。）资娵娃之珍□兮，鬻九戎而索赖。凤皇翔于蓬陼兮，岂驾鹅之能捷；骋骅骝以曲□（古艰字。）兮，驴骡连蹇而齐足。枳棘之榛榛兮，猿貁拟而不敢下；灵修既信椒兰之唼佞兮，吾累忽焉而不蚤睹。衿芟茄之绿衣兮，被夫容之朱裳；芳酷烈而莫闻兮，不如襞而幽之离房。闺中容竞淖约兮，相态以丽佳，知众嫭之嫉妒兮，何必飏累之蛾眉。懿神龙之渊潜。俟庆云而将举，亡春风之被离兮，孰焉知龙之所处。

　　愍吾累之众芬兮，飏□□之芳苓，遭季夏之疑霜兮，庆夭悴而丧荣。横江湘以南□兮，云走乎彼苍吾；驰江潭之泛溢兮，将折衷呼重华。舒中情之烦或兮，恐重华之不累与，陵阳侯之素波兮，岂吾累之独见许。精琼爢与秋菊兮，将以延夫天年；临汨罗而自陨兮，恐日薄于西山。解扶桑之总辔兮，纵令之遂奔驰；鸾凰腾而不属兮，岂独飞廉与云师。卷薜芷与若惠兮，临湘渊而投之，棍申椒与菌桂兮，赴江湖而沤之。费椒稰以要神兮，又勤索彼琼茅；违灵氛而不从兮，反湛身于江皋。累既攀夫傅说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之将鸣兮，顾先百草为不芳。初累弃彼虙妃兮，更思瑶台之逸女；抨雄鸩以作媒兮，何百离而曾不壹耦。乘云蜺之幡旎兮，望昆仑以樛流；览四荒而顾怀兮，奚必云女彼高丘。既亡鸾车之幽蔼兮，驾八龙之委蛇；临江濒而掩涕兮，何有九招与九歌。夫圣哲之遭兮，固时命之所有；虽增欷以于邑兮，吾恐灵修之不累改。昔仲尼之去鲁兮；婓婓迟迟而周迈；终回复于旧都兮，何必湘渊与涛濑。溷渔夫之哺歠兮，洁沐浴之振衣；弃由聃之所珍兮，跖彭咸之所遗。意深文略，唐写本作意深反骚，是。意深反骚，犹言立意反骚。左传成公六年‘于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杜注‘沈溺，湿疾；重膇，足肿。’子云此文，意在反骚，了无新义，故辞韵沈膇，淟涊不鲜也。 ２１班彪悼离骚，蔡邕吊屈原文均残缺不完。致语，唐写本作致诘；疑诘是结之误。结，谓一篇之卒章也。

　　班彪悼离骚（艺文类聚五十八。）

　　夫华植之有零茂，故阴阳之度也；圣哲之有穷达，亦命之故也。惟达人进止得时，行以遂伸；否则诎而坼蠖，体龙蛇以幽潜。

　　蔡邕吊屈原文（艺文类聚四十。）

　　鸋鳺轩翥，鸾凤挫翮；啄碎琬琰，宝其瓴甋。皇车奔而失辖，执辔忽而不顾；卒坏覆而不振，顾抱石其何补。

　　２２闻唐写本作间，是。孔安国注论语泰伯篇曰‘孔子推禹功德之盛美，言己不能复间厕其间。’王粲依附曹操，故有‘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念’之讥。各下应有其字。胡广吊夷齐文，艺文类聚三十七载其残文曰：遭亡辛之昏虐，时缤纷以芜秽；耻降志于污君，溷雷同于荣势，抗浮云之妙志，遂蝉蜕以偕逝；徼六军于河渚，叩王马而虑计。虽忠情而指尤，匪天命之所谓；赖尚父之戒慎，镇左右而不害。

　　阮瑀吊伯九文（艺文类聚三十七。）

　　余以王事，适彼洛师；瞻望首阳，敬吊伯夷；东海让国，西山食薇；重德轻身，隐景潜晖；求仁得仁，报之仲尼；没而不朽，身沉名飞。

　　王粲吊夷齐文（艺文类聚三十七。）

　　岁旻秋之仲月，从王师以南征；济河津而长驱，逾芒阜之峥嵘。览首阳于东隅，见孤竹之遗灵；心于悒而感怀，意惆怅而不平。望坛宇而遥吊，抑悲古之幽情；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念；洁已躬以骋志，愆圣哲之大伦。忘旧恶而希古，退采薇以穷居，守圣人之清概，要既死而不渝。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到于今而见称，为作者之表符；虽不同２３祢衡吊张衡文（御览五百九十六。）南岳有精，君诞其姿；清和有理，君达其机；故能下笔绣辞，扬手文飞。昔伊尹值汤，吕望遇旦，（周文王名昌，此云遇旦，与汉协韵。）嗟矣君生，而独值汉！苍蝇争飞，凤皇已散；元龟可羁，河龙可绊。石坚而朽，星华而灭；惟道兴隆，悠永靡绝。（此下脱四字。）君音永浮；河水有竭，君声永流；周旦先没，发梦孔丘，余生虽后，身亦存游；士贵知己，君其弗忧。

　　２４陆机吊魏武帝文并序（文选。）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着作，游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怀者久之。客曰：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死生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睹陈根而绝哭。今乃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

　　机答之曰：夫日食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常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长筭屈于短日，远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颓岸乎？

　　观其所以顾命□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略既远，隆家之训亦弘。又云，‘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讬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密与。又曰，‘吾婕妤妓人，皆着铜爵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穗帐，朝哺上脯糒之属。月朝十五，辄向帐作妓。汝等时时登铜爵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着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

　　悲夫！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惠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

　　接皇汉之末绪，值王途之多违；伫重渊以育鳞，抚庆云而遐飞；运神道以载德，乘灵风而扇威；摧群雄而电击，举勍敌其如遗；指八极以远略，必翦焉而后绥；厘三才之阙典，启天地之禁闱；举修网之绝纪，纽大音之解徽；扫云物以贞观，要万途而来归；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齐晖；济元功于九有，固举世之所推。彼人事之大造，夫何往而不臻；将覆篑于浚谷，挤为山乎九天；苟理穷而性尽，岂长箅之所研。悟临川之有悲，固梁木其必颠。当建安之三八，实大命之所艰；虽光昭于曩载，将税驾于此年。惟降神之绵邈，眇千载而远期；信斯武之未丧，膺灵符而在兹；虽龙飞于文昌，非王心之所怡；愤西夏以鞠旅，溯秦川而举旗；逾镐京而不豫，临渭滨而有疑；冀翌日之云瘳，弥四旬而成灾；咏归途以反旆，登崤渑而朅来；次洛汭而大渐，指六军曰念哉。

　　伊君王之赫奕，寔终古之所难；威先天而盖世，力荡海而拔山；厄奚险而弗济，敌何彊而不残；每因祸以禔福，亦践危而必安；迄在兹而蒙昧，虑噤闭而无端；委躯命以待难，痛没世而永言；抚四子以深念，循肤体而颓叹；迨营魄之未离，假余息乎音翰；执姬女以颦瘁，指季豹而漼焉；气冲襟以呜咽，涕垂睫而汍澜；违率土以靖寐，戢弥天乎一棺。咨宏度之峻邈，壮大业之允昌；思居终而恤始，命临没而肇扬；援贞咎以惎悔，虽在我而不臧；惜内顾之缠绵，恨末命之微详；纡广念于履组，尘清虑于余香；结遗情之婉娈，何命促而意长。陈法服于帷座，陪窈窕于玉房；宜备物于虚器，发哀音于旧倡；矫戚容以赴节，掩零泪而荐觞；物无微而不存，体无惠而不亡；庶圣灵之响像，想幽神之复光；苟形声之翳没，虽音景其必藏；徽清弦而独奏，进脯糒而谁尝；悼穗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爵台而群悲，贮美目其何望。既睎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葬；彼裘绂于何有，贻尘谤于后王；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

　　２５御览五百九十六有晋李充吊嵇中散文一篇，颇合彦和之准绳，录于下：先生挺邈世之风，资高明之质；神萧萧以宏远，志落落以遐逸；忘尊荣于华堂，恬卑静于蓬室；宁漆园之逍遥，安柱下之得一。寄欣孤松，取乐竹林；尚想蒙庄，聊与抽簪；味孤觞之浊醪，鸣七弦之清琴；慕义人之玄旨，咏千载之徽音；凌晨风而长啸，讬归流而咏吟；乃自足于丘壑，孰有愠乎陆沉。马乐原而翘足，龟悦涂而曳尾；畴庙堂而足荣，岂和钧之足视；久先生之所期，羌玄达于遐旨；尚遗大以出生，何殉小而入死。嗟乎先生，逢时命之不丁；冀后凋于岁寒，遭繁霜而夏零；灭皎皎之玉质，绝琅琅之金声；投明珠以弹雀，捐所重而为轻；谅鄙心之不爽，非大雅之所营。

　　２６礼记杂记‘吊者东面致命曰，寡君闻君之丧，寡君使某，如何不淑！’曲礼‘知生者吊，知死者伤。’郑注曰‘说者有吊辞云，皇天降灾，子遭罹之，如何不淑！’曾子问‘父丧称父，母丧称母。’郑注云‘父，使人吊之辞云，某子闻某之丧，芋子使某，如何不淑！母则若云，宋荡伯姬闻姜氏之丧，伯姬使某，如何不淑！’此问终之辞也。左传庄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又襄公十四年‘卫侯出奔齐，公使厚成叔吊于卫曰，寡君使瘠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执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泄，其若之何！’（先吊卫君，复吊卫诸臣。）此吊祸灾之辞也。其辞皆质直无华，后世始敷以华辞耳。郝懿行曰‘未造，疑末造之伪。’是也。纪评曰‘四语正变分明，而分寸不苟。’２７唐写本定作之，表作哀，均是。左传僖公九年‘夷吾弱，不好弄。’杜注‘弄，戏也。’２８论语子罕篇‘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孔安国注曰‘言万物有生而不育成者，喻人亦然。’邢昺疏曰‘此章亦以颜回早卒，孔子痛惜之，为之作譬也。’２９告，唐写本作失，是。迷方失控，谓如华过韵缓，化而为赋之类。

　　

　　

　　

　　杂文第十四

　　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辞，辞孙云唐写本作辨盈乎气。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１。宋玉含才，颇亦负俗，始造对问，以申其志，放怀寥廓，气实使之赵云之作文２。及枚乘摛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孙云御霓五百九十作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３。扬雄覃赵云覃作淡思文阔，孙云御览作阁无下业深综述一句业深综述，碎文璅孙云御览作琐语，肇为连珠，玉海作扬雄覃思文阁碎文璅语肇为连珠铃木云案御览玉海阔作阁玉海删业深综述四字其辞虽小而明润矣４。凡此三者，孙云御览无凡三者三字唐写本作凡此三文文章之枝派，孙云御览作流暇豫之末造也５。

　　自对问以后，东方朔效孙云唐写本作效而广之，名为客难。讬古慰志，疏而有辨。扬雄解嘲，杂以谐谑，孙云唐写本作调回环自释，颇亦为工。班固宾戏，含懿采之华６；崔骃达旨，吐典言之裁孙云唐写本作式７；张衡应间，孙云唐写本作问铃木云诸本皆作问密而兼雅８；崔实铃木云黄氏原本作寔客讥，整而微质９；蔡邕释诲，体奥而文炳１０；景纯孙云唐写本作郭璞客傲，情见而采蔚１１；虽迭相祖述，然属篇之高者也。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１２；庾敳元作凯钦改客咨，孙云唐写本作谘 意荣而文悴元作粹朱改１３。斯类甚众，无所取裁孙云唐写本裁作才矣。原孙云唐写本有夫字兹文之设，迺发愤以孙云唐写本作而表志。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孙云唐写本作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此立本孙云唐写本作体之大要也。

　　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及傅毅七激，会清要之工１４；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１５：张衡七辨，结采绵靡１６；崔瑗七厉，植孙云唐写本作指义纯正１７；陈思七启，取美于孙云御览无于字宏壮１８；仲宣七释，致辨于事理１９。自桓麟七说以下２０，左思七讽以上２１，枝附影从，十有余家。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观其大抵所归，莫不高谈宫馆，壮语畋孙云唐写本作田御览亦作田猎。穷瑰奇之服馔，极蛊媚之声色。甘意摇骨体，杨云当作髓孙云唐写本作髓艳词动孙云明抄本御览作洞魂识，虽始之以淫侈，而孙云唐写本无而字御览亦无而字终之以居正２２。然讽一劝百，势不自反。子云所谓先骋郑卫之声，孙云唐写本无先卫之三字御览亦无此三字曲终而奏雅孙云御览有乐字者也２３。唯七厉孙云御览无唯字唐写本厉作例叙贤，归以儒道，虽文非拔群，而意实卓尔矣２４。

　　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刘珍潘勖之辈２５，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元作配谢改孙云御览作丑捧心，不关西施孙云御览作子之颦孙云御览作颦矣。唯士衡运思，理赵云无运理二字新文敏，而裁章置孙云御览作致句，广于旧篇。岂慕朱仲孙云唐写本作珠中四寸之珰孙云御览作璠乎２６！夫文小易周，思闲可赡。足使义明而词净，事圆而音泽，磊磊赵云作落落自转，可称珠耳。

　　详夫汉来杂文，名号多品。或典诰誓问２７，或览略篇章２８，或曲操弄引２９，或吟讽谣咏３０，总括其名，并归杂文之区；甄别其义，各入讨论之域

　　赞曰：伟矣前修，学坚多孙云唐写本作才饱３１，负文余力，飞靡弄巧。枝辞攒映，嘒若参昂。慕颦之心，于孙云唐写本之下有徒字于字无焉祇搅。

　　１　苑囿，禽兽草木所聚，以喻文情丰茂也。

　　２　文选对问类首列宋玉对楚王问一首，文如下：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遗行，可遗弃之行也。）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征，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皇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夫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纪评曰‘卜居渔父已先是对问，但未标对问之名耳。然宋玉此文，载于新序；其标曰对问，似亦萧统所题。’放怀寥廓，谓以凤鲲自比。之，唐写本作文，是。

　　３　全晋文据艺文类聚五十七御览五百九十辑傅玄七谟序曰‘昔枚乘作七发，而属文之士，若傅毅，刘广世，崔骃，李尤，桓麟，崔琦，刘梁，桓彬之徒，承其流而作之者，纷焉七激，七兴，七依，七款，七说，七蠲，七举，七设之篇。于是通儒大才马季长张平子亦引其源其广之。马作七厉，张造七辨。或以恢大道而导幽滞，或以黜瑰奓而讬讽咏，扬辉播烈，垂于后世者，凡十有余篇。自大魏英贤迭作，有陈王七启，王氏七释，杨氏七训，刘氏七华，从父侍中七诲，并陵前而邈后，扬清风于儒林，亦数篇焉。世之贤明，多称七激工，余以为未尽善也。七辨似也，非张氏至思，比之七激，未为劣也。七释佥曰妙哉，吾无间矣。碁七依之卓轹一致，七辨之缠绵精巧，七启之奔逸壮丽，七释之精密闲理，亦近代之所希也。’案上文所举诸七外，尚有多篇，其着者，如崔瑗七苏，张协七命，陆机七征，左思七讽等作。汉魏以下文人，几无不作七。梁有七林十卷（卞景撰。）又有七林三十卷，（隋志总集类，）洋洋乎大观矣。文选特立七之名目。李善注云‘七发者，说七事以起发太子也。犹楚辞七谏之流。’

　　彦和谓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梁之子也。斯解最得其义。至此体之兴，章实斋文史通义诗教上云‘孟子问齐宣王之大欲，历举轻暖肥甘声音采，色七林之所启也。而或以为创之枚乘，忘其祖矣。’孙德谦六朝丽指云‘枚乘七发，近儒以孟子齐宣王章肥甘不足于口数语，谓为此体滥觞，此固探本之谈矣。然征之孟子，犹不若说大人章益为符合。其中叠言我得志弗为。非枚乘之所宗与？’案枚乘七发，本是辞赋之流，其所讬始，仍应于楚辞中求之。考楚辞大招，自‘五谷六仞’至‘不遽惕只，’言饮食之醲美，即七发‘犓牛之腴’一段所本也；自‘代秦郑卫’至‘听歌撰只，’言歌舞音乐之乐，即七发‘ 龙门之桐’一段所本也；自‘朱唇皓齿’至‘恣所便只，’即七发‘使先施征舒……嬿服而御’所本也；自‘夏屋广大’至‘凤皇翔只，’言宫室游观鸟兽之事，即七发‘既登景夷之台’‘ 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将以八月之望’诸段所本也。大招篇末言上法三王国治民安之事，即七发末首所本也。详观七发体构，实与大招大致符合，与其谓为学孟子，无宁谓其变大招而成也。俞樾文体通释叙曰‘古人之词，少则曰一，多则曰九，半则曰五，小半曰三，大半曰七。是以枚乘七发，至七而止，屈原九歌，至九而终。不然，七发何以不六，九歌何以不八乎？若欲举其实，则管子有七臣七主篇，可以释七。’案俞说名七之故，甚是。

　　４　覃思，犹言静思；（后汉书文苑侯瑾传‘覃思着述。’注云‘覃，静也。’）文阔，当作文阁。汉书扬雄传赞‘雄校书天禄阁。’连珠之体，文章缘起谓肇自扬雄。陈懋仁注云‘北史李先传“魏帝（案李先传在北史二十七。魏帝谓明帝。）召先读韩子连珠二十二篇。（案先传作连珠论，陈注引此脱论字。）韩子，韩非子。书中有联语，先列其目而后着其解，谓之连珠。”据此，则连珠又兆韩非。’艺文类聚五十七载傅玄连珠序曰‘所谓连珠者，兴于汉章帝之世，班固贾逵傅毅三子受诏作之。而蔡邕张华之徒又广焉。其文体，辞丽而言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览者微悟，合于古诗劝兴之义。欲使历历如贯珠，易睹而可悦，故谓之连珠也。’又载沈约注制旨连珠表曰‘窃闻连珠之作，始自子云，放易象论，动模经诰。班固谓之命世，桓谭以为绝伦。连珠者，盖谓辞句连续，互相发明，若珠之结排也，’

　　李先传所云韩子连珠论二十二篇，今读韩非书，并无‘连珠论’之目。按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七术七条，内储说下有六微六条，外储说左上所举凡六条，外储左下所举凡六条，外储说右上所举凡三条，外储说右下所举凡五条，计共三十三条，疑二十二为三十三之误。（周礼天官掌皮注‘故书二为三，杜子春云当为二。’二之与三，最易混淆，自古为然。）此三十三条，韩非子皆称之曰经，李先嫌其称经，故改名为论；又以其辞义前后贯注，扬雄拟之称连珠，因名为‘连珠论。’内储谓聚其所说，皆君之内谋；外储言明君观听臣下之言行，以断其赏罚，赏罚在彼，故曰外也。皆人君南面之术，故李先为魏帝读之。（先以连珠论与太公兵法同读，更可信是内外储说。）兹录七术之众端参观篇于下：

　　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说在侏儒之梦见宠，哀公之称莫众而迷，故齐人见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竖牛之饿叔孙，而江乙之说荆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敌，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而察一市之患。持上例与扬雄陆机所作比较之，立意构体，实相符合，孙德谦六朝丽指，谓连珠之体始于邓析子，远在春秋时代。无厚篇云‘夫负重者患涂远，据贵者忧民离。负重涂远者，身疲而无功；在上离民者，虽劳而不治。故智者量涂而后负，明君视民而出政。’又云‘猎罴虎者不于外圂，钓鲸鲵者不于明池。何则？圂非罴虎之窟也，池非鲸鲵之泉也。楚之不溯流，陈之不东麾，长卢之不仕，吕子之蒙耻。’按邓析子出战国时人假讬，今之存者，又节次不相属，掇拾重编而成。（四库提要语。）孙氏所举两条，玩其文辞，不特非春秋战国时人所能作，即扬雄连珠，视此为质木，安可据以为连珠之体春秋时已有之哉。兹录扬雄连珠二首于下：

　　扬雄连珠二首

　　臣闻明君取士，贵拔众之所遗；忠臣荐善，不废格之所排。是以岩穴无隐，而侧陋章显也。臣闻天下有三乐，有三忧焉。阴阳和调，四时不忒，年谷丰遂，无有夭折，灾害不生，兵戎不作，天下之乐也。圣明在上，禄不遗贤，罚不偏罪，君子小人，各处其位，众臣之乐也。吏不苟暴，役赋不重，财力不伤，安土乐业，民之乐也。乱则反焉，故有三忧。

　　５　晋语二‘优施曰，我教兹暇豫事君。’韦昭注‘暇，闲也；豫，乐也。’６　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班固答宾戏，文选标为设论类；宋玉对楚王问为对问类。文选标目多可议，此亦其一也。兹录答客难解嘲二篇于后。答宾戏以下则不遍全录。

　　汉书东方朔传：朔上书陈农战彊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着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其辞曰：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着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内无变，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谈说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谈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

　　

　　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迺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下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苑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我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繇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或于大道也。

　　汉书扬雄传：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号曰解□。其辞曰：

　　客□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则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紫，朱丹其毂。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燿星，舌如电光，壹从壹衡，论者莫当，顾而作太玄五千文，支叶扶疏，独说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纤者入无伦，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罔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驺衍以颉亢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今大汉左东海，左渠搜，前番禺，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质鈇，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咎繇，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雀，勃解之鸟，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粤伯，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睢以折摺而危穣侯，蔡泽虽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亡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亡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鹜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传，或倚夷门而笑，或棋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间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帚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固声，欲行者拟足而投迹，乡使上世之士处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廷，惟寂惟漠，守德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龟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鹊，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扬子曰，范睢，魏之亡命也，折胁拉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乘之主，界泾阳，抵穣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颌颐折頞，涕流沫，西揖彊秦之相，溢其咽，炕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雒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甫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律于唐虞之世，则悖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阺隤，唯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夫蔺先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訾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故默独守吾太玄。

　　７　崔骃达旨，见后汉书本传。本传曰‘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皇仕进之事。时人或讥其太玄静，将以后名失实，骃拟扬雄解嘲作达旨以答焉。’８　张衡应间，见后汉书本传。李贤注引衡集云‘观者余去史官，五载而复还，非进取之势也。唯衡内识利钝，操心不改，或不我知者，以为失志矣，用为间余。（间，非也。）余应之以时有遇否，性命难求，因兹以露余诚焉。名之应间云。’９　客讥，应作答讥。崔实传，实所着碑，论，箴，铭，答，七言，祠文，表记，书凡十五篇。答，即此答讥也。艺文类聚十五载答讥文。

　　１０蔡邕释诲，见后汉书本传。本传云‘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陈留太守督促发遗。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玩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扬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乃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作释诲以戒厉云尔。’１１景纯，应改郭璞，唐写本是。客傲，见晋书本传。本传云‘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着客傲。’１２文选张景阳杂诗注广绝交论注引陈思辩问，疑客问当作辩问。文佚无考。（仅存‘君子隐居，以养真也，游说之士，星流电耀’数语。）

　　１３庾敳，（五来切。）字子嵩，晋书有传。客咨佚。 １４傅毅七激，载艺文类聚五十七。

　　１５崔骃七依，残佚，全后汉文辑得九条。

　　１６张衡七辩，残佚，全后汉文辑得十条。

　　１７崔瑗七厉，据本传应作七苏。李贤注曰‘瑗集载其文，即枚乘七发之流。’全后汉文自北堂书钞一百三十五辑得‘加以脂粉。润以滋泽’两句。又案傅玄七谟序，七厉乃马融所作，此或彦和误记。

　　１８陈思七启，见文选。其序曰‘昔枚乘作七发，傅毅作七激，张衡作七辩，崔骃作七依，辞各美丽，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启，并命王粲作焉。’１９王粲七释，残佚，全后汉文辑得十三条。

　　２０桓麟七说，残佚，全后汉文辑得五条。２１左思七讽，佚。文选齐安陆王碑文注引左思七略‘闿甲第之广袤，建云陛之嵯峨。’七略，当作七讽。指瑕篇云‘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余不足观矣。’所谓文丽而义暌也。

　　２２观此数语，益信七之源于大招。大招取招魂而扩充之，已稍流于淫丽，汉魏撰七诸公，更极淫丽，使人厌恶。黄叔琳曰‘凡此数子，总难免屋上架屋之讥。七体如子厚晋问，对问则退之进学解，体制仍前，而词义超越矣。’李详补正曰‘文选张衡南都赋“侍者蛊媚。”善注“蛊已见西京赋。”案西京赋“妖蛊艳夫夏姬，”善注“左氏传子产曰，在周易，女惑男谓之蛊。蛊媚也。”又张衡思玄赋，“咸姣丽以蛊媚。”’２３汉书司马相如传赞‘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戏乎！’（谓扬雄之论，过轻相如也。史记司马相如传太史公曰云云，与此同。史公书不应引扬雄语，自无待辩，史公赞中本无‘扬雄以为’至‘不已戏乎’一段。班固取史赞自‘春秋推见至隐’至‘风谏何异，’补缀扬雄说于后，作为汉书相如赞，妄人见汉书有扬雄语，乃取以补史记，而不自知其大谬也。）

　　２４七厉，当作七苏。即上所谓‘植义纯正’也。

　　２５杜笃连珠，佚，全后汉文辑得‘能离光明之显，长吟永啸’十字。贾逵连珠，佚，全后汉文辑得‘夫君人者不饰不美，不足以一民’十三字。后汉文苑传刘珍着诔，颂，连珠凡七篇。珍连珠佚。潘勖连珠，艺文类聚五十七载其文。录如下：

　　臣闻媢上以布利者，臣之常情，主之所患；忘身以忧国者，臣之所难，主之所愿。是以忠臣背利而脩所难，明主排患而获所愿。

　　２６唐写本无运理二字，似非。文选载陆机演连珠五十首。（刘孝标注，）兹选录数首。

　　臣闻世之所遗，未为非宝；主之所珍，不必适治。是以俊乂之薮，希蒙翘车之招；金碧之岩，必辱凤举之使。

　　臣闻积实虽微，必动于物；崇虚虽广，不能移心。是以都人冶容，不悦西施之影；乘马班如，不辍太山之阴。

　　臣闻寻烟染芬，薰息犹芳；征音录响；操终则绝。何则？垂于世者可继，止乎身者难结。是以玄晏之风恒存，动神之化已灭。

　　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察火于灰，不睹洪赫之烈。是以问道存乎其人，观物必造其质。列仙传‘朱仲者，会稽人也。常于会稽市上贩珠。鲁元公主以七百金从仲求珠。仲乃献四寸珠，送置于阙即去。’２７说文丌部‘典，五帝之书也。从册在丌上，尊阁之也。庄都说，典，大册也。’尚书有尧典舜典，周书有程典宝典本典。扬雄剧秦美新曰‘宜命贤哲作帝典一篇，旧三为一袭，（李善注，言足旧二典而成三典也。）以示来人，摛之罔极。’雄以此文比二典，是为称典之始，惟未以名篇耳。班固典引序曰‘ 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亡实，……窃作典引一篇。’李善注引蔡邕曰‘典引者，篇名也。典者，常也，法也；引者伸也，长也。尚书疏“尧之常法，谓之尧典，”汉绍其绪，伸而长之也。’此为以典名篇之始。后汉文苑李尤传，尤所着有典，是当时文士固有作典者矣。文体通释曰‘诰者，古通作告，告也，觉也。刘熙曰“上敕下曰告，使觉悟知己意也。”易曰“后以施命诰四方。”周官“大祝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三曰诰。”“士师五戒，二曰诰，用之于会同。”源出商书汤诰（见史记殷本纪，）仲虺之诰。（左传宣十二，襄十四三十，墨子非命，荀子尧问，吕氏春秋骄恣引，虺盖奉王命诰。或据伪书，谓下以告上，非。）流有周书诸诰，汉张衡作东巡诰，及晋夏侯湛昆弟诰。刘宋颜延之庭诰。’文章缘起‘诰，汉司隶冯衍作德诰。’按冯衍作德诰，已缺佚。

　　文体通释‘誓者，约束也，谨也，束军众使谨也。毛诗传曰“师旅能誓。”周官“士师五戒，一曰誓，用之于军旅。”又不涉军旅而束谨，亦为誓也。主于约束身心，诫言示谨。源出禹誓（墨子兼爱下引。）流有甘誓，汤誓，周书诸誓。晋惠公韩誓，句践誓众及鲍叔塞道誓；汉郅恽誓众，苻秦王猛渭原誓。又汤与诸侯誓，（见逸周书殷祝。）周公誓命（左传文十八。）及赵鞅铁誓。’文章缘起‘誓，汉蔡邕作艰誓。’问，如汉武帝元光元年‘诏贤良曰……受策察问’之问。文选有策问类。文体通释曰‘策问者，箸词于策，以谘问贤才也。主于询言谘事，制诏试学。源出汉文策贤良文学诏。流有武帝策贤良制，晋陆机为武帝策秀才文。文选列策秀才文。’２８览，未详。汉来杂文，当有以览名篇者。吕氏春秋有八览。隋志子类儒家有要览，正览，杂家有宜览，皇览等。文体通释曰‘略者，经略土地也，法也，约要也，得约要之法而经略之者也。主于简举经猷，概陈要法，源出六韬兵略篇。（案六韬伪书，不如举淮南要略篇。）流有刘歆七略，晋邹堪周易统略，梁阮孝绪文字集略。’说文竹部‘篇，书也。’汉书艺文志有史籀篇，（周时史官教学童书。）苍颉篇，（李斯作。）爰历篇，（赵高作。）博学篇，（胡毋敬作。）凡将篇。（司马相如作。）急就篇，（史游作。）元尚篇，（李长作。）训纂篇，（扬雄作。）然皆属记文字之书，似非彦和所指，当别有以篇名文者。章，详下章表篇。

　　２９文体通释曰‘曲者，屈不直也，行也，屈折委曲而行其歌也；亦谓之行，行亦曲也，歌曲之行若步趋也。（案礼记间传篇‘三曲而□’注‘一举声而三折也。’汉乐府曲有平清瑟三调，合以楚调为相和调。主于构象写声，诘屈而能伸，腾趋而不径。源出师旷阳春白雪曲。（宋玉笛赋目。后人称帝王乐歌为曲，非本名；古乐歌亦与称曲者异体。）流有汉乐府琴笛铙挽等曲。’

　　文体通释曰‘操者，持也，人所执持之志也。自显志操之琴曲也。桓谭曰“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应劭曰“其遇闭塞忧愁而作，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灾遭害困厄穷迫，虽怨恨失意，犹守礼义，不惧不慑，乐道而不失其操者也。”主于抒写志操，词意坚凝。原出许由箕山操。流有伯奇履霜操，孔子猗兰龟山将归三操，伯牙水仙操，沐犊子雉朝飞操，商陵牧子别鹤操，及太王岐山操，文王拘幽操，周公越裳操。’

　　文选王褒洞箫赋‘时奏狡弄。’注‘弄，小曲也。’马融长笛赋‘听簉弄者。’注‘簉弄，盖小曲也。’

　　文体通释曰‘引者，开弓也，导也，长也；歌曲之导引而长者若引弓也。一曰，引与廞通。廞，兴也，犹诗之兴。主于开导忧思，长叹而不怨。源出楚樊姬烈女引。流有鲁伯妃引，鲁次室贞女引，卫女思归引，楚商梁霹雳引，樗里牧恭走马引，樗里子高妻箜篌引。（统号九引。）汉以来乐府拟作者甚多。’３０释名释乐器‘吟，严也。其声本出于忧愁，故其声严肃，使人听之凄叹也。’穆天子传三‘西王母之山还归，丌口世民作忧以吟曰“比徂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于鹊与处，（于读曰乌。）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帝，天帝也。）天子大命而不可称，顾世民之恩，流涕芔陨。吹笙鼓簧，中心翔翔，世民之子，唯天之望。”’讽，如韦孟讽谏诗。讽与风通。文选甘泉赋注‘不敢正言谓之讽。’

　　文体通释曰‘谣者，省作(上月下言)，徒歌也，诗歌之不合乐者也。尔雅曰“徒歌谓之谣。”毛诗传曰“曲合乐曰歌，徒歌曰谣。”主于有感徒歌，动得天趣。源出余谣，大谣，中谣，小谣，（尚书大传目。）康衢童谣。流有丙之晨童谣，汉邪径谣，（见五行志。）晋夏侯湛寒苦谣，长夜谣，及周穆使宫乐为黄池谣，西王母白云谣。’咏，如夏侯湛离亲咏，谢安洛生咏。（世说新语雅量篇）郑注礼记檀弓陶斯咏曰‘咏，讴也。’正义‘咏，歌咏也。郁陶情转畅，故曰歌咏之也。’３１凡此十六名，虽总称杂文，然典可入封禅篇，诰可入诏策篇，誓可入祝盟篇，问可入议对篇，曲操弄引吟讽谣咏可入乐府篇；章可入章表篇；所谓‘各入讨论之域’也。（览，略，篇，或可入诸子篇。）

　　３２多，唐写本作才，是。

　　

　　

　　

　　谐隐第十五铃木云嘉靖本王本冈本隐作讔炖本亦同

　　芮良夫之诗云：自有肺肠，俾民卒狂１。夫心险如山，口壅若川，怨怒之情不一，欢谑之言无方。昔华元弃甲，城者发睅目之讴；臧纥丧师，国人造侏儒之歌；并嗤戏形貌，内怨为俳也２；又蚕蟹鄙谚，狸首淫哇，苟可箴戒，载于礼典３。故知谐辞讔言，亦无弃矣。

　　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昔齐威元作宣许改酣乐，而淳于说甘酒４；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５；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６。但本体不雅，一作杂其流易弊。于是东方枚皋，哺糟啜醨，无所匡正，而诋嫚媟元作媒谢改弄，故其自称为赋，迺亦俳也。见视如倡，亦有悔矣７。至魏文元作大因俳说以着笑元作茂孙改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虽抃推疑误席，而无益时用矣８。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辔；潘岳丑妇之属，束皙卖饼之类，尤而一作相效之，盖以百数９。魏晋滑稽，盛相驱扇，遂乃应玚之鼻，方于盗削卵；张华之形，比乎握舂杵。曾是莠言，有亏德音，岂非溺者之妄笑，元作茂朱改胥靡之狂歌欤１０！

　　讔者，隐也；遯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１１。昔还社元作杨求拯元作极于楚师，喻眢井而称麦曲１２；叔仪乞粮于鲁人，歌佩玉而呼庚癸１３；伍举刺荆王以大鸟１４，齐客讥薛公以海鱼１５，庄姬讬辞于龙尾１６，臧文谬书于羊裘，隐语之用，被于纪传１７。大者兴治济身，其次弼违晓惑。盖意生于权谲，而事出于机急，与夫谐辞，可相表里者也。汉世隐书十有八篇，歆固编文，录之歌末１８。昔楚庄齐威，性好隐语。至东方曼倩，尤巧辞述。但谬辞诋戏，无益规补１９。自魏代以来，颇非俳优，而君子嘲一本无嘲字铃木云梅本子嘲二字用夹注隐，化为谜语。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２０。或体目文字２１，或图象品物２２，纤巧以弄思，元作忠谢改浅察以炫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荀卿蚕赋，已兆其体２３；至魏文陈思，约而密之，高贵乡公，博举品物，虽有小巧，用乖远大２４。夫观古之为隐，理周要务，岂为童稚之戏谑，搏髀而抃笑哉！然文辞之有谐讔，譬九流之有小说２５。盖稗官所采，以广视听，若效而不已，则髡袒而入室，旃孟之石交乎２６！

　　赞曰：古之嘲隐，振危释惫。虽有丝麻，无弃菅蒯２７。会义适时，颇益讽１　毛诗大雅桑柔序‘桑柔，芮伯刺厉王也。’正义曰‘文元年左传引此曰：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且周书有芮良夫之篇，知字良夫也。’又郑笺‘自有肺肠，行其心中之所欲，乃使民尽迷惑也。’２　‘内怨为俳’俳，当作诽。放言曰谤，微言曰诽。内怨，即腹诽也。彦和之意，以为在上者肆行贪虐，下民不敢明谤，则作为隐语，以寄怨怒之情；故虽嗤戏形貌而不弃于经传，与后世莠言嘲弄，不可同日语也。左传宣公二年，郑伐宋，宋师败绩，囚华元。宋人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又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

　　左传襄公四年，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侏儒是使，侏儒侏儒，使我败于邾。’３　礼记檀弓‘成人有其兄死而不为衰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蚕则绩而蟹有匡；范则冠而蝉有緌；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

　　又‘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椁。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讬于音也！歌曰，“狸首之班然！执女手之卷然！”’４　史记滑稽列传‘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置酒后宫。召淳于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５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并序（文选。）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予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之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洧之闲。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袪，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恍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寤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李善注曰‘此赋假以为辞，讽于媱也。’６　史记滑稽列传‘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二世立，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垄灶为椁，铜历为棺，齎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史记索隐‘滑谓乱也；稽同也。以言辩捷之人，言非若是，说是若非，能乱同异也。楚辞云“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崔浩云“滑音骨，稽，流酒器也。转注吐酒，终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词不穷竭，若滑稽之吐酒。”故扬雄酒赋云“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籍沽”是也。又姚察云“滑稽，犹俳谐也。滑，读如字，稽，音计也。以言谐语滑利，其知计疾出，故云滑稽也。”’７　汉书东方朔传‘上令倡监榜郭舍人。舍人不胜痛，呼誉。朔笑之曰“咄！口无毛，声謷謷。尻益高。”舍人恚曰“朔擅诋欺天子从官，当弃市。”上问朔何故诋？之对曰“臣非敢诋之，迺与为隐耳。”上曰“隐云何？”朔曰“夫口无毛者，狗窦也；声謷謷者，乌哺鷇也；尻益高者，鹤俛啄也。”舍人不服，因曰“臣愿复问朔隐语，不知亦当榜。”即妄为谐语曰“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狋吽牙，何谓也？”朔曰“令者，命也；壶者，所以盛也；龃者，齿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涂者，渐洳径也；伊优亚者，辞未定也；狋吽牙者，两犬争也。”舍人所问，朔应声辄对，变诈□出，莫能穷者。’

　　枚皋传‘皋不通经术，诙笑类俳倡，为赋颂好嫚戏，以故得媟黩贵幸，比东方朔郭舍人等。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迺俳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諆东方朔，又自诋諆。其文骫骳，曲随其事，皆得其意。’案此即彦和所谓诋嫚媟弄无益时用者，故班固谓‘朔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８　魏志文帝纪未言其着笑书，裴松之注最为富博，亦未言及，隋志不着录，诸类书亦无引之者，未知何故。魏文同时有邯郸淳，撰笑林三卷。（隋唐志同。）马国翰辑得一卷。（玉函山房辑佚书卷七十六。）兹录数则于下，魏文笑书，当亦此类也。

　　汉世有老人，无子，家富，性俭啬，恶衣疏食，食侵晨而起，侵夜而息，营理产业，聚敛无厌，而不敢自用。或人从之求丐者，不得已而入内，取钱十，自堂而出，随步辄减，比至于外，才余半在。闭目以授乞者。寻复嘱云‘我倾家赡君，慎勿他说，复相效而来。’老人俄死，田宅没官，货财充于内帑矣。伧人欲相共吊丧，各不知仪。一人言粗习，谓同伴曰‘汝随我举止。’既至丧所，旧习者在前伏席上，余者一一相髡于背。为首者以足触詈曰‘痴物！’诸人亦为仪当尔，各以足相踏曰‘痴物。’最后者近孝子，亦踏孝子而曰‘痴物。’

　　有痴□，妇翁死，妇教以行吊礼。于路值水，乃脱袜而渡，惟遗一袜。又睹林中鸠鸟云‘□鸪，□鸪，’而私诵之，都忘吊吴志薛综传‘西使张奉，于权前列尚书阙泽姓名以嘲泽，泽不能答。综下行酒，因劝酒曰“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列君吴耶？”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于是众坐喜笑，而奉无以对。’

　　推，当是帷字之误，抃帷席，即所谓众坐喜笑也。

　　９　枉辔，犹言枉道。潘岳丑妇，其说未闻。

　　束皙有劝农及饼诸赋，劝农赋残缺，兹节录饼赋如下：

　　于是火盛汤涌，猛气蒸作；攘衣振掌，握搦拊搏；面弥离于指端；手萦回而交错；纷纷馺馺，（当作駮駮。）星分雹落。笼无迸肉，饼无流面；姝偷咧敕，薄而不绽；隽隽和和，□色外见；弱如春绵，白如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飞散而远遍；行人失涎于下风，童仆空嚼而斜眄；擎器者呧唇，立侍者干咽。尔乃濯以玄醢，钞以象箸，伸要虎丈，叩膝偏据；槃案财投而辄尽，庖人参潭（与□□古字通用。）而促遽。手未及换，增礼复至；唇齿既调，口习咽利；三笼之后，转更有次。（续古文苑二。）

　　１０应玚事未闻其说。世说新语排调篇注引张敏集头责子羽文曰‘范阳张华，头如巾齑杵。’谓头着巾，形如□杵也。汉末以后，政偷俗窳，威仪丧亡，典论曰，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又如曹植得邯郸淳甚喜，诵俳优小说数千言，其不持威仪，可以想见。吴志诸葛恪传恪父瑾，面长似驴，孙权大会群臣，使人牵一驴入，题其面曰‘诸葛子瑜。’恪跪曰‘乞请笔，益两字。’因续其下曰‘之驴，’举坐欢笑。君臣之间，竟相戏弄若此。晋尚清谈，此风尤盛；故彦和讥为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也。（溺人必笑，见左传哀公二十年。胥靡，刑徒人也。胥靡狂歌，未知所本。当自吕氏春秋大乐篇‘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句化出。）

　　隋书经籍志总集类有袁淑诽谐文十卷，是撰诽谐集之始。其文存者，有鸡九锡文，劝进笺，驴山公九锡文，大兰王九锡文，常山王九命文。兹录鸡驴九锡文二首于下：

　　鸡九锡文

　　维神爵元年，岁在辛酉，八月己酉朔，十三日丁酉，帝颛顼遗征西大将军下雉公王凤，西中郎将白门侯扁鹊，咨尔浚鸡山子：维君天资英茂，乘机晨鸣，虽风雨之如晦，抗不已之奇声。今以君为使持节金西蛮校尉西河太守，以扬州之会稽封君为会稽公，以前浚鸡山为沐邑，君其祗承予命。使西海之水如带，浚鸡之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艺文类聚九十一。）

　　驴山公九锡文

　　若乃三军陆迈，（此句上有缺文。）粮运艰难，谋臣停算，武夫吟叹；尔乃长鸣上党，慷慨应邗，峡岖千里，荷囊致餐，用捷大勋，历世不刊，斯实尔之功也。音随时兴，晨夜不默，仰契玄象，俯协漏刻，应更长鸣，豪分不忒，虽挈壶着称，未足比德，斯复尔之智也。若乃六合昏晦，三辰幽冥，犹忆天时，用不废声，斯又尔之明也。青脊隆身，长颊广额，修尾后垂，巨耳双磔，斯又尔之形也。嘉麦既熟，实须精面，负磨回衡，迅若转电，惠我众庶，神祇获荐，斯又尔之能也。尔有济师旅之勋，而加之以众能，是用遗中大夫闾丘骡加尔使衔勒大鸿胪班脚大将军宫亭侯，以扬州之庐江，江州之庐陵，吴国之桐庐，合浦之珠庐，封尔为庐山公。（艺文类聚九十四。）

　　１１讔，廋辞也。字本作隐。晋语五‘有秦客廋辞于朝。’韦昭注云‘廋，隐也。谓以隐伏谲诡之言，问于朝也，东方朔曰，非敢诋之，乃与为隐耳。’１２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子伐萧，遂傅于萧。还无社（萧大夫名。）与司马夗言。号申叔展。（二人皆楚大夫。）叔展曰“有麦曲乎？”曰“无。 ”“有山鞠穷乎？”曰“无。”（麦曲，鞠穷所以御湿，欲使无社逃泥水中。）“河鱼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绖，哭井则已。”’（展叔又教结茅以表井，须哭乃应，以为信。）

　　１３左传哀公十三年‘吴申叔仪乞粮于公孙有山氏，曰“佩玉繠兮，余无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对曰“粱则无矣，粗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杜注‘军中不得出粮，故为私隐。庚西方，主谷；癸北方，主水。’１４史记楚世家‘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令国中曰，“敢谏者死。”伍举人谏，曰“愿有进隐。曰，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１５战国齐策‘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失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乃辍城薛。’１６列女辨通传楚处庄侄‘庄侄见楚顷襄王曰“大鱼失水，有龙无尾，墙欲内崩，而王不视。”王问之，对曰“大鱼失水者，王离国五百里也；乐之于前，不思祸之起于后也。有龙无尾者，年既四十，无太子也。国无强辅，必且殆侄，姬字定误。’）

　　１７列女仁智传鲁臧孙母‘臧文仲使于齐，齐拘之而兴兵，欲袭鲁。文仲微使人遗公书，谬其辞曰“敛小器，投诸台。食猎犬，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同鱼。冠缨不足带有余。”臧孙母泣下襟曰“吾子拘有木治矣！敛小器，投诸台者，言取郭外萌，（台，地名，萌同氓。）内之于城中也。食猎犬，组羊裘者，言趣飨战斗之士而有交错之义。）错者，所以治锯，锯者，所以治木也。是有木治系于狱矣，冠缨不足带有余者，头乱不得梳，饥不得食也。故知吾子拘而有木治矣。”’纪传，当作记传。

　　１８汉书艺文志杂赋十二家，其第十二家为隐书十八篇。师古曰‘刘向别录云“隐书者，疑其言以相问，对者以虑思之，可以无不谕。”’歌末，疑当作赋末。

　　１９谐辞与隐语，性质相似，惟一则悦笑取讽，一则隐谲示意，苟正以用之，亦可讬足于文圃，然若空戏滑稽，则德音大坏矣。

　　２０说文言部新附‘谜，隐语也。从言迷，迷亦声。’２１体目文字，谓如世说新语捷悟篇‘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脩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谓脩曰“解不？”答曰“解。”……令脩别记所知。脩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脩同。’刘注谓‘曹娥碑在会稽中，而魏武杨脩未尝过江，’事固可疑，然离合解义之法，讥纬中固多有之矣。

　　２２图象品物，谓如捷悟篇‘杨德祖为魏武主簿。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人饷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脩，脩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复何疑！”’又简傲篇‘嵇唐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嵇喜，康兄。）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２３荀卿蚕赋（荀子赋篇。）

　　有物于此，□□兮其状，屡化如神，功被天下，为万世文。礼乐以成，贵贱以分；养老长幼，待之而后存；名号不美，与暴为邻。功立而身废，事成而家败；弃其耆老，收甚后世；人属所利，飞鸟所害。臣愚不识，请占之五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头马首者与？屡化而不寿者与？善壮而拙老者与？有父母而无牝牡者与？冬伏而夏游，食桑而吐丝，前乱而后治，夏生而恶暑，喜湿而恶雨。蛹以为母，蛾以为父，三俯三起，事乃大已。夫是之谓蚕理。

　　２４魏文陈思高贵乡公所谜语，皆无可考。

　　２５汉书艺文志列诸子为十家，而云‘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其一家即小说家也。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补注引钦韩曰‘滑稽传“东方朔博观外家之语，”即传记小说也。文选注三十一引桓子新论曰“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词。”’２６稗官，小官也。纪评云‘袒而，疑作朔之，”是。淳于髡东方朔，滑稽之雄，故云然。史记苏秦列传‘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２７左传成公九年引逸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