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昊鸥
古往今来伟大哲人和凡夫俗子的区别只有一个,那就是有限个体在面对无限时空的囚禁时,是选择做一个注定要失败的越狱者,还是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合格的模范囚徒。而这些伟大哲人留给后人的经典文本,实际上就是他们的“越狱指南”。
经典是带有反抗性质的。《论语》反抗春秋时代的礼崩乐坏、不仁不义,从而倡导仁义礼智;《庄子》反抗形式和观念对人的压抑和束缚,从而转向“逍遥”与“齐物”。经典基于反抗的终极目标而给出的具体指南,或许随着历史时代的变迁被慢慢风化,失去原有的光泽。但是,如果我们潜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下,经典所关注的问题是否真的就已经得到了解决,或者说已经过时?
换句话说,那些困扰着前代哲人的命题,在今天,是否就不再困扰着我们?
先把这个看起来沉闷的话题放一放。先来说一部有趣的电影。
2006年,美国新锐导演迈克·朱吉导演了一部黑色幽默的喜剧片,片名叫做《蠢蛋进化论》。电影的海报就很有意思,有评论这样说道:“达芬奇如果复活看到《蠢蛋进化论》的海报也会气得倒在棺材里一睡不醒:标志着人类形体与智慧完美比例的形象腆着莫名其妙的大肚子,还一脸煞有介事地凝重。”
影片讲述了一对原本毫不相关的男女主人公因为一场意外而来到了500年后的美国,按照一般科幻片的思路,未来世界到处是飞机满天飞,文明也必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由低到高进化——这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一般思路。可是偏偏不,当主人公在500年后苏醒时,他们看到了令人惊奇的景象:文雅的语言成为了装腔作势的代名词,夹杂着脏话和俚语的土著语变成了那个时代通用的“普通话”;电视台除了播放色情节目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供人消遣的东西,而一个长达九十分钟镜头定格在屁股上的“电影”当选了本年的最佳奥斯卡奖,并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人们让没有任何文化的肌肉男人当选总统,因为他是摔跤冠军;法庭裁 决的最终依据是台下“观众”的嘘声偏向哪边,而不是相关的法律条文;还有,人们对水(没错,就是一般的水)充满了鄙视,认为那是用来冲厕所的脏东西,他们不但只用运动饮料来维持身体的水分,而且用运动饮料来浇田,结果导致土地全面沙化……
影片的结尾,原本资质平平的男主人公成为了那个时代智商最高的人,并在无奈之下成为了新一代的总统,试图挽救即将崩溃的人类文明。在总统就职演说上,他说了一段令我印象很深的话:“在这个国家里,曾经有过一段时间。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人们读书和写作不是因为无聊;人们创作书籍和电影,不是为了给人看屁股……我相信这种时光一定还会回来!”
这绝不是一部无厘头的搞笑片,而是一部很有力度的反讽作品。从电影的黑色幽默中走出来,我们看到,导演实际上对当今的文化现状提出了深刻地批判和反思。
众所周知,我们处在一个文化快餐时代。过快的生活节奏和过重的生活压力,令当代人对“文化”这个看起来不那么轻松的词望而生畏。这是一个无奈而悲哀的现实状况,但回首人类文明的进程,哪一段历史没有令人困顿的现状呢?进一步说,又有哪一个时代没有奋起反抗困顿的人群呢?
《晋书·阮籍传》里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把这句话放回原文的语境当中,阮籍实际上是在感慨在他所处的时代,像刘邦、项羽这样白手起家打江山的英雄已经没有了,而在当时为人们所熟知的名字都是无耻的政客,也就是他说的“竖子”。我们现在的文化状况也是如此。不得不承认,如果说陈寅恪、王国维、梁启超……这样的国学大师是阮籍所说的“英雄”,那么这个时代确实是“时无英雄”,虽然无奈而悲哀,虽然没有“英雄”,但仍然有一批为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承继命脉的学人在默默地、勤勤恳恳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我们惊奇地看到,一个又一个炙手可热的“文化名人”居然大多数是不具备基本文化素养的侃爷。