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台湾文献丛刊022 海纪辑要 作者:


  泉南夏琳元斌纂乙酉、隆武元年夏、閏六月,唐王聿鍵即皇帝位於福州。

  初,唐王統兵勤王,以擅離南陽,錮禁獄。及弘光立,赦出,而南都破;靖魯伯鄭鴻逵遇於嘉興,語合,遂奉以入閩,與其兄南安伯芝龍謀立之,於閏六月十五日即位。福州為天興府、布政司為大內,改元隆武。

  晉南安伯鄭芝龍平國公、靖魯伯鄭鴻逵定國公。

  芝龍字飛黃,南安石井人。兄弟四:長芝龍,次芝虎,三鴻逵,四芝豹。芝龍起家海上,崇禎戊辰歸誠。以平海寇功,累遷至南澳總兵。甲申之變,弘光主即位南京,封南安伯。至是,以翊立功,晉芝龍平國公、鴻逵定國公、芝豹澄濟伯。

  召見平國公鄭芝龍子成功,賜姓朱,封忠孝伯。

  成功原名森,字大木;以天啟甲子年七月十五日生於日本。誕時萬火齊明,風儀秀整。七歲取回,俶儻有大志。年十五,補南安弟子員;試高等,食餼。赴省試,有金陵術士相之,驚曰:『君非科甲中人,殆王侯相也』!時方銳志場屋,不以為然。及隆武立,召見;奇其狀貌,封忠孝伯;撫其背曰:『惜無一女配卿,卿當盡忠吾家,無相忘也』!因賜姓朱、改名成功。自是,中外稱國姓云。

  封平國公部將洪旭為忠振伯、張進忠匡伯、林習山忠定伯、陳輝忠靖伯。

  尋封施天福為武毅伯(芝龍部將)、陳豹忠勇侯、林察輔明侯(鴻逵部將)。

  以鄭鴻逵為大元帥,出浙東;鄭彩為副元帥,出江西。

  二將既出關,疏言餉缺,逗遛不前。

  丙戌、二年春、正月,以忠孝伯成功為御營都督,賜尚方劍,儀同駙馬;尋命佩招討大將軍印,鎮仙霞關。

  時軍國重事皆取決於芝龍;帝積不能平,常獨居愁嘆。成功進見,奏曰:『陛下鬱鬱不樂,得無以臣父有異志耶!臣受國厚恩,義無反顧,誓當以死報陛下』!帝嘉嘆,故有是命。秋、八月,鄭芝龍密撤回仙霞兵,縱清師入閩。

  芝龍以擁立非其本意,日與文臣忤。又度清朝神武,必不能偏安一隅,有叛意;密遣人通清內院洪承疇、御史黃熙胤。至是,聞魯監國杭州失守,乃稱缺餉,檄守將施天福等回。

  忠孝伯成功兵潰於仙霞關。

  芝龍聞清師將至,密遣親吏到清帥軍前送降款;且授意於成功,令引兵還。親吏先密到清帥納款,清帥詰之曰:『吾兵未臨境,而先獻降書,豈非詐耶』?命縛出斬之;親吏呼冤,乃遣之回。至仙霞,入見成功,將以此告;語未發,成功曰:『歸語太師,速發餉濟師!吾妻妾簪珥,皆脫以供軍需』。因引入臥內,見夫人等皆布裙竹釵;噤不敢發一語。既出,語所私曰:『向若道及納款事,吾頭已斷矣』!因疾回,見芝龍,備述前事;芝龍曰:『癡兒固執乃爾,吾不發糧,彼能枵腹出戰哉』!成功屢請,皆不報。關兵無糧,遂逃散;成功不得已引還。至延平,登城周視,嘆息而回。秋、九月,帝下詔親征。師次延平,清兵猝至;帝出奔,殂於將樂。

  初,帝決意親征;於南臺祭江,忽風雨驟至,旗幟盡拔,不能成禮。成功跪榻前,泣奏曰:『臣父已有異志,陛下當善自為計』!因伏地嗚咽。帝掩袂揮淚,命之起;遂向延平。將幸贛,清兵猝至,迫城;帝倉皇出奔將樂,清兵追及,遂遇害(或云投井死、或云死于亂軍)。

  清貝勒王入閩,鄭芝龍退保安平鎮,尋降;忠孝伯成功遁入海。

  清兵至泉州,芝龍退保安平,軍容甚盛;以洪、黃之信未通,未敢迎師。貝勒以書招之,其略曰:『吾所以重將軍者,正以將軍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為,必竭其力;力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建不世之功,此豪傑事也。若將軍不輔立,吾何用將軍哉!且兩廣未平,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芝龍得書大喜,成功力諫不聽,遂降。十一月,將往福州見貝勒,成功又泣諫;知不可挽,乃遁入海。芝龍至福州,貝勒置酒,甚懽;忽夜半挾之北去,從者皆不得見。丁亥、永曆元年永明王由榔即皇帝位於肇慶。

  王為神宗之孫、桂王之子,初封衡陽,以寇亂徙梧州。會桂王薨,兩廣總督丁魁楚與廣西巡撫瞿式耜擁立之;改元永曆,以肇慶府署為行宮。

  明忠孝伯招討大將軍成功起兵。

  初,芝龍既歸清,諭成功速降;成功泣曰:『父教子忠,不聞以貳』!即逸去。及芝龍北去,乃與所厚數十人舉義,收兵南澳。時年二十四,文移稱「招討大將軍罪臣國姓」。既聞永曆即位,遣人間道上表,尊奉正朔。

  大將軍成功屯兵於鼓浪嶼。

  時廈門先為建國公鄭彩及弟定遠侯鄭聯所據。賜姓自南澳回,舊眾稍集,乃移屯鼓浪嶼。以洪政、陳輝為左右先鋒,楊才、張進為親丁鎮,郭泰(或作郭新)、余寬為左右鎮,林習山為樓船鎮,進攻海澄。清援兵至,洪政中流矢死,乃引還。秋、八月,大將軍會定國公鴻逵攻泉州。

  鴻逵自芝龍歸清,尚擁兵甲。至是,賜姓與合攻泉州,敗清提督趙國祚於桃花山,追至城下。九月三日攻城,軍聲大振;清漳州副將王進率兵來援,圍解。戊子、二年永曆在桂林。春、閏三月,大將軍攻同安,克之;以葉翼雲知縣事。

  賜姓引兵取同安,戰於店頭山,清兵潰;追至城下,守將廉郎、知縣張效齡棄城遁。賜姓入據之,以葉翼雲知縣事(翼雲,廈門人,庚辰進士,由吳江知縣擢吏部主事)。秋、八月,清兵破同安,知縣葉翼雲、教諭陳鼎、守將丘晉、林壯猷皆死之;屠其城。

  泉州之圍,自冬徂春;郡邑戒嚴,所在蜂起。七月十三日,清部堂陳錦援師至。八月,遂陷同安;丘晉、林壯猷戰沒,翼雲及鼎死之。屠戮無遺,凡五萬餘人。先是,有「同安血流溝」之讖;至是,果驗。是歲大饑,斗米千錢。己丑、三年永曆在肇慶。春、三月,大將軍攻漳浦,克之。

  自同安敗後,賜姓往銅山募兵,命柯宸樞、黃廷等攻漳浦,守將王起俸降;遂由雲霄抵詔安,移屯分水關,令黃廷、柯宸樞守盤陀嶺。

  清兵攻盤陀,中衝鎮柯宸樞死之。

  清漳鎮王邦俊與副將王之剛合兵來攻,廷不戰而遁;宸樞分兵拒戰,眾寡不敵,與其弟軍宸梅俱戰死。賜姓哀悼,厚恤其家,建祠祀之。秋、七月,永曆遣使晉招討大將軍忠孝伯成功為延平公。冬、十一月,大將軍徇潮州。

  是年,全粵俱奉永曆正朔,土寇隨在竊據。守潮者,永曆新泰侯郝尚久也;自鴻逵據潮之揭陽,兩家各相疑忌。初,潮人黃海如、陳斌為巨寇,來歸;至是,導賜姓入潮,遂入南陽。分兵勦許隆、楊廣諸賊及達濠、新墟等寨,悉平之(是時尚久已有貳心,故與鴻逵兩相猜疑)。命太子太師鄭香守石尾城。

  有眾數千。後為清兵所破,二子鄭廣、鄭海死焉。庚寅、四年永曆在肇慶。春、正月,大將軍入潮陽。

  賜姓引兵將至潮陽,知縣常翼風以城降;令洪旭駐鎮其地。六月,攻潮州,不克。

  遣甘輝殺賊黃亮釆,復敗廣東郃提督軍於潮陽。秋、八月,大將軍旋師廈門,併定遠侯鄭聯軍。

  時金、廈兩島尚為建國公鄭彩、定遠侯鄭聯所據,肆虐不道,民不堪命;其將章雲飛尤橫。賜姓乃與陳豹等議曰:『兩島本吾家土地,彼兄弟虎踞橫行,大不堪』!乃嚴部署,自揭陽回軍,於中秋夜抵廈門。聯方醉萬石巖,報至,不得通;詰朝出見賜姓舟中,交拜甚歡。賜姓笑曰:『兄能以一軍相假乎』?聯未及對,諸執銳者前矣;唯唯惟命。於是麾軍過船,聯眾皆降,海上軍悉屬焉。惟彩率所部遁去;飄泊數載,賜姓招之還,以病卒於家。冬、十一月,大將軍南下,命鄭芝鵬鎮守廈門。

  賜姓至潮陽,提塘黃文自行在來,稱有旨徵賜姓率兵入援。永曆在南寧。招討大將軍延平公成功起兵勤王。

  時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率滿騎數萬攻復廣州,西寧王李定國望賜姓入援甚切。閏十一月,賜姓率各鎮官兵南下勤王;十二月,抵揭陽。辛卯、五年春、正月,大將軍成功率勤王兵至南澳。

  施琅進曰:『勤王固臣子職分;但琅昨得一夢,甚不利。乞復細思』!賜姓默然,令將琅所佩左先鋒印及兵將委副將蘇茂管轄,命琅同定國公鴻逵回廈門助芝鵬固守;賜姓率師南下。二月,至白沙湖,颶風大作,船幾覆。三月,至大星所,殺退惠州援兵;攻其城,下之。二月,清巡撫張學聖會提督馬得功襲廈門,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曾櫻死之。

  賜姓南下,舟次平海衛;學聖、得功乘虛來襲。時鴻逵棄揭陽回師未至,芝鵬不能守;得功先遣數十騎渡五通登岸,兵民望見,皆潰。時閣部曾櫻在城中,或邀之遁;櫻曰:『此一塊清淨土,正吾死所,豈復泛海求活耶』!遂自經;時為二月三十日。門人阮旻錫、陳泰冒險出其屍,鄉紳王忠孝殮之,殯於金門。奏聞永曆行在,追贈光祿大夫上柱國太師,謚文忠,賜祭刼;蔭一子中書科舍人、一子錦衣衛,世襲。夏、四月,大將軍旋師復廈門,承制誅鄭芝鵬。

  先是,馬得功既入島,張學聖及興泉道黃澍於三月初一至;見廈門孤懸海外,汪洋萬頃,愕然曰:『此絕地也!若有緩急,援兵豈能飛渡耶』?即先引回。不數日,鴻逵至,截港圍攻。得功欲退,不得渡,窘甚;謂鴻逵曰:『公等家口皆在安平,脫得功不出,恐不利公家』!鴻逵患之,且不虞賜姓之猝至也,縱其歸。四月初一,賜姓旋師,得功已渡海二日矣。賜姓大悔恨,按芝鵬失守罪,請尚方劍斬以徇;諸將股慄,兵勢復振,凡六萬餘人。鴻逵退泊白沙,築寨居之。左先鋒施琅得罪逃歸清。琅,晉汪人。其事賜姓也,年最少,知兵善戰;自樓櫓、陣伍、旗幟之法,皆琅啟之。前在南澳兵付蘇茂代將,意回日必復任。賜姓既不與,遂請為僧;揚姓令再募兵,許授前鋒鎮。偶有親丁曾德逃於賜姓營,琅擒治之,賜姓馳令勿殺,琅竟殺之;賜姓大怒,捕琅并逮其家屬。琅乘間逸去,密渡安平,依鄭芝豹;賜姓收其父大宣并其弟援勦左鎮施顯,殺之。五月,大將軍入南溪。

  賜姓自回廈門,申嚴紀律,軍聲大振。率眾入漳之南溪,漳鎮王邦俊迎戰,大破之;復敗之於漳浦,降其將卒數百人,漳州戒嚴。冬、十一月,大將軍敗清提督楊名高於小盈嶺。

  名高自福州率步騎援漳,賜姓迎戰小盈嶺;名高大敗,僅以身免。乘勝徇漳浦,守將陳堯策以城降。前定西侯張名振、平夷侯周崔之等來歸。

  名振、崔之,魯監國之別將。至是,與英義伯阮駿等自舟山來歸,俱授為水師鎮。壬辰、六年春、正月,大將軍攻海澄;清守將郝文興以城降。

  賜姓引兵向海澄。是日,潮乍漲,舟達城垣,守將郝文興降;以舉人黃維孑、馮澄世先後知縣事。三月,大將軍大敗清總督陳錦於江東橋;乘勝拔長泰,漳州屬邑俱下。

  賜姓遣中提督甘輝攻長泰,遇清副將王進(號老虎)於北溪。兩人俱雄健著名,久念一決雌雄;乃奮戈傅矢,兩馬相當。自巳至午,縱橫跌蕩,觀者竦踴。既而兩家兵至,乃解。進入長泰,輝日夜攻,弗克。清總督陳錦來援,賜姓簡精銳逆戰於江東橋北。錦狃先年同安之捷,頗輕敵;全軍俱覆,奔回泉州。乘勝攻長泰,拔之;王進獨以數十騎遁入漳州城,屬邑俱下。夏、四月,大將軍攻漳州。

  賜姓引兵圍漳州。五月,清浙鎮馬逢知(原名進寶)率兵來援,縱其入城;引兵出戰,連敗之,遂嬰城固守不出。賜姓累攻不下,乃壅鎮門之水以灌之,堤壞不浸;復列柵圍之。城中食盡,人相食,枕藉死者七十餘萬人。秋、七月,清庫成棟弒其主總督部院陳錦來歸,誅之。

  錦軍於鳳尾山,慚於江東之敗,號令峻刻;為其僕庫成棟所刺,持首來歸。賜姓嘆曰:『僕隸之人而戕其主,是大逆也;大逆何以勸後』!命斬以徇。成棟呼曰:『陳錦暴戾不仁,眾心已離;寬我一死,必有望風續至者,八閩可不勞而定也』。眾咸為之請;賜姓曰『得八閩者,一時之私利也;誅叛逆者,萬世之公義也。吾終不忍以一時之私利而廢萬世之公義』!命亟斬之。冬、十月,戰於古縣,敗績;解漳州圍,退守海澄。

  漳州久圍,中外隔絕。清固山金礪來援;時賜姓久頓堅城,師老糧匱,退屯古縣;迎戰累敗,收兵退保海澄。永曆在安隆。

  是時,封李定國為西寧王;敗清定南王孔有德於桂林、敬謹王尼堪於衡州。癸巳、七年春、正月,大將軍遣定西侯張名振率水師恢復浙直州縣。夏、五月,清固山金礪攻海澄,大將軍親督兵擊卻之。

  金礪既解漳圍,悉滿、漢精銳進攻海澄。城壞百餘丈,賜姓親立雉堞防禦;張蓋而坐,與諸將飲敵樓。清兵望見,矢砲雨集;賜姓益治軍,指揮自若。方易坐,而原座為砲擊碎;賜姓大呼曰:『天祐孤臣,諸將無虞也』!眾各奮氣十倍。清師臨城,蜂擁而上;有廝養卒鄭仁舉巨斧以砍,眾從之,登者悉墜,積屍填壕。甘輝復率兵截擊,擒斬無遺;固山宵遁。是役也,論功行賞,以忠孝伯印授甘輝,輝不敢受;召鄭仁,拜都督。乃更築短城,而澄守益固。永曆遣兵部主事萬年英齎敕晉成功漳國公,封延平王;成功表辭。

  成功既破固山金礪,遣監督池士紳以蠟表奏永曆行在,并敘破提督楊名高及殲總督陳錦之功。永曆乃命年英齎敕晉成功漳國公,封延平王;成功拜表辭讓,請甘輝、黃廷等各鎮封爵。秋、九月,大將軍率師南下勦鷗汀貝;尋引還。

  清兵攻潮州,郝尚久乞援;遣陳六御先率兵救之,尚久不敢納。潮破,尚久自焚死。賜姓尋破鷗汀貝土賊而還。初,鷗汀貝恃其土城險固,聚眾剽掠,海上商船多被擒截;抽腸刳腹,慘酷非常。至是,攻破之,屠其城,丁壯無遺。甲午、八年春、二月,清遣官來議撫,以海澄公印封大將軍;弗受。

  初,芝龍在京密令李德回勸賜姓就撫,陽許之;清遂封芝龍為同安侯、芝豹左都督,遣鄭、賈二官齎詔及海澄公印敕授賜姓,且封鴻逵奉化伯。賜姓不受。十月,再遣內院學士葉成格、理藩院阿山及鄭度(芝龍少子)齎敕至,許以漳、泉、惠、潮四府安插兵眾;賜姓堅執不從。李德泣請曰:『將軍弗聽,恐太師(即芝龍)禍且不測』!賜姓戚然久之;謂曰:『非不知清朝待我厚,但我受明室厚恩,義不可屈』。因泣;揮之去。葉、阿回奏,清朝怒置芝龍於高墻、戍芝豹寧古塔。冬、十月,大將軍成功遣兵勤王。

  遣輔明侯林察、閩安侯周瑞督水師,戎旗鎮王秀奇、左先鋒蘇茂督陸師,率官兵戰艦百餘艘南下勤王。差效用官林濬奉勤王表詣永曆行在,并持書會西寧王李定國。十二月,大將軍復漳州。

  十二月晦日,賜姓自廈門入海澄。夜嚴部署,四鼓直抵漳州;入其城,兵不血刃。於是,守將卜世用、魏標等及知府房星燦、知縣周瓊皆降;十縣俱下。泉州屬邑望風而潰,獨泉帥韓尚亮固守泉州不下。乙未、九年春、二月,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成功承制設六官。

  初,賜姓以永曆行在遙隔,軍前所委任文武職銜一時不及奏聞,永曆許其便宜委用:武職許委至一品、文銜許設六部主事。賜姓復疏請,以主事七品銜卑,難以彈壓;永曆乃賜詔許其軍前所設六部主事秩比行在侍郎、都事秩比郎中、都吏秩比員外。於是設六官:以潘賡鐘(壬午舉人)為吏官、洪旭為戶官、陳寶鑰為禮官、張光啟為兵官、程璠為刑官、馮澄世為工官,設協理各一員、左右都事各二員。以常壽寧為察言司,鄧會、張一彬為正副審理(寶鑰、澄世,俱丙戌舉人)。設儲賢館。

  以前所試諸生洪初闢、楊芳、呂弼、林復明、阮旻錫等充之。先是,永曆開科粵西,諸生願赴科舉者,賜姓皆給花紅、路費遣之。島上衣冠濟濟,猶有昇平氣象。

  設育冑館。

  以死事諸將及侯伯子弟柯平、林維榮等充之。

  改中左所為思明州。

  中左所,即廈門城。至是,改稱思明州;以薛聯桂、鄧會先後知州事。

  奉魯王居金門。

  時監國魯王及寧靖王諸宗室避難至廈門,賜姓皆禮贍優給,奉之居金門。

  給避難縉紳盧若騰、王忠孝、辜朝薦、徐孚遠等銀幣。

  時縉紳避難入島者甚眾,賜姓皆優贍之;歲有常給,待以客禮,軍國大事時輒咨之,皆稱為老先生而不名。若盧、王、辜、徐及沈佺期、郭貞一、紀許國諸公,尤所尊敬者。

  誅餉鎮黃愷。

  賜姓自興名以來,軍律嚴明,禁止淫掠;犯者立斬。破城之日,諸軍雖爭取財物,遇婦人在室,則卻退不敢入,遠近稱為三代之師。以餉餽不足,命愷為餉鎮,供給軍需。愷剋剝不堪,怨聲載道;賜姓怒,收斬之。

  夏、五月,總督勤王師林察、周瑞、王秀奇、蘇茂等無功引還;大將軍怒,貶責有差。

  察等回軍,稱西寧王李定國戰敗退入梧州,應援不及;賜姓大怒,將斬之。以其夙著戰功,各降黜、綑責有差。因致書於李定國,其略曰:『敝員以臺命至,知老臺臺內急君父之憂,外切仇讎之痛;某恨不能征帆倏忽直指珠江,同挈故土,以迎乘輿。詎意船師未到,而大軍已先班回!勝負兵家之常,不足深憂;但敝船逗遛,既不能先期會師,又不能奮圖後援,使某實與有罪焉。已將水陸各將領審定功罪,重行綑責;乃念其有功,不然已正法矣。今援粵之精銳已悉來閩,且檄全粵水陸與某爭衡,則粵東勢必空虛;乘機襲取,正其時也。幸迅旆入粵直取,某處定有摧枯拉朽之勢!從此長驅破竹』。遣忠振伯洪旭、北鎮陳六御督師北征。

  六御等揚帆進取舟山,守將巴臣興降,以六御守其地;旭等攻溫、臺等處,臺州鎮馬信、寧波鎮張弘德出降,空其城而歸。六月,毀安平鎮。

  安平距泉郡六十里,芝龍置第其中;洋船直通城外,人煙繁華勝於郡城。至是,聞清貝子王統兵將至,乃墮其城;並毀漳州及惠安、南安、同安三邑,斂兵回廈。秋、七月,遣中提督甘輝、右提督王秀奇統兵北上。

  以輝為正總督、秀奇副之;率二十餘鎮往北,與忠振伯洪旭、總制陳六御相機進攻。遣前提督黃廷、後提督萬禮統兵南下。

  以廷為正總督、禮副之;率二十餘鎮南下。八月,廷等攻揭陽,清潮鎮劉伯祿來援,連破走之;忠勇侯陳豹復自南澳率兵來會,遂拔揭陽,并復普寧縣。冬、十一月,清定遠大將軍庶子王入閩;大將軍回思明州。

  庶子王至泉,遣人持諭至廈門招撫,不納;復易函稱書,賜姓答之。令廈門居民搬移過海,官兵眷口搬住金門、鎮海等處,空島以待。丙申、十年春、正月,清平南王尚可喜遣兵攻揭陽,左先鋒蘇茂敗績。

  可喜撥騎兵同潮鎮劉伯祿來復揭陽,茂率左衝鎮黃梧等迎戰,大敗;清兵追至城下,前提督黃廷出兵接戰,乃退。三月,清庶子王遣水師攻兩島,遭風引還。

  庶子王大集各澳船隻,令泉鎮韓尚亮督率,出泉州港;賜姓令林順、陳澤等迎擊。忽颶風大作,清船飄散沉壞,收回者不滿十舟。由是,不敢渡海。夏、五月,誅左先鋒蘇茂。

  茂,原為左先鋒施琅副將;琅之逸去,茂實密縱之,因補其職。至是,同前衝鎮黃梧喪師於揭陽調還,遂按軍法斬之。六月,大將軍督師北上;前衝鎮黃梧以海澄叛歸清,清封梧為海澄公。

  賜姓將北上,而留儲蓄於海澄,以左提督王秀奇統黃梧、蘇明等守之;克日解纜。時清貝子王入閩,泉、漳屬邑皆下;獨澄未復,百計誘降。黃梧以揭陽失利懼誅,遂挾蘇明據城叛,降於清;清封為海澄公,命駐漳州。先是,清遣官賫海澄公印欲封賜姓,賜姓弗受;清總督上書曰:『懸此印於國門,彼中豈無內應者』。至是,梧降,即以此爵封之;別調蘇明入京,授為哆理機昂邦內大臣。其後,梧獻平海策(黃梧當殺可恨):請發鄭氏祖墳、誅求親黨、沒五大商及遷界等事;害及五省,人罹其禍。秋、七月,大將軍克閩安鎮,進逼福州。

  時清貝子屯重兵在漳,賜姓議率兵北向以綴之。既解纜,忽報黃梧以海澄叛;或勸旋師爭之。賜姓曰:『吾欲圖大事,海澄何足惜哉』!遂揚帆進攻閩安鎮,破之,福州大震;攻之不克,乃城牛心塔,以陳斌等戍之。八月,清師復舟山,總制陳六御、英義伯阮駿死之。

  浙兵攻舟山,陳、阮率兵迎擊;被誘深入,水急收船不回,俱赴海自焚死,餘船奔散。清兵遂毀舟山城郭,遷居民。

  冬、十月,清世子王發兵攻銅山,後衝鎮華棟、護衛鎮黃元擊敗之;世子王引兵還福州。

  華棟,原名金燧第,興化諸生也;舉義,其母尚繫府獄,故改名,賜姓以千金贖出之。後棟歿,仍恤其子。

  協理禮官陳寶鑰歸清。

  寶鑰常懼得罪;至是,以賜姓在北,遂挈其家人入泉投誠,清以為貴州驛傳道。事聞,賜姓以黃開泰(丙戌舉人)代為禮官;後亦歸清為河南睢陳道。

  十二月,大將軍復羅源、寧德,清世子王遣梅勒阿格襄率兵來援,中提督甘輝擊斬之。

  阿格襄率滿將巴都、柯如良等襲輝軍,滿將見陣整,不逼;格襄恃勇直前,甘輝迎擊,揮戈攝其首。是役也,格襄最驍勇,而巴都、柯如良等皆善戰;及俱敗沒,滿兵為之奪氣。

  清同安侯鄭芝龍遣謝表來勸大將軍就撫,弗聽。

  清復遣芝龍命謝表來勸就撫,部院李率泰亦令人說暫退兵以就撫局;賜姓弗聽。表等日夜涕泣,謂無可回覆為憂;賜姓因復書於芝龍,其略曰:『謝表賫父親手諭忽然而至,疑信參半,情能不傷,而勢無可如何耳!吾父存亡禍福,兒料之已熟。清待投誠之人,猜忌多端,有始無終,總是「挾」之一字,而兒豈可挾之人乎?自清朝入閩以來,喪許多人馬、費許多錢糧,百姓塗炭,赤地千里,已驗於往時矣。茲世子傾國來閩,將歷三載;殊無奇謀異能,只是補葺破地,淫掠焚殺!一弄兵於白沙,而船兵覆沒;再弄兵於銅山,而全軍殲滅;閩安為福省門戶,遽爾遂破;阿格襄等盡喪,其力量亦可見矣。乃損無數之甲兵、費無稽之錢糧、死億萬之生靈,區區爭此數根無用之頭髮,不特大失策,亦何量之不廣也!清朝誠能略其小而計其大,俾地方安插我兵,彼無詐、我無虞,如此則奉清朝之正朔,無非為生民計而為吾父屈也。將兵安插得宜,清朝自無南顧之憂!中左(即廈門)在海外別一天地,兒效巢、許、嚴光輩優游山林,高尚其志耳。清朝多疑,不便差人再往。兒至此,心已盡而言尤實。伏祈鑒照』!賜姓義不就撫;然父子之情,恒於中夜起立北向,私自哀慟。丁酉、十一年永曆在雲南。春、三月,定國公鄭鴻逵卒於金門。

  鴻逵自其兄芝龍北去,與賜姓起義兵;同攻泉州,入潮州。辛卯退泊白沙;丙申清兵攻之,不克,移居金門養病。至是卒,年四十五。時賜姓在北,聞之,回思明州。

  夏、六月,臺灣紅夷酋長揆一獻方物,求通商;許之。

  揆一遣通事何斌貢外國珍寶,求通商;願年輸餉銀五千兩、箭坯十萬枝、硫黃一千擔,賜姓許之。秋、七月,大將軍率師北上;命忠振伯洪旭等守思明州。

  賜姓既北向,八月,進攻黃巖,清守將王戎以城降;乘勝攻臺州,清總兵李必、知府齊維蕃、臨海知縣黎嶽詹俱降。九月,下太平、天臺,守將俱降。九月,清師復閩安鎮。

  清世子王及總督李率泰合兵破閩安鎮,前提督右鎮余程戰死;護衛前鎮陳斌率五百餘人守羅星塔,不得出,清遣人招降,盡殺之於南臺橋。賜姓棄臺州來援,閩安已失,乃引回思明州。冬、十一月,永曆遣漳平伯周金湯晉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成功潮王。

  初,永曆癸巳遣萬年英封賜姓成功為延平王,成功表讓,為諸鎮請封爵;永曆以帛詔封甘輝為崇明伯、黃廷永安伯、萬禮建安伯、郝文興祥符伯、王秀奇慶都伯、張煌言兵部左侍郎、馮澄世太僕卿兼僉都御史,餘各封拜有差。至是,復差周金湯及太監劉國柱從海道賫延平王敕印至,晉封潮王;成功謙讓不敢當,仍稱招討大將軍。

  前監國科臣徐孚遠至自交趾。

  孚遠,字闇公;幾社六子之一。避難入島,奉永曆命使安南,為交趾所得;欲要以臣禮見,孚遠不屈而還(有「交行摘錦」傳於世)。賜姓怒,遂禁商船,不許往交趾貿易。戊戌、十二年春、三月,大將軍築演武亭練兵。

  亭在廈門院東、澳仔嶺之交,賜姓築以操練軍士。以石獅重五百觔為的,力能舉者,撥入左右虎衛親軍;皆戴鐵面、著鐵裙,配斬馬大刀,并帶弓箭,號曰「鐵人」。命左武衛林勝督兵南下攻許龍,破之。

  許龍為南陽巨寇,出沒反覆,負固不服;賜姓命林勝合左右虎衛之兵攻之。師至,港水忽漲,勝等直入,許龍率眾遁;獲其輜重、船隻,焚其巢穴。澄海守將劉進忠等迎降。夏、五月,招討大將軍延平王大舉北圖江南。

  初,永曆己丑開科於廣省,詔各勳鎮考送諸生赴試。賜姓遂送生員葉后詔、洪初闢等十餘人,令洪志高賫本詣行在;舟至潮陽,遭風飄壞,餘人不得達,獨志高至粵;詔以為兵部職方司,監賜姓軍,命以舟師直取南都。賜姓承此詔旨,至是議欲大舉直攻南京。諸將請曰:『南京地遠城堅,非數十萬人不可,不如近取為得計』。賜姓曰:『入據長江,則江南半壁皆吾囊中物矣』!乃以黃廷為前提督、洪旭為兵官、鄭泰為戶官,留守廈門;而自率甘輝等北上。甲士十七萬、鐵人八千、戰船八千揚帆而進,號八十萬。六月,大將軍徇浙江,平陽、瑞安諸縣降。

  賜姓引兵至浙,平陽守將車任暹、瑞安守將艾誠祥降。七月,次羊山,為暴風飄沒八千餘人;次子從軍,溺焉。泊滃州修理戰艦。九月,至象山,知縣令父老賫羊酒犒師;命勿攻。十月,至臺州港,後衝鎮劉進忠叛入海門所;令攻之,棄城走。己亥、十三年春、正月,大將軍駐沙關。夏、五月,永曆在永昌。大將軍至崇明。

  賜姓次崇明,諸將請先取之以為老營;不聽。乃遣監紀劉澄密通清江南提督馬進寶。六月,大將軍破瓜州,尋克鎮江府。

  賜姓舟至焦山,謂諸將曰:『瓜鎮為金陵門戶,須先破之』;乃授諸將機宜。值南風盛發,各率所部進據瓜州上流。十六日,自督親軍及甘輝等將直擣其柵,清操江軍門朱衣佐、城守左雲龍率滿、漢騎兵迎戰。陣方交,賜姓麾軍大進,右武衛周全斌率其部將浮水先登,直衝其陣,身中五矢,氣益厲。諸軍繼之,清兵大敗。斬雲龍於橋下,擒朱衣佐,遂克其城;命援勦左鎮劉猷守之,以柯平為江防同知。召見朱衣佐,將欲用之;以有母在,哀懇求歸,給資斧縱還。二十日,移兵趨鎮江,清提督管效忠率滿、漢官兵夾擊,奮勇死戰;賜姓親督諸軍,大破之,積屍填濠,效忠僅以身免。知府戴可進等開門出降,令周全斌守之;屬邑皆下。遣兵部侍郎張煌言、督理戎政楊朝棟招撫江南,兵部主事袁起震、徐長春招撫江北,軍聲大振。於是,太平、寧國、滁、和、徽、池諸郡縣俱欲迎降;即杭州及九江等處,亦有密謀舉義、前來給劄欲為內應者。秋、七月,大將軍進逼南京。

  瓜鎮既破,甘輝進曰:『瓜鎮為南北咽喉,但坐鎮此,斷瓜州,則山東之師不得下;據北固,則兩浙之路不通:南部不勞而定矣』!賜姓不聽。將進兵,甘輝又請從陸路,以為『乘破竹之勢,一鼓可下,或破其附近州郡以絕援兵,則南京勢孤必難守;若由水路,恐風信稽遲,援兵四集,又費工力』。諸將多以從水路利便,賜姓遂率師揚帆,直指南部;傳檄四方,有『六月興師,敢云趨利!十年養稅,正欲待時』之語。

  招討大將軍延平王晉封潮王成功遙祭太祖高皇帝孝陵。

  成功由鳳儀門登岸,屯軍岳廟山;望祭太祖孝陵,再拜慟哭,哀動三軍,諸將士無不感奮。遣禮科都事蔡政、監督高綿祖會清提督馬進寶進師。

  進寶心戀明室,密有通款;賜姓師次崇明時,曾遣監紀劉澄賫密函通之。至是,復遣政等前往,訂其進師來會。大將軍列營圍南京,敗績;中提督崇明伯甘輝死之。

  賜姓師迫南京,甘輝進曰:『兵貴神速,宜急攻城,乘其勢未定而拔之;否則,彼援兵畢集,難於仰攻,君必悔之!』不聽;乃列營圍之。方下令示期攻城,會清援師四集,有千騎薄前鋒營,為余新擊敗,遂輕敵無備。清從城上覘其軍懈,是夜崇明副將梁化鳳由鳳儀門穴城十餘道,率兵從街坊房舍中毀墻而通,復薄新營;眾不及甲,倉皇出拒,副將董延中、蕭拱柱死焉,新遂就擒。賜姓聞警,遣翁天祐馳援,已無及矣。清盡出騎兵列於城下,賜姓自率親軍擊退之。清援兵雲集,四面合攻,賜姓督諸將接戰,累敗;始麾軍退,登舟而渡。清水師擊楫來追,令黃安禦之,沉其數船,清不敢迫;徐渡諸殘兵而趨鎮江。是役也,甘輝且戰且走,單騎擊殺數十百人;馬躓被獲。入金陵見清帥,戟手罵不屈;令幽之,徐使人說降;輝怒罵,求速死;數日水漿不入口,乃引出殺之,神色不變;懸其首於市,青蠅不敢近,清帥以為忠義所感,函而刼之。五軍張英、親軍林勝、陳魁、提督萬禮、總鎮藍衍、魏標、卜世用、洪復、戶官潘賡鍾、儀衛吳賜等皆陣歿。八月,大將軍攻崇明,不克;遣禮科都事蔡政往北京議和。

  是月四日,回師至吳淞港;遣蔡政往見馬進寶,入京議和。八日,至崇明;十一日,攻城,崩數十丈,清守將梁化鳳固守不下。周全斌以為孤城狹隘,得之無益;適進寶差中軍同蔡政來勸賜姓退師,以待奏請,徐觀和局成否。從之,仍遣蔡政往北京。九月,大將軍旋師至思明州。

  賜姓既還,建忠臣廟祀死事諸人;以甘輝為第一,入哭盡哀,曰:『吾早從甘將軍言,不至此也』!以女妻其子孟煜,厚恤其家。冬、十二月,禮科都事蔡政至自北京。

  政至京,清世祖皇帝特賜一品袍褂,命回江南與督、撫、提會議。甫出都,而言官即劾賜姓無禮,請戮來使,飛檄追捕;政聞,即晝夜兼程,由間道奔回。賜姓嘉其才智,親酌卮酒勞之,禮待有加;始知和議不成,擊同安侯於獄、逮馬進寶入京問罪及遣滿州將軍達素督兵三省會勦之由。

  庚子、十四年夏、四月,改右提督馬信為提督親軍驍騎鎮。

  賜姓聞清師將合攻廈門,令各提鎮官兵眷口搬住金門,命英兵鎮陳瑞同戶官鄭泰保護。五月,清滿州將軍達素合兵攻廈門;大將軍迎擊海上,大破之。

  清以江南既定,乃命將軍達素、總督李率泰大蒐兩島。五月,部分滿、漢軍大船出漳州、小船出同安,檄廣東投誠許龍等引兵來會。賜姓以陳鵬督諸部守高崎,遏同安;鄭泰出浯洲,遏廣東;自勒諸部,扼海門。初十黎明,漳船乘風逼海門,賜姓遣五府陳堯策令諸舟按軍勿動,俟其齊出擊之;呼吸間,漳船乍至,諸船奉令莫敢先發,閩安侯周瑞先為漳船擊破,與堯策皆死焉。繼攻陳輝船,輝發火藥燒之,滿兵躍退,且戰且卻。賜姓自駕八槳板舟,往來視師。向午,潮湧風發,乃親率巨艦衝之;鄭泰復自浯嶼引兵合擊,北兵大敗,橫屍滿海。有滿兵數百乘船登圭嶼死力拒戰;馬信招降之,夜溺諸海。是日,同安船趨高崎,陳鵬約降,飭所部勿動;北兵恃有內應,船未及岸,涉水爭先。鵬部將陳蟒不與謀,曰:『事急矣,當決一死』!麾其屬與殿兵鎮陳璋合擊之,北兵披靡,蹈海死者十七、八,生擒首領呂哈喇,殺滿兵一千六百餘人。賜姓收鵬斬之,以蟒代其職。許龍等後二日至,知清兵已敗,奔回;達素率殘兵回福州,自殺。

  冬、十月,監國魯王殂於金門。辛丑、十五年春、正月,永曆在緬甸。三月,大將軍興師攻臺灣。

  臺灣,在東南海中,延亙數千里,土番雜處。天啟末,紅夷據其地;築二城:一曰赤嵌、一曰王城,與中國、日本、廣南貿易。以夷長揆一鎮之,立法甚嚴,土番皆聽約束,歷三十餘年無敢犯者。至是,賜姓以清世祖新薨、未暇戰征,遂決意取之。諸將咸有難色;通事何斌固請曰:『臺灣沃野千里,四通外洋,橫絕大海,足與中國抗衡。土番受紅夷欺凌,每欲反噬;以天威臨之,如猛虎逐群羊也。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餉兵,進戰退守,勿踰於此』!且陳可取狀甚悉;協理戎政楊朝棟亦主取之。賜姓悅,以忠振伯洪旭、前提督黃廷居守思明州,戶官鄭泰居守金門所,自率文武官、親軍、武衛前進。夏、四月,大將軍入臺灣。

  賜姓舟次澎湖,下令曰:『視吾鷁首所向』!至鹿耳門,水驟漲丈餘(港道紆回水淺,不能渡巨舟,至是驟漲),大小戰船啣尾而進,縱橫無礙。紅夷大驚,以為從天而下。賜姓以手加額曰:『此天所以哀吾而不委之壑也!天憐孤臣,必有寧宇矣』。引兵登岸,先取赤嵌城。紅夷敗,退保王城,酋長揆一死守不下;乃列營環圍以逼之,俟其自降。六月,銅山守將蔡祿、郭義叛歸清,忠匡伯張進死之。

  進守銅山,恩威並著。蔡祿、郭義畏往臺灣,據城以叛;脅進同行,進不從。曰:『吾守土,有死而已』!密置火藥於署中,欲俟祿、義來,並焚之;祿等偵知,不赴,遣人促行,進遂舉火,闔室自焚。清兵遂入城,兵官洪旭會忠勇侯陳豹統水師復之。報至,賜姓感嘆,命厚恤進家;遣總監營翁天祐守其地。是役,原思明州知州薛聯桂亦同祿等歸清,授為江西督糧道。秋、八月,紅夷率甲板來犯,大將軍擊敗之。

  先以甲板接戰,陳澤、陳廣等攻之;擊沉頭■〈舟宗〉,焚其次■〈舟宗〉。至是,復會甲板至,令陳澤督水師擊之;獲其巨艦二并小艇諸舟。自是,甲板不敢復出。冬、十月,清棄同安侯鄭芝龍於市。

  初,芝龍在京屢以書諭賜姓就撫,不則恐見誅戮。賜姓復書有云:『兒昔者再三苦諫而吾父不聽,今事已差池,言之何益!設有不幸,兒當縞素復仇以結忠孝之局而已』!然清亦不之罪也。至是,世祖薨、新君嗣位,執政者與芝龍有隙,遂促殺之;以十月初三斬於燕京之柴市,子孫在京者皆與焉。清遷界,徙沿海居民於內地。

  閩海以賜姓故,歷年用兵,捐師縻餉,清患之;蘇納海等議曰:『蕞爾兩島得遂猖獗者,恃沿海居民交通接濟。今將山東、江、浙、閩、廣濱海人民盡遷入內地,設界防守,片板不許下水、粒貨不許越疆,則海上食盡,鳥獸散矣』。從之;分遣滿員督遷。各省千年生聚,一旦流離,死亡疾病,慘不可言。十二月,紅夷酋長揆一降;縱其歸國,臺灣平。

  賜姓督攻王城,平其砲臺;揆一懼,乞降,許之。凡珍寶、輜重,聽其搬回本國。揆一泣謝,率殘夷五百餘名歸荷蘭。壬寅、十六年春、正月,永曆在滇城。二月,大將軍開創臺灣府縣。

  臺灣既平,賜姓改為安平鎮,赤嵌城曰承天府;設縣二:曰天興、曰萬年;總號曰東都。聞清遷界,賜姓憮然曰:『舉數省幾萬里魚鹽之地無故而棄之,塗炭生民,豈得計哉!清之技亦窮矣。吾養精蓄銳,天下事未可知也』!於是闢草萊、興屯聚、嚴法令,犯者雖親不貸;或諫以用法宜稍寬者,賜姓曰:『子產治鄭、孔明治蜀,皆以嚴從事。況立國之初,不加一番整頓,則流弊不可勝言矣』!眾皆拜服。三月,遣周全斌擊忠勇侯陳豹於南澳。

  豹,精悍雄壯,守南澳近二十年,許龍、蘇利不敢犯,畏之如虎;但性傲,人多忌之。至是,為飛語所中,賜姓命全斌攻之。豹倉卒不敢自明,又不敢迎戰,乃舉家入粵投誠;清封為慕化伯。夏、四月,大將軍遣官至思明州殺世子經及董夫人,弗果。

  賜姓治家嚴肅。世子居思明與乳媼通,生子。賜姓聞之大怒,命黃昱至島諭鄭泰監殺世子及世子母董夫人;以教子不嚴也。諸部大驚,忠振伯洪旭不肯奉命。五月庚辰,明延平王招討大將軍晉潮王國姓成功殂於東都。

  五月朔,賜姓感冒風寒;文武官入謁,尚坐胡床談論,人莫知其病。及疾革,都督洪秉誠調藥以進,賜姓投之地;嘆曰:『自家國飄零以來,枕戈泣血十有六年。今日屏跡遐荒,遽捐人世!忠孝兩虧,死不瞑目!天乎天乎!何使孤臣至於此極也』?頓足拊膺,大叫而殂。時年三十有九,為五月八日也。賜姓初倡義時,無兵將、又無糧餉,徒以忠貞自矢,眾遂日附。治軍嚴整,臨陣身先士卒,信賞必罰。北將來歸,推心置腹,故一時智勇咸效死樂為之用。雖位極人臣,猶以未能恢復境土為罪,終其世不敢稱王。將卒之年,遙傳永曆遇害,有勸其改年者;泣曰:『皇上西狩,存亡未卜,何忍改年』!終身尊奉正朔。以兩島抗天下全力,威振宇內,從古未有也。

  六月,審理所正兼賞勳司蔡政奉潮王冠袍至思明州,世子經發喪嗣位。

  賜姓殂,其弟世襲護理大將軍印;以世子得罪於父,遂欲陰謀自立。蔡政抗聲折以大義;遂奉賜姓所遺冠袍赴廈門。世子經發喪嗣位,文移稱「嗣封世子」;以周全斌為五軍都督、陳永華為諮議參軍、馮錫范(澄世子)為侍衛。清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遣官至思明州招撫。

  耿、李知賜姓殂,遣中軍王明、賞功李有功持書入廈門議撫。鄭泰與洪旭、黃廷、蔡鳴雷議曰:『先王東征之日,猶有權宜通好意。今沿海遷移,慘至此極;縱不為他省計,獨不念桑梓乎』?因請於世子;世子曰:『先王開國東都,草創未半,遽爾崩殂,予將東承遺緒;諸君苟能息兵安民,無墜先王一生孤忠苦節,甚善』!泰等議照朝鮮例,遣楊來嘉(泰中軍官)入京待命;不報,驛來嘉回。世子復繼茂書云:『日在鷺、銅,多荷指教。讀「誠來誠往、延攬英雄」之語,雖不能從,然心異之!頃承惠書,尚襲遊說之後談,豈猶是不相知之論乎!東寧偏隅,遠在海外,與版輿渺不相涉;雖夷落部曲,日與為鄰,正如張仲堅遠絕扶餘,以中土讓太原公子;閣下亦曾知其意乎?閣下倘能以延攬英雄、休兵息民為念,即靜飭部曲,慰安邊陲;羊、陸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場之事,一彼一此,勝負之數,自有天在;得失難易,閣下自知,亦無容贅也』。

  清遣戶部郎中賁岱、兵部郎中金世德入閩,安插投誠各官。

  清既遷界,遣滿漢兵部、戶部郎中各一員,安插海上投誠官。上下相蒙,真偽莫辯。武職率眾降者,照原銜議敘;隻身降者,降四級;文官亦降二級補授。又有武改文之例:都督改副史、副將改僉事、參遊改同知。或目不識丁,謬膺監司;力無縛雞,濫授總兵。其時,倖功名者多藉此為捷徑。冬、十月,招討大將軍世子入東都。

  賜姓既殂,黃昭奉世襲為護理,謀即真;世子乃偕陳永華、馮錫范、周全斌率兵東渡。十月晦,世子至;十一月朔,黃昭會諸部來攻。值大霧晝冥,諸將皆迷失道,獨昭先至,破營而入,世子潰,幾為所窘;周全斌率左右數十人力戰,昭中流矢,全斌斬以徇。忽而雲消天朗,日向午矣。其眾驚潰,皆曰:『吾君之子也』!悉投戈降。世子慰諭之,遂入安平鎮;收殺李應清、蕭拱宸、曹從龍等,餘皆不問。曰:『令反側子自安』!遣人請世襲至,待之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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